“包产到户”那年我虚岁十五,还在山脚下的矮郎公社完小附设的初中班就读,名义上已婚近两年,可媳妇还没有正式来立脚,生产队按时有人口分土地、牲畜,我家由于只有娘儿俩,人口少,土地分得不多,牲畜也只分到一头小黄母牛和一只花脸的小母羊。那还是母亲尽力争取的结果。母亲为此稍有遗憾,却因为终于可以“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愉快地根据小黄母牛短短的头角为她取名“巴姆”,给小母羊取名“尼巴”,也就是“花脸”的意思。好心肠的邻居萨萨家感念心灵手巧的母亲经常挤时间帮他家做些针线活,也出于同情我家确实缺人手,主动提出帮我家代为放牧,母亲也没有假意推辞。从此,我家多了两个家庭成员。我只要一在家就会抽空割些青草来给她们做宵夜,割不来青草也会偷偷抓一点玉米粒,聊表心意。可是“巴姆”毕竟是牛,小小年纪已经很有些蛮力,脾气也不太好,动不动就会把同居一室的“尼巴”收拾得“咩咩”乱叫。叫得我心疼。心疼得每每跑到圈门口大骂她的恃强凌弱,有时甚至会忍不住冲进去劈头盖脸抽她一顿。每当这样的时刻,花脸的小母羊“尼巴”那一脸的恐惧和不安就会深深地映入我脑海,深深地影响我正在成长的心灵。因为那时的我其实也时常处于恐惧和不安中:“恐惧”主要来自故乡的成人世界,我曾多次看见他们之间使用拳头、石块、木棒等原始工具的争斗;“不安”主要来自就学的汉语世界,我觉得我的努力已经快到极限,可还是“搞不懂”的时候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