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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若水:作为欲望乌托邦的青楼文化(2)

2017-03-30 10:00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辛若水 阅读

  (四)共通的天涯沦落之感

  我们可以看到,古代文人在青楼女子身上找到了那种共通的天涯沦落之感。当然,白居易在《琵琶行》所讲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实在可以很好地表达这种感觉。其实,正是这共通的天涯沦落,造就了以青楼女子为红颜知己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人本身愈是在天涯沦落之中,愈是需要红颜知己的慰藉。当然,这红颜知己的慰藉,实在可以成就许多美丽的佳话。其实,在这里既有感官欲望的满足,又有形而上精神追求的实现。我们应该看到,在这里,占主导地位的是形而上的精神追求;至于感官欲望,已经被淡化了。其实,中国古代文人,所以天涯沦落,不正由于找不到知己,无法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吗?他们不能够兼济天下,似乎就只能独善其身了。但是,独善其身,又有什么意味可言呢?那不过一种刻板的道德生活。也就是说,独善其身的道德生活,远没有诗酒风流、拥红伊翠,更吸引人本身。在这里,一方面有深深的陶醉,另一方面也把自己的失意、落寞寄寓到了青楼女子身上。我们知道,在青楼女子同样是失意落寞的;人本身成为了感官享乐的工具,能不失意、落寞吗?然而,青楼女子的失意、落寞和古代文人的失意、落寞,虽然相通,但却并不相同。其实,他们的不同,很可以用罗隐的一句诗来概括,那就是“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也就是说,在古代文人追求的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而在青楼女子,则每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痴念。但是,古代文人和青楼女子的追求,都成为了幻梦;而她们所拥有的也只是真实的失意与落寞。那么,这本身,能不能够用“不如人”来解释呢?其实,无论古代文人,还是青楼女子都是不认同这种解释的;因为这本身,不合乎他们的自我期许,亦即在古代文人、青楼女子,都有非常高的自我期许;似乎只有实现这种自我期许,才能够体现他们的价值。当极高的自我期许落空之后,所有的必然是深深的失落。但是,无论古代文人,还是青楼女子,都有了一种怀才不遇的感觉。古代文人怀才不遇,便以青楼女子为红颜知己;而青楼女子名花零落,则又在古代文人那里寻找寄托。其实,以青楼女子为红颜知己,所获得的安慰是带有双向性的。也就是说,这既安慰了古代文人,也安慰了青楼女子。那么,这种安慰究竟成就了什么呢?当然,这可以成就优美的文学艺术;并且这优美的文学艺术是以自由的男女关系为基石的。我一直强调一点,即在青楼文化的背景下,自由的男女关系并不具有现实的基础;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另外一点,即它本身能够在美丽的虚幻中成为可能。我们知道,共通的天涯沦落之感,让古代文人与青楼女子在美丽的虚幻中,到达了自由的止境。在这里,甚至也不是那种自由的嬉戏的状态;自由的嬉戏的状态,太过轻飘、虚浮。相反,在这里是有沉重的内涵的。而这沉重的内涵,恰恰根基于天涯沦落本身。也可以说,是真实的天涯沦落,让艳情本身具有了沉重的内涵。我们的问题是,自由的男女关系,能不能担负起这种沉重呢?如果不能,那么它将暴露出虚幻的本来。其实,自由的男女关系,实在可以成就自由活泼的思想。当然,在这里,人本身,更多地呈现出感性的一面;但是,恰恰是丰富多彩的感性,成就了人本身的魅力。我们可以看到,在青楼女子,最多的就是自由活泼的思想;虽然这自由活泼的思想也可能为真实的放纵所裹挟;但是,它总要胜过迂腐透顶的思想。如果说迂腐透顶的思想桎梏了人的灵性的话,那么自由活泼的思想则解放了人的灵性。我也在想,人的灵性会不会为真实的天涯沦落所汩没。我以为,并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因为真实的天涯沦落,是可以成就人的灵性的;而人的灵性,亦会照亮天涯沦落本身。当然,天涯沦落本身,是很难得到改变的。但是,在这里,我们所重视的,却是以自由的男女关系为基石的人类情感。当人类的情感只能够通过以青楼女子为红颜知己表达出来的时候,这也许是最大的不幸吧。而这种不幸,不只是青楼女子的,更是人类的。

  (五)美丽的虚幻

  作为欲望乌托邦的青楼文化,确实展现了美丽的虚幻。当然,这种美丽的虚幻,主要是指女性的魅力。我们知道,在青楼文化的背景下,自由地展现女性魅力成为可能;哪怕它没有现实的基础,而只是呈现在美丽的虚幻中。其实,所以如此,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青楼女子不为伦理道德所束缚。所以,在这里,也就不必担心女性的魅力与伦理道德发生冲突。虽然我们也会意识到,青楼文化背景下自由展现的女性魅力,依然落入“许男放荡而责女幽贞”的伦理道德的圈套之中:但是,自由展现的女性魅力毕竟具有独立自存的价值。其实,不为伦理道德所束缚的青楼女子,恰恰让“许男放荡”成为可能。也就是说,如果天下尽是幽贞之女,那放荡之男就无由存在。其实,人们所以从伦理道德的角度指责青楼女子,还是走的“责女幽贞”的老路。当然,所谓“幽贞”,涉及的是道德、名节,而这与自由地展现女性魅力并不相干。我们在这里,要看的问题是,如何自由地展现女性魅力。其实,自由地展现女性魅力,不过两个方式,一个是展现感官的魅力,另一个则是展现内在精神的魅力。我并不主张把这两种方式截然分开;相反,应该谋求二者的统一。实际上,自由地展现女性魅力,必须首先诉诸感官,其次才谈得上升华为内在精神。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一点,即诉诸感官的女性魅力,很容易成为感官诱惑的工具。在青楼文化的背景下,虽然青楼女子可以自由地展现女性魅力,但是,在这里,自由地展现出来的女性魅力,又真的不过感官诱惑的工具。我们可以说,自由地展现女性魅力的青楼女子即是艺术本身;但是,在这里,所谓的艺术,何尝具有终极性呢?相反,它不过感官诱惑的工具。所以,在这里的问题是,如何让自由展现女性魅力的青楼女子,摆脱成为感官诱惑工具的命运。我以为,这一方面需要对美与艺术的追求,另一方面则需要内在的道德感。对美与艺术的追求,可以让自由地展现出来的女性魅力具有终极性,并且具有纯粹性;而内在的道德感则可以抗拒感官诱惑本身。其实,女性自由地展现感官方面的魅力,并不就错;怕就怕所谓感官方面的魅力被编织在诱惑的陷阱之中。也就是说,在这里,自由地展现出来的女性魅力,失掉了纯粹性;亦即它本身为人性之恶所绑架。我们可以看到,在这里,一方面是感官之美,而另一方面则是人性之恶。所以,在这里所绽放的,实在是恶之花;纵然这恶之花无比妖艳,我们也很难以审美的静观对待它,因为它背离了伦理之善。既然在感官方面展现出来的女性魅力,很容易为人性之恶所绑架,那么,自由展现的女性魅力,便不能够停留在感官的层面;也就是说,它必须有内在精神的升华。所以,在这里的问题是,如何在自由展现的女性魅力中呈现精神之美。其实,这里精神之美主要是通过美与艺术呈现出来。我们甚至可以在青楼女子所成就的美与艺术中,发见她们内在的精神品格。当然,这内在的精神品格也表明即便在娼妓文化的背景下,依然有不能够被腐蚀的心魂。我讲过,青楼文化是在两个方面服务于人本身的,一方面是满足形而下的欲望,另一方面是实现形而上的精神追求。那么,我们能不能说,这一方面意味着卑劣,另一方面意味着高尚呢?其实,引入这样的评价,并不合适;伦理道德的标准,并不适用于对青楼文化的评价。不过,在这里,我也不打算从自然人性的角度来考察这一点;我要关注的是欲望本身。其实,就欲望而言,实在有两种,一种是肉欲,一种是灵欲。坦率地讲,青楼文化本身,是耽溺在肉欲中的,亦即在这里最多的是皮肤滥淫;但是,它本身同样能够满足人们的灵欲。我们必须认识到,在灵欲本身,具有最多的是宗教内涵;也就是说,人们通过灵欲来证成大道。但是,我们又无法把灵欲与肉欲截然分开,这就如同我们无法把灵与肉截然分开一样。在灵欲这里,所表达的是形而上的精神追求。但是,这种形而上的精神追求,又有多大的真实性呢?然而,这也并不妨碍我们承认一点,即作为欲望乌托邦的青楼文化,既是肉欲的乌托邦,也是灵欲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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