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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李白那样牛逼

2012-09-29 22:58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何小竹 阅读

 迎宾来通报说,有人要见杨总和你。这人于是骇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长发梳着马尾,T恤,牛仔裤,巡洋舰大皮靴,背上一只高耸过头顶的旅行袋,一看就知道是个搞艺术且正“流浪”着的人。他说,他叫朱文。这就是我见到朱文的第一面。这是1995年,或者是1996年,在成都一家名叫“大音棚”的夜总会。我是这家夜总会的总经理。杨黎是与我同在一处办公的一家名叫“矛盾”的广告公司总经理。我每天呆在这个昏暗的场所已经有两三个年头了,其间接待过往的诗人和艺术家不少。但是,我却不知道朱文是谁。

    我招呼他在大厅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要了啤酒。我们碰了杯,他便说,他从翟永明那里来。我于是又热情了几分,女诗人翟永明介绍来的朋友,一定也是个写诗的了。你可能没听说过我,我是《他们》里面的。他在喝了一口啤酒之后,又说道。《他们》是韩东、于坚等诗人于八十年代创办的一份民间诗歌刊物,在那个以“第三代”命名的诗歌运动中影响很大,围绕着这本刊物的一帮诗人被称为“他们”诗群。比如还有丁当、于小韦和小海。但是,我不知道有朱文。很早就知道“非非”,知道你和杨黎。他又说。“非非”是与“他们”同一时期的另一个诗歌群体,杨黎是这个“非非”最有名的诗人,与“他们”的韩东和于坚是老朋友。可惜他今天不在。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感到很不自在,还有点紧张。因为这不是一个谈诗的场合,大厅的舞台上正有一群模特在做着泳装表演,音乐的声音类似于尖叫。我有点心不在焉,这是这几年我坐在夜总会时的常态。还写诗吗,你和杨黎?他又问。还写,我有点脸红的回答。确实还在写。只是这些年来,除了和杨黎,就没和其他人说过诗。更不知道外面写诗人的情况。这时候我很想提议换个地方,离开大厅,到包间里去。一来包间里没有干扰,我们可以谈谈诗。二来,我也可以在谈不下去的时候给他安排个“坐台”,让自己脱身。但是,我只是这样想,却没这样做。我们就那样坐在大厅,在吵闹的音响间歇,有一句没一句地喝着啤酒,直到他告辞去机场。

    后来我见到翟永明,就说朱文这人很老实,是个正派青年,我差点把他拉到包间里去,幸好我也比较腼腆,要是杨黎在,保不定就把他拉进去了。

    翟永明听我这样说,笑得弯了腰。然后她说,你简直是什么眼光,人家来找你们,就是想进包间的,你却拉人家喝寡酒。她的意思是,朱文其实是个“坏青年”。惭愧啊。第一惭愧是孤陋寡闻,不知道朱文何许人。第二惭愧是目光呆滞,错把一个侠客看成了乖乖虎。

    朱文告辞的时候,问了句,你好久没看到过《他们》了吧?我说是。于是他说,回南京后他给我寄。他没有食言,后来果然给我寄了好几期《他们》。就这样,我才读到了一个已经写了好多好诗的朱文。

    时间又过去了三年或四年。1999年,我在成都民族饭店第二次见到朱文。我这时候的身份是一个关于“电影与文学”研讨会的主持人之一(另三位主持人是杨黎、石光华和翟永明)。朱文和韩东、于坚、伊沙以及吴文光、贾樟柯、陈凯歌等是分属文学界和电影界的与会代表。这时候的朱文,已经不单单是“他们”诗人,而是一个在读者和文坛乃至媒体都有了广泛影响和知名度的小说家,他的《弟弟的演奏》和《我爱美圆》等中、短篇小说俨然已是当代名篇。这次会议的与会人员得以坐飞机往返,说起来,还与朱文有很大的关系。杨黎一位出得起钱的朋友原来是朱文的“饭司”,特别喜欢朱文的《我爱美圆》。他说,只要朱文能来,他就负责所有人的机票钱。所以朱文一下飞机,我们去接机的人就对他说,朱文,你真牛逼。

    当然,朱文的牛逼不仅仅表现在“经济价值”上。我们都知道,中国的小说家如被电影导演,尤其是名导演“青睐”,是比较受宠若惊的。早几年就有过这样的故事,某名导演放出一个话,立马就有四五个当代知名作家不计后果(即能否被录用)地为其一部电影分头写脚本。后来的结果确实就像个玩笑,一个也没有用。所以,导演见到小说家时居高临下说点什么是很正常的。所以,这次会上,当某名导演居高临下地“青睐”朱文,做出爱才的姿态,说我就想有机会与你朱文合作时,朱文受宠若惊也应该是正常的。但实际的情况是,朱文当时的反应与表现却不够“正常”。他没有接招。他很冷淡。他在自己发完言后就离开了会场,直到开晚饭的时候才回到有朋友坐着的餐桌上来。

   “天子呼来不上船”,像李白那样牛逼。

    后来我才知道,四年前朱文路过成都到我夜总会来,就是刚在巫山参与拍摄完一部影片。他已经与第六代导演有过合作。他见过猪跑,还吃过猪肉了。而且我们当时还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准备自己亲自杀一头猪。

    一年过后,我从韩东那里得知,朱文离开南京去了北京,他正在拍摄一部自编自导的电影。

    两年过后,我们从报上得知,朱文的电影在威尼斯获奖了,电影的名字叫《海鲜》。

    也就是在这一年,我第三次见到了朱文。

    翟永明和乌青两位朋友策划了一个DV电影展,参展作品是以两位策展人的私人关系征集来的。作为翟永明的老朋友,朱文承诺将《海鲜》拿到成都,在影展的最后一天放映。结果,这部影片也真是到了最后一天,才由朱文本人从北京坐飞机专程送到了成都。

    很遗憾,整个影展期间,我一直在生病。本来我是答应了帮助小翟作主持人的。但事实上,我一点忙没帮上。朱文到的这一天,我还在发烧,还在出汗。朋友西门媚打电话来问我去不去?我说去不了。后来听说,小翟也打过电话来,但没人接。其实是我在睡觉,把电话线拔了。下午5点过的时候,我又接到西门媚和小翟的电话,说朱文已经到了。这样,我非出门不可了。和朱文等人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朱文被一帮女记者拉着在夜色中拍写真集,我便坐在白夜酒吧补看下午已经放过一次,现在是重放的《海鲜》。所以,关于下午的情景,我是后来在网上看见的一个叫笨笨的网友的描述。现摘录如下:

    “翟永明从人群中挤出来,一边搓着手一边笑:‘今天,是白夜影音周的最后一天。放映的是朱文的《海鲜》。’掌声响起来,一些人还在自顾自地交谈。‘今天我们也请到了片子的导演朱文,现在请他讲几句。’有些紧张的翟姐左手向身后的人群中一挥,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光线很暗,看上去轮廓不错。声音嗡嗡地:‘很高兴参加白夜酒吧的……’掌声很响了一阵。前天晚上翟姐显然隐瞒了今天活动中最重要的角色。电影开始了,我坐得太近,不适应。镜头有些晃,似乎现在的电影流行。……结束时,掌声一片。”

    而我在看完《海鲜》之后,内心有一种想与朱文做一次热烈交谈的冲动。但是,因为在病中,不能放开的喝酒、抽烟,说话不在状态,只淡淡的向朱文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技术性问题。但我真正在内心想告诉朱文的是,《海鲜》是真正的电影。我的意思是,电影应该体现它的“电影性”。但很多电影不是这样,而是以电影的形式做着文学的事情,是文学性的。看上去,那些做导演的人似乎都有文学情结,比如贾樟柯。有意思的是,朱文以作家身份,却拍出了一部非文学化的电影,很电影的电影。我很遗憾当时没能和朱文就这些问题展开讨论。我相信那样的讨论一定会让我受益匪浅。

    在朱文要来之前,我的那些媒体的年轻朋友就向我打听,朱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们说,听说他很傲慢,问我是不是这样?我说朱文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因为他有太多值得骄傲的地方,连他的朋友都为他感到骄傲。但是,就我的感受,他又是一个十分好相处的人。

    那天晚上朱文的表现,好到出乎我的意料。他俨然像个明星,但又比那些明星显得更自然和朴素。他的从容和随意,以及并不刻意的谦和,让人觉得,他早就为荣誉的到来做好了内心的准备。做娱记的小女孩们时而问他严肃的问题,时而又拿八卦似的问题与他逗笑,而他都应付自如,且各方面都表现出了让人信服的诚恳。当时,最让我捏了一把汗的是,几个摄影记者要他摆出各种姿势拍照。就我以前对朱文的了解,他对这种“做派”是会有生理厌恶的,对于被别人“摆布”更会激发起他本能的拒绝。我生怕弄不好,他会在我的朋友面前留下“傲慢”乃至“无礼”的印象。但事实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完全接受和顺从了那些被“摆布”出来的“做派”。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种恰倒好处的笑容。这笑容对我来说,既熟悉,又有一点陌生。

    韩东说,朱文前途无量。我也认为,朱文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而且都做到了最好的程度。他就是那样的人。最近听说,他的第二部影片《云的南方》又在柏林获。也就是说,他已经成功地杀了两头猪了。我在为他感到高兴之余,不免会猜测,以他才华的横溢和精力的充沛,他会不会又转而去杀羊,或者捕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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