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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四川绵阳诗群诗歌作品专辑(上卷)(2)

2018-01-11 10:29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阅读

张英的诗

张英

张英,上世纪六十年代生,四川三台人,1987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诗歌月刊》、《四川文学》、《剑南文学》及其他报刊。

◎为父亲剪指甲

父亲病了,心情郁结
指甲都长的好长

我右手握着指甲剪
先左边再右边
先是手后是脚
一共二十个指甲
仔仔细细
剪,剪

我和父亲屏住呼吸
不让视线模糊,不让
指甲之外的事物打扰

◎李树

老奶
院子边的李树
真的有些疯癫了
那么小的花瓣
像石子一样
砸的我心头疼
但是老奶
我火车票都买好了
下次我给你讲电影吧
讲2D和4D的不同吧
下次我给你讲
那棵叫红叶李的风景树吧

老奶
现在我知道我们家李树了
蔷薇科李属
花朵簇生花色绚丽
但是老奶
我们家李树只认得你
那些发芽的过程
生长翡翠般果子的过程
那些火辣辣的太阳
那些食心虫、金龟子的惊惧
那些雨水淋在头上
溪水浇在脚下的欣喜
都是你们共同的秘密

◎桃

桃已经很老
老桃在深山
在深山之外的都是小桃
如今只有小桃
才被赞赏

◎月季

除了每月一次的怒放
一株月季的情意早已无须言说
这艳丽甚至虚幻的花卉
用一根尖刺呈现全部的锋芒

就像我
除了写的诗句
身无长物
而我就像林黛玉
用眼泪抵偿恩情

既然如此
那就让这株月季开放在暗夜吧
不管到了哪一世
即便我已忘记
颤栗的月季花不会
月季花的香气也不会

◎这些长满刺钩的植物
 
年复一年
对门的麦子
举着若有若无的金色花穗
在风中翻滚
年复一年
我家的山羊
扶老携幼从河滩攀上山岗
年复一年
这些长满刺钩的植物
被我虐拔
年复一年
我们期待最激烈的战斗
年复一年
我们成长为最亲密的斗士
 
这些长满刺钩的植物哟
仅仅一场小雨
它们便长出新芽
仅仅半个夏天
它们便结出籽粒并落在洼地
而仅仅八年
我的手已经不再稚嫩到
渗出血痕
而仅仅八年
我的眼睛便因为太阳的烤炙
再也流不出眼泪

王京的诗

王京

王京,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绵阳市文联委员。毕业于延安干部学院和中国人民大学理论研修班,中央网信办全国网络名人一期学员、中央网信办网络社会组织负责人和网络名人学习宣传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培训班学员。绵阳市第六次文代会、四川省第八次作代会代表。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歌报月刊》、《诗选刊》、《绿风诗刊》、《青年作家》等刊物。出版诗集《现实的花朵》。2009年开通新浪实名认证微博@作家王京,目前拥有粉丝115万。曾多次参加中宣部、中央网信办和四川省委宣传部、省网信办组织的网络名人活动。

◎现实的花朵
       
在水底。一片天空的宁静沉没下去
整个春天停在花朵的中间
接踵的叶子相互拍打着翅膀
把声音传远
 
整个春天在风中诞生了
连同水中我如花的容颜
草地,田野和幻想
 
我贴着春天的花香。宛若细羽
在宁静的天空下散步
而乡村依然升起绿色。我希望
春天提升自己的高度并且
换一种玩的方式
 
但是,春天在树叶上学会了离开
果实在花落之前学会了生长
一位少女头顶花冠,我学会了
怎样描绘这山花烂漫的岁月

(原载《青年作家》1996年第9期)

◎在药王谷的春天里歌唱
 
那通向春天的路,是北川人沿山脉上升
安置云朵之上的家园
汗水播洒在灾后重建的土地上
整个春天。让绝美辛夷花迎春怒放
 
远方的亲人,在村口放飞鸽子
辽远的云朵中传出鸟鸣
吹向北川的暖风啊
让灾难和伤痛走远
我们丧失的亲人在花朵中生长
 
一只鸟从远方飞来
站到一棵百年古树的顶上
满树的辛夷花儿被春天的手捧起
这一切发生在很远的内心
却又写在灾后重建的土地上
花朵是表盘里奔跑的时针
让生命在每一刻都有见证
在药王谷。让花香扑面而来
 
最伤痛的北川,有最深刻的美丽
这美丽就是药王谷绚丽惊艳的辛夷花
象征着北川人的美丽
象征着北川人的坚强
象征着北川人的信念
神奇秘境的药王谷从悲壮走向豪迈
代表自强与感恩的辛夷花
借似火的花瓣向世界发出召唤
 
以鲜花的名义,感知春天的色彩斑斓
以辛夷的名义,品读人生又一重意境
隐世千载的辛夷花
伴随着药王谷这个名字横空出世
 
许多年代都骑着银马走了
岁月的蹄子越远越密
留在河谷两岸的花朵,还要开放
羊群依旧埋头吃草
拖拉机顺着谷底小路开去
一代人的心事,光荣与梦想
如同药王谷在春天运回历年的诗章
把辛夷花的神话讲完。把圣洁的白
提升到所有的云彩之上
 
在药王谷的春天里歌唱。自上而下的是水
贴水高翔的是歌,和歌中飞翔的鸟
一千棵树开出一千朵惊艳的花
一千朵花摇成一千个原始而纯粹的舞蹈
我看见远道而来的游人,随羊群深入
从树的根部长成一幅壮丽的风景
灾难和伤痛隐退
药王谷依旧升腾北川人幸福的歌唱
 
所有的歌声,如同灾难中坚强的北川人
坐在那棵结满花朵和鸟语的树下
看见百年古树斗艳春天
花开花落。灾难和伤痛都已经结束
转身回忆或畅享花样人生
漫天花雨织就出一个绝美的梦境
 
在药王谷的春天里歌唱什么,所有的事物
已经抵达辛夷花海的背景深处
唯一可以在花海里走动的鸟,用千年的传说
打动那些在花中沉睡的手。谁握住了
这些手,谁就会叩响最后一道通向家园的门
 
在绝美辛夷花中寻找黄金
在雨后的群山深处,用金质的耳环唱歌
迎面而来的是空气,和空气中带花瓣的雨
栖鸟啁啾,野云闲游
每一个人都是优秀的歌手
只有喝空的酒瓶无话可说,除此之外
在药王谷的春天里,我还能歌唱什么?
 
暗香,清晰可闻
花容,触手可及
药王谷吹起三百年前的风
岁月被风吹成弯针,装订着鸟语花香
在风中,药王谷是一片花的海洋
在花中,鸟儿的叫声多么明亮
 
但鸟儿的叫声又压住了翅膀
鸟儿不想飞到天上
鸟儿要在药王谷的辛夷花中留下照片和回忆
远道而来的游人,在花朵里鸣响着汽笛
所有的游客都是青春的花朵
要从药王谷的容貌里升起
 
远道而来的游人,在辛夷花海中流连忘返
想转身回去已不可能
双腿像婴儿一样盲目。回去的路
每一步都仿佛踏入虚空
每一步都可能踏入秘境。像一朵花
在药王谷的风中做一次高过自己的飞翔
 
百年古树扯着风的四角
遥远的山上石块是岁月的锁
在药王谷的春天里歌唱。我抬眼望天
满目落英全是绚丽的辛夷花
如同天空打开后门放出了云朵
我走到哪儿,哪儿就成为风景
我停在哪儿,哪儿就鸟语花香
 
从一个季节进入另一个季节
行人换了行头,树木改变了态度
我要用诗歌的方式描述药王谷的春天
用一个题目使花朵再次出现
在晴好的天气
一行行优美的文字把花朵迎上了枝头
 
远道而来的游人,和我一起加入春天的合唱
在神奇秘境的药王谷
畅想着武侠小说里的荡气回肠
或缠绵悱恻。触摸一扇通往古今的门
在中药森林氧吧和草药花海里再度回归

(原载诗集《现实的花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1年11月)

◎江油红军纪念碑
 
闲散的日光,静静洒落在四周
雄伟的纪念碑,高大的建筑群
把朝圣者一路风尘隔在城外
 
来到纪念碑下已是大半个下午
在城市中心,纪念碑肃穆无比
红星像一团暗火缓缓地燃烧
这血中埋藏的火种
经历过多少光荣和梦想
经历过多少风雨和沧桑
经历过多少精神和生长
 
倾听。凝视。沉思
纪念碑下
谁在历史的背后交出感动
谁在心里藏着一面镜子
谁赤着脚走向血与火的记忆
时光流逝。苦难在这里平静
地穿越!这个世界神秘而惊异
 
远处传来红军前进的呐喊
和阳光下花朵开放的声音
谁在现实与梦幻之间
沉思或倾听沉默的枪声
此刻,我的眼睛看见
那些已经死亡多年的人
 
三拜长跪。先烈们不要对我微笑
我更害怕你们把眼睛睁得圆圆
你们的目光穿越时空,穿透红尘
我又想起了沿途密布的酒店
和艳丽的陪酒女郎
高举静静燃烧的火焰
我身后又传来少女的惊叫
 
穿越修腿,城市心脏和惊梦
是谁裸浴在昨夜的酒杯
我擦净纪念碑上斑斑的泪痕
心里淌下黑色的泪水

(原载《诗选刊》2014年6月下半月刊)

◎在六合沟的一块石头上午睡
 
正午的河水从我耳边流过
时间不会惊醒睡眠
我不知道我将梦见什么
一个真实的环境中。一名梦游者
梦见真实的一切,自己却完全虚假
 
坐在石头上守候我
是一朵比我年轻的樱花
她全然不知道我贫穷得只剩下名字
更不会知道我斟满爱情的伤口
被饥饿包扎着,深不可测
 
我梦见年轻的樱花离我而去
荷锄的农人纷纷绕道归家
我在迷人的阳光下开始歌吟
不要声音。不要纯洁
 
我把秘密的盒子在已知的地点打开
看她在未知的旅途上哭泣
我还要把三月放进九月里
看她最美的年龄在叶中枯萎
 
谁是我的情人
谁是我的上帝
谁能把沉睡的大梦唤醒
来生,我仍将梦见年轻的樱花
梦见六合沟的石头

(原载《人民文学》副刊2004年第2期)

◎空白
 
你无法填去剩下的空白
不知道你的欢乐是她的忧伤
三月走开
四月再也不来
落下的花瓣便在你体内
盛开浩大的伤情
 
秋天还远?秋天的果实
味道在夏天
时光如流水!
叫你来不及思考。只有空白
缓缓下陷,占据方格的稿笺
 
她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你
立于时空的边缘
痴心地养育好
另一种精神的花朵
一种宁静的气息仿佛来自童年
 
像一支曲子那样忧郁且简略
空白比天空还要深广!
成群的蜜蜂飞在上空
你听到花朵开放的声音
在春天。你重新看到远去的爱情

(原载《青年作家》1997年第5期)

◎游太白公园
 
盛世的垂柳,在烟花三月的江油
款款拂过唐朝的封面
昌明河纯朴的月色,明朗如
李白午夜杯中的美酒
春风十里的长度,还能否
丈量出李白斗酒诗百篇的豪情
千年后的游人
细步敲着平仄的诗句
信手把春天插进李白的酒杯
流水叮咚,淌过竹篱深处的花香
一阵风吹来早春的寒意

月下独酌的李白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微醉的李白,笼一袖华丽的诗风
失手打翻盏盏暗香
让千年后的游人
走不出李白诗中唐朝的月光

(原载《诗选刊》2014年6月下半月刊)

郭诗莉的诗

郭诗莉

清歌花语,本名郭诗莉,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个人诗集《让玫瑰说话》、《清歌花语自选诗66首》、与人合集《壹拾贰》。鲁迅文学院西南青年作家班学员。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星星诗刊》、《四川诗歌》、《延河》、《诗选刊》、《四川文艺》等刊物。诗歌入选《中国星星诗历》、《青春诗历》、《网络诗选》、《当代诗选》等多部诗集。曾获首届“太白杯”全国青年诗歌赛一等奖、中国第四届诗歌节赛二等奖、中国第二届校园诗歌赛二等奖等多种奖项。

◎黄昏关掉最后一扇窗

鸟鸣归隐,夏雨收起花朵。
黄昏关掉最后一扇窗。
我在一枚素笺上,
描摹青青,写春夏。
写取走江山与倾城的那个人。

纸上春夏,有比草原更阔大的颜色。
比黑夜更黑的眼睛,
牢固了,满屋子的空寂。
这青花般的绿,这般安详的样子,
先于我抵达更深的寂静。

我轻巧地取出罂粟的喧腾。
尘世的敲打,顽疾的任性,
多病的人间,以及无法安放的桃花。

◎不安

比春色迟了几分。
羞羞地站在篱笆上,
还没开口。
诚服的叶子,已经低首。

一朵花的赏赐,
一场阳光的雪。
过分的满,
让春天不安。

雨,虽不怀敌意。
但一定磨了一把刀。

那么多花瓣
睡在春天的墓地之上。
和时间说话。

◎相逢

月光,安详地看守。盯视着
万物。但听见的是黑暗中
花木的怒放,以及
欲望、激情、和抚慰日子的河流。
在喧嚣的夏夜来临时。

他们,无数次地错过。
在逐渐陌生化的街道、路口、楼道……
缘分,已戏弄他们多年。
月亮,饱满的美。
恰好到,他们在黑夜中相逢,
相逢在黑夜中,像最亲的人。

月色正好,落在左手和右手上。
云车驾着他们。隔着一枚空气的距离,
他们唱着雅歌。
直到花朵长满他们的双唇。
覆盖掉,他们芳香的身体。
一场精确而意外的美
正在发生。

◎立春

盛宴超度后,行毕戒酒令。
山林隐逸。
坐在一棵菩提树下。
等待莲花轻轻地养心。

刚解禁的春风,
心弦紧张。满眼佛光,
从湖面的薄冰,
草色的眉间,桃花的身体。

顿挫有致  忽明忽暗
手执春色的风儿 步履繁荣
足以医治  风寒  咳血 亡灵

佛光闪闪,菩提和莲花
商量着半个春天的修辞。
我要收起经书 提前深入
高山流水  百花事
柳色青青  水蛇腰  青蛙肺

乘着蝴蝶的翅膀  互相美化
我们的半匹江山  半座倾城

◎秋天开在向日葵上

阳光升起在指针里。
我的位置。不在,
一场虚构的事物中。而是在。
现实与饱满的黄金花瓣。

这是秋天。在植物园。
花朵斑斓。一些野葵将被砍下头­。
唯有这,透明的金黄。
再次拒绝,笑脸上金色的烟尘。
朵朵赤金。恰好到初阳和她身体的方向。
络绎不绝的看花人。打从她身边经过。
不会回头。

生活,读懂了我?
更需要一朵金葵的沉默。
来阻止,年轮之伤。

美满的太阳神。
我饱含记忆的嘴唇。
迟缓的强度。笨拙的爱。
在这座,金黄的城池。

何波的诗

何波

何波,女,羌族,毕业于宜宾师专中文系,现从事教育工作。在《诗歌月刊》、《星星》、《剑南文学》、《草地》、《贡嘎山》等纯文学杂志发表诗歌若干。

◎又见唰唰水

然而让我记取的,不是胡弦
他只是位诗人,一位悲天悯人的智者
这位偶然的造访者
读平武,读山,读波浪形的岩石
爱危崖,爱深渊,“犹如爱沉沉灾难”
 
他的眼见太高远,像入定的群山
过于接近真相
还是看水吧,这溪谦卑圆润的水
——唰唰水的水,披着阳光的尤物
正被你忧伤的目光,缓慢抚摸
 
无依无靠的疼痛,在蔓藤抠进石壁时蔓延……
 
——两个人的岸,只有沉默天衣无缝
唯一的独木桥,卡住峡谷的喉咙
一端是入世,另一端是出世
 
终于明白:今生,我是你遥远的唰唰水
而你,只是我旁逸斜出的奇迹……

◎麓丛山上,看珙桐花开

五月,麓丛山下,新蝉初鸣
剥玉米的人一抬头
山就绿透了
鸽子花站在珙桐枝上,作振翅欲飞状
   
 这群古老的精灵
一如你所言——“白得荒诞”
多么像雨水拥抱的村庄
多么像陇上深情款款的新娘
 
岁月安稳,淘尽老屋和美人
之后,怀抱一山脆生生的鸽子  
暮霭中,沉沉睡去——
 
其实,早在预感你的存在之前,我便
以一种遥远的姿势,和后来的离别难分难舍
……

五月,麓丛山上,珙桐树下
看鸽子花开,看鸽子花落

◎夺布河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
雪线下的万年冰川,信马由缰
几经辗转,在火溪沟
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夺布河
 
那时,荞麦花正好,青稞酒很烈
草地上,牦牛的眼里,容得下整片蓝天
夺布河啊,你年轻气盛乳房
魅惑夜夜藏歌
 
直到一座座梯形电站,抛出橄榄枝
腰斩河流于马下,我便不再相信
——打断的骨头,会连着筋
 
空洞洞的河床,如女人干瘪的盆腔
急速填满我所有的想象
 
这条隐秘而浩大的河流哦,就这样
闩住我的胸口,当我弯下腰时
感到,钻心地疼……

◎扒昔加的雪

黄昏,行走在扒昔加
 
野旷天低,两匹瘦马,如匍匐的草茎
想捉住冬日里,瑟缩的炊烟
 
风从湖底拱出   滑向落日……
 
寨门外,陈旧残破的经幡
错手打翻,年久失修的白日梦 
草地,湖水,林子和传说
还有野棉花澎湃的心事,一一苏醒
 
仿佛随时惊飞的云朵,雪
终于按耐不住,兀自落下 
岷山更深处,白马山神放牧的种子
终于开出毛茸茸的花
 
蠕动  重叠  渗透  ……
胖乎乎的小手抱成一团
不是为了取暖
——为了盖住日薄西山的冬天
 
◎途经王朗

这时节,王朗,有百米冲刺的雪花
在我深思熟虑的键盘上起伏
 
感觉我对它的认识
仿佛轻车熟路,又仿佛随手安放的夺布河
总被一些掉光头发的树枝
轻佻地撑开
 
一条饥饿的羌河鱼
在水中觅食,它飞翔的倒影
无限展开,像无法回头的岸
 
岸上有凋敝的原木别墅
是别在王朗胸口上醒目的便签
 
此刻,有人用300万的像数
把它长满雀斑的小脸一遍一遍擦拭
生怕折断途经焦距的——--那只山鸡

◎遇见

遇见松鼠,疲于秋收冬藏
遇见水楂子,苦苦支撑一个词
——红得发紫

在虎牙大峡谷,溪流扑打水花
枯木无意斜出,把自己捧给秋天

群山俯冲,随黄叶起舞
层林尽染,平添悲秋之美

仰视褶皱的危岩,似乎
刚才它还在挣扎、喘息、撕裂……

垭口,一只黑鹰怵然不动
天空旁无所依
熔浆停止奔涌,简化为石

我突然想起川西坝子,日头下喝茶的人
安详应如斯。

点开微信,我说:
在平武,我遇见,一沟肥沃的秋色

◎干花

末了,这些闲草野花,将自己制作成标本
这让我想起了——-木乃伊,鲜活的生命
以另一种极致的方式,不朽。
 
西风无限制地靠近
有小鹿撞怀,女孩的眼睛开始燃烧
空气煮沸最后一桶花蜜
蜜蜂也动了真情
 
大胡子诗人雨田布袖一挥
明晃晃的,略带中草药味道的氲香
在群山之间风涌云起,来回奔忙……

◎女孩

我身边的女孩她写诗
出生在平原,犁铧把诗歌平整得风生水起
 
但我们相遇在岷山腹地
在平武,在三国故地的阴平古道
滚石,像惊雷一样跌落
她抓起一把语言,收入囊中
像钻木,刹那间取下的火种
 
一首诗歌,只一首诗歌
我便对女孩青眼相加
她把文字分解、组合、异化
抽丝剥茧,又聚沙成塔
像演绎深秋的摇滚
——直抵灵魂的谷底
 
穿过她密不透风的黑发
我遇见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我还不会微笑着唱
忧伤的歌曲

◎柴垛

年迈的白马女人,背着柴垛
和回家的路较劲儿
一生中,这样的场面多少次复制和粘贴?
 
曾经掐出水来的日子
潜伏在旧藏袍的补丁里
窥视穿堂风篦过的岁月
红妆能反刍吗?
 
鸟的浅笑和鸣叫
增加了柴垛的重量
你浑浊的目光一激灵
便洞穿了秋水
 
我怀念秋水中,你佝偻的背影
像我远去的外婆——
她也弯下身子,背过这样的柴垛……

原载《剑南文学》2016

陈邦林的诗

陈邦林

陈邦林:农民的儿子,放过牛,拾过粪,上过大学,教过书,现为督学,业余作者,四川省散文学会、诗刊子曰诗社会员,曾为《蜀风》执行主编,四川数字出版社签约作家;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数十万字,其中,诗歌荣获绵阳市第15、16届迎春诗会优秀奖、二等奖;著有电子版小说集《与诗意结缘的女子》、散文集《散落于红尘的记忆》。

◎汩罗江,因一个人而醉

每到艾香,我便念想一个被雨水淹死的国家
和一个人
尽管江畔青石巷里的一段过往
匆忙地走了无数个时日
 
的确,杯酒尚未举起
那片土地就已浓血充盈
酒风凛冽,醉了
夫子的背影是52度的姿势
 
芦苇,艾草舞动着枝节
愁绪风干了水份
诗人喂饱的文字
36O行的每一粒细胞
枕着河床和江堤
一江的浪子打了鸡血般兴奋
 
粽子和晃动的桨声
丰满了五月的乡愁
却丰满不了枯瘦的岁月
 
我走过楚天风雨,与历史长握
长卷中滚烫的方块字
离骚。楚辞
是一种生命和力量
在书本里萌动

◎盐道,在时光的清影里踩出响声
 
一段路,在故乡打着鼾声
碎石,泥泞,枯枝,败叶
被云雾笼成了山腰子里轻轻的叹息
有山雀的鸣声,有山泉的叮咚
有男人千百年的喘息
更有,鞭子的脆响和千斤之力的杵子
撞击地面的沉闷
 
一段过往从大唐的某枚叶缘鲜活
至今,长衫的汉子
阳刚在胯间甩打着躁动的拍子
骡马的响蹄将驮负的盐味
深深地踩碎在咧嘴的石窠子
 
其实,石阶上的每次叩响,每一次叹息
连同每一个日子,每一次风霜雨雪
不过是千年遗失的某个字符
甚至,一个游子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今天,盐道在我的记忆里
时时踩着挑夫和骡马的声息
浓墨与否
皆是故乡的原风景

◎修行

每一次匍匐,高原的风
吹动我唇畔的呢喃
远处的融雪,高天的流云
裹挟着雅鲁藏布的涛声
从山岚中走来
撞击着我未曾断氧的灵魂

山巅的每一目悸动,总想
剪直脚下扭曲的山路
将崖上的七十二拐
走出一口长气的模样

磕一个长头,修正的身形
可否于羊湖沐浴,抑或
于纳木措的蔚蓝深处
唤醒千年沉积的盼,和
晨风中的痛

转动的经筒。佛塔。经幡
纵使堆满沧桑
有一只草原的鹰,直将我的身形
定格成布达拉宫门前
虔诚的形象

◎夏天之末
 
刚翻过故乡的垭口
夏天就被高原的风
摆弄成了雅鲁藏布江拐角处的
一抹金黄
 
门巴族的姑娘和汉子
将牛羊放牧于门垣之外
手中的割刀
收割着窄处的嘶叫,连同
南迦巴瓦峰的余辉,和
那一江转弯抹角的涛声
以及那早已漫过沙滩的浪子
 
上一个季节的观景台
丰满了成片的麦垄
人们的欢笑搭上夏末的割机
在那一棵唐代就已丰茂的桑树旁
遥盼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爱情
盛满粮仓

◎陌生人

将一次邂逅装入一枚秋叶
勾勒一个远去的笑影,那眸顾盼
可是大昭寺轮廓般清晰
于圣洁的雪域,抑或斑驳的光影
陌生,熟悉
叠加成前世今生的祷告
就如草原烟火味里挤出的黝黑
伴呢喃驻足于风鼓的幡飞
甚至,匍匐山路的长头
磕醒了彼此长风吹送的心音

我走进你的八月,铅重的脚步
徘徊于布达拉宫的门缘
在朝圣的路上,只想
天宇怀抱众生,而此刻
你我可否心手相牵,在下一个路口

踏着八阔街半个世纪的清愁
将回目融入南来北往的人流
虽然光阴很瘦
但我的牵盼时时挂满枝头

成绪尔聃的诗

成绪尔聃

张成绪,男,羌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国非物质遗产研究院副研究员、四川省作协会员、四川省音乐家协会会员、《羌族文学》副主编。获公安部金盾文学奖,中央电视台CCTV“阿法贝杯”全国音乐大赛作词金奖和省州地区级文学大赛优秀作品奖,多部作品入选国家级各类文丛或音乐专辑,公开发表羌学论文30余篇。著有诗歌集《九寨雨黄龙雪》《羌红飘起来》,长篇小说《川西才子——董湘琴》《银雪骁骑》《羌红依旧》,剧本《羊角花儿美》《圣鼓羌山》,音乐作品《西羌大峡谷》《神性的天空》《圣洁的白石》等。

◎岷江流淌的高原

1

幽蓝色的海面,一尾脉络清晰的鱼秧
正穿波越浪,想迂回于岸的浅滩
努力寻找源头最初的水藻
可爱的鱼啊。是什么使你溯流而上
源头的水藻真的那么芬芳
使你一辈子也难以回报吗
 
啊,可爱的鱼呵。勇敢的鱼
让我们闻着水藻的气息
回游到出生的地方吧
那清淡弥漫的水的气息
在浑然不察的时刻,使我们梦魂萦绕。
流浪多年的鱼啊,听吧
不是有条大江莽莽苍苍,掀腾澎湃吗
还隐隐伴着婴孩降世单调而清脆的啼唱。
在你岸边温馨的栅栏,在我枕边难忘的梦岛。

2

流浪多年的鱼呵,看到了吗
那就是摇篮,原始的水域
浅而清澈地隐蔽在远山。
闪耀着人性光辉的土地
在我们面前展示亲切的感觉
那草的波涛,羊的云朵
马的旋风,花的彩霞
和着那点点如帆的帐篷
在草原绿色的大海上升起
一切都带着斑驳的胎记和宗教气息
穿越四季晨昏的气候
如一枝雾气淋淋的格桑花
引我们上路
踏上它吧。踏上我们宁静的血脉。
 
沿着宁静的任何一条叶脉根须
行走于时间源头
那茫茫草野中奔走的野兽
那山岩匆匆垒叠石头的经卷
那从天而来圣洁的水
那牧人的子孙和牛群羊群以及草的子孙
那唇边垂滴着笛音的蓝天的鹰隼
那草原花朵间做着柳叶梦的白唇鹿
那山谷丛林雪峰牧场生活的羌人藏人
那山川湖海村落游走的阳光般的肌肤眼眸
一切有形无形
暗淡透明的夜与昼的空间
无一不烛照我们的心灵。

3


我们就在刚刚感觉的一切色彩气息中
抵达雪山胸罩笼盖的乳房
触摸它丰满饱盈的肌肤的亮泽
熟识它流畅奔放的乳汁的芳香
是否,习惯了咸味的海水
便淡忘了一切
是否,只有在生育的年龄
才想起姓氏和故乡
想起童年淡泊的水域。
 
鱼,同我溯流而上吧
无论是否遍体鳞伤
为一次悲壮的跋涉
去唤醒雪中流淌的大江的乳名
 
岷江,我在我心灵的梦岛
呼唤你亲切的乳名
岷江,我在我视野的海平面
仰望你高原的雄性
灼伤心灵的鸟
插上神性的翅膀
俯瞰依旧以牛羊为衣的山野、草场
穿过宫殿鳞次栉比的黄昏
去靠近月光转成的栅栏
深入牛群羊群的温暖
将自己洁白好看的羽毛
在白云草原雨水青苔
……这些诗歌精彩的词语中弄湿。
一路风尘滚滚,去寻找
另一种比爱情更为热烈的火焰

4

诞生我的歌吧
应该用怎样的智慧
涂满你辽远旷达的心境
汩汩的亲情
从石头、沙土、树干垒砌的屋
到草坪花园围筑的风味洋楼
从树叶兽皮、麻布遮盖的部落
到大街小巷T恤扭摆肥硕的臀
从湖舟古木唱出的号子
到城镇乡村滚流的卡拉OK、MTV
从一代代传递而来的嘴唇到嘴唇
从你一脉构思的初稿到定稿
我领略你的爱心和无与伦比的创造
 
部落的酋长啊
展开手臂向天祈祷
为岷江的馈赠,引领部落的子民
溢出心灵的颂辞
用一把没有锈斑侵蚀的锄头
将贫穷的土地开拓
亲切抚摸年轻的土壤
播下黑色双眸一样焦急活泼的种籽
用最质朴流畅的语言
将种籽们尽情浇灌
教它们如何学会唱歌。

5

点燃岷江远古的篝火
为我们活着的、死去的
和还没有出世的生灵
当茫茫的黑夜变得冷寂
当双脚上穿着石头靴子的奴隶
走向王者阴暗的囚室
当日玛人的刀剑击落黄昏
当格萨尔王的部族
以血肉丈量朝圣的路程
当星星的花朵如绿宝石缀满草原的帐篷
当第一匹神马
驮着第一位神箭手冲破最后的审判
点燃岷江远古和今天的篝火
如同太阳和月亮的永恒
 
篝火燃烧黎明前的黑暗
山脉相通一条流动的血管
信仰的崇拜者,诗歌的崇拜者
根一样深深插在母亲曾经留给的黑色土地中
庞大的头­,一再望穿
一朵花蕾,等待绽开上升的精神

(组稿:马青虹 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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