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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迪:写诗,如同一辈子造船(个人简历)

2012-09-28 16:19 来源:春台 作者:明迪 阅读

  写诗,如同一辈子造船(个人简历)

  ——摘自《明迪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中国二十一世纪诗丛,2010年6月初版,责任编辑 沉河)

  小时候喜欢叠纸船,在脸盆里玩,过河似乎很容易。再大一点就到河边去看真的船。我记得三岁就在长江里游泳了,有船的时候,浪一来差点淹死。再大一些就坐船过江去武昌,坐在轮渡上看其它的船。中学时写的诗多半与儿时的记忆有关,堤上的苜蓿草,看守人的石头屋,江面上走过的各种船,心里对彼岸的猜想,以及每年夏天上涨的水位线等等,自己装订成《中学时代101首》,还用铅笔自画插图。至今我对当时装订的过程记忆犹新,并不比摺纸船复杂。但为什么装订之后就不玩了呢,说来却复杂,大概是想摆脱船而游泳吧——舞蹈的肢体语言比诗歌更直观,音乐语汇也比诗歌更直接,更强烈,更丰富。直到来了美国之后才发现语言才是最原始的媒介——诗歌是元语言,是不需要借助于任何风、直接抵达天堂的船。

  1980年代末我在一所私立大学一边念书一边做助教,教会学校的压抑,母亲的去世,1989年发生的事,一连串事件让我陷入困惑和困境,1991年初终于重新提笔,写了一些近似于歌词的诗,以及散文和小说。当时我已转到波士顿大学(几乎像公立学校一样宽松自由),室友是中文报纸编辑,我写的东西有时候给她拿去发表,但大多数都压了箱底,因为我自己不满意。她那时比我还压抑,以为我有多坚强,其实我不过是玩纸船游戏,自我安慰,她离开波士顿之后我就再一次放弃了。(她离开时带走一篇小说稿,后来写信告诉我无处发表。今年年初她说想看新的,我给她寄了一些,“随便看看吧,我不在乎能不能发表。”)

  后来搬到洛杉矶,考进政府部门,先做分析师,后做社安保险听证官(麦克乔治法学院的执照),其余时间看书,造船,旅行。

  每个人的旅行路线不一样,走近诗歌的渠道也会不一样,造船的方式也会不相同。诗歌之外的其它艺术门类对我的影响不亚于诗歌本身。中学时期虽然受外国诗歌的影响,但更多的是受西方古典音乐和浪漫主义音乐的冲击,停笔的主要原因是感觉语言表现力不如音乐和芭蕾。1990年代初在美国东北部上学,后来受影响较多的也是美国东北部女诗人,如迪金森,圣·文森·米蕾,莫尔,毕肖普,普拉斯,塞克斯顿,后来的露丝·斯彤,格吕丝,欧兹等等。当然也包括男诗人。没有刻意去模仿谁,但影响是无形的,潜移默化的,也是我极力想摆脱掉的。更多的影响来自于小说,以及小说家的诗歌,比如哈代和D.H.劳伦斯的诗。第三阶段(2000年至今——于美国西部)开始是从翻译起步,然后延续1990年代初的写作方式,2003年之后主要受超现实主义电影和绘画以及重金属乐的影响,倾向于无意识地书写或喷井,无意识地联想和冲动。目前放慢速度,寻求观念和技艺上的突破,并以此延缓冲力。我常常想,迪金森不旅行,不玩音乐,她的写作原动力来自何处呢?毕肖普有动也有静,她画的房子有一种船的感觉(在我眼里),她写诗是否也是画船或者造船呢?

  我造的船,歪歪倒倒,有纸的,木头的,金属的,塑料的,合成纤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敢拿到水上去试一试。我知道我的船在波涛面前不堪一击。但我还是不停地造,已经连续十一年了,几乎没有一天停止过。起因是这样的,1998-1999年又一次陷入危机,同事中有位捷克医生业余写诗,一起打桥牌的一位爱尔兰后裔成天看小说,另一位北欧后裔每天为写小说做笔记,他们都诱惑我动笔,那时候我看书很多,但犹豫着不知写什么好,后来因一场大车祸困在病床上两星期,想不动笔都无法止住了,于是从玻璃糖纸开始。小时候攒糖纸,分纸糖纸和玻璃糖纸两种,印象中玻璃糖纸是洋玩艺,并不比纸糖纸更容易摺成船,但偶尔也会摺一下图个新鲜劲。大约从2000年开始发表翻译的诗和汉语诗(在朋友的鼓励下),现在回头看惨不忍睹。我几乎每隔半年都会否定自己一次,十年下来否定了不止20次,也没多大长进,很丧气,唯有几位朋友的鼓励给我一点温暖和信心。朋友之交淡如水,却也时不时推动了一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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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此划分一下我造的三类诗歌船,第一类针对公共事件发表点看法,就像在公海里试航;第二类为朋友间的唱和,好比在公园里划船,纯属凑热闹;第三类为个人写作,如同在房间里偷偷叠好纸船后打梭镖一样“飞”出去,床上,地上,桌子上,楼梯上,窗台上,到处都是,有些飞到后院的山坡下就不见了。还有一些船直接在网上造,过一段时间下载时连自己都不认得,但明明在我的名字下,只好领回家修补。   修船的乐趣不亚于造船,我起码有三分之一的船都是不断修补出来的。改造就更有趣了,把别人的船改造成另一种语言,就好比偶尔坐汽车从长江大桥上经过,而不走水路,看到的是另一番风景。有时候休息一下,欣赏评析别人的船,也能学到一些造船和划船的经验,比如看他们怎样从小竹筏,到木板船,到钢铁船,一路建造过来,怎样利用人力,风力,电力,来推动船前行,怎样划桨,撑篙,摇橹,怎样在船帆、螺旋桨和齿轮装置上下功夫。

  我从亲人身上也吸取了不少养分,我们家有学化学的,数学的,天体物理的,建筑的……造船虽然需要结构好,但船与光线,与水,与人,与物,产生某种反应之后才会有意想不到的神奇。我还在琢磨之中,而且会琢磨到老,就像对一件心仪的事,离开几次后又返回,每次回来百感交集,“这才是最爱啊”,所以不会再轻易放下。当然,最终还是要放下的,松手,让这些船随意漂走。

  船是交通工具,但也可以随便泊居在某一处,任风吹雨打。不造船的时候,我自己就是一条船,我和我的复制品,漂流在某个角落里,等别人打捞。

  母亲是我的航空母舰,我曾经利用她的动力飞翔过海,而没有看见她是怎样被癌细胞侵袭后下沉的。很多年我不敢问她到底沉在哪里,因为在我心里她一直还在原处,等我回去,不管我速度多慢。(小时候父亲教我游泳,她总是坐在堤上看,我穿着她做的泡泡纱圆领衫,时常有小鱼小虾游进来……)

  我曾亲眼看见我姐横渡长江,她从武昌桥头下一个人下水后,我抱着她的衣服,原路坐车回来,到约好的滨江码头碰面,结果那天风大,她一下水就被冲出去老远,我只好在沿江大道上继续乘车,追了好几站,最后终于在岸边看见水面上有一个黑点,然后就坐在那里等,等到她游上岸。那次经历对我也是锻炼,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坐车,当时不停地换车并没有害怕,心里只想着我姐上岸时需要穿衣,就这么简单,后来有了距离感和时间感,才知道她一个人游那么远的距离,用了那么长的时间,真是不简单。我姐是我们家唯一学中文的,但她不写诗。她本人就是一首诗。

  很长时间以来,姐姐的无微不至,代替了母亲的关爱。但我心里的洞,无法弥补。

  造船于我而言是一种麻醉剂,可以使我迅速忘掉一切痛,在一瞬间内进入一个冥想世界。只有在这个空间里,我才敢去打捞沉下去的记忆,与亲人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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