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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狄兆林:儿戏

2015-06-04 09:29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吉狄兆林 阅读

  童年玩伴扭惹小东的母亲按辈分我该叫她姐。过往的岁月里,她和她的丈夫都曾是我已故父亲的彝根奴隶,就住在我家附近。“阶级斗争为纲”的那些年,她的担任着生产队长的丈夫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神志不清,成了废人,村前村后神情恍惚晃动了几年就死了。她和她的几个儿女对身为“奴隶主家属”的我们几弟兄家都一直挺友好。小小年纪的我也常常以弟弟身份,带着些比我还小的侄儿侄女到她家玩耍,其乐也融融。时过境迁的数十年后,我依然记得她家那口温暖的火塘,火塘边那张炊烟熏黑的脸,黑得多么安静,多么美。

  多么安静多么美的一张脸却曾有过一次惨不忍睹的经历:一向与邻为善的她,不知何故,与奉“公社”之命从别处举家迁来我村不久的新支书的老婆起了冲突,一连被体力和气势都远胜于已的后者摔倒数次,披头散发、死死咬住对方手臂(隔着衣服)又被对方猛力一扯,扯落了一颗牙,落得满嘴是血。其状当然凄惨。当时大约八九岁的我,还有那几个比我还小的侄儿侄女,恐惧和不满中,目睹了整个过程。整个过程中虽然也有成年人(时兴叫“社员”或“人民群众”,还时兴着“一切权力属于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之类说法,似乎人人都成了“政治家”)零星路过,或许拘泥于传统(诺苏彝族传统认为女人打架劝架者会不吉利,要劝也只能用扫把从中隔开),或许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对威权的莫名敬畏和习惯性服从,可以使人忘记常识,直至忘记自己是人,失去人当有之的正义感、同情心等等),始终没有人劝解,更没有人出来主持公道。我也只好继续满怀恐惧和不满,带着那几个侄儿侄女,默默跟在满脸是血的她的身后,去找她的儿子,我的玩伴扭惹小东。

  为了安慰痛哭流涕的玩伴,也为了发泄内心深处抑制不住的不满,经我提议,我们几个孩子一起来到村后的小山包上,念叨着些平时无意间学来的骂人的话,搬拢些石块,为我们心目中那个恃强凌弱的女人(那个女人按辈分我该叫她嫂子,其实也不坏,当时可能只是一时冲动,时过境迁的数十年后,她的丈夫另觅新欢进了城,把她遗弃在乡间,回乡探亲时我曾多次顺道看望和安慰),像模像样砌了一座坟,诅咒她死——这事干的好像确实有些“恶毒”,然而说到底,还只是儿戏,没想到第二天不知怎么被她知道了,亲自去看了现场,还特意报告了我母亲,身为“奴隶主家属”的母亲只好认认真真当着她的面,把我狠狠收拾了一顿。

  那当然是儿戏。时过境迁的数十年后,今夜,之所以如此不厌其烦记下它,其实也并非想要借此谴责些什么,因为从那以后的数十年里,我的是非观、价值观不仅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善,事实上反而在不断溃败,就算想要谴责些什么,我想我也已经自动失去了资格,更何况如今时兴的是“老板”,流行的是“纸醉金迷”,我欲罢不能的所谓“写作”本身已属不合时宜的老手艺,随便碰上一个才吃几顿饱饭就挺起了肚子、端起了架子的二流子抖抖钱包也可立刻让它相形见绌,倒还不如自己主动称其为“儿戏”。噢,那就这样结束吧:

  这也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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