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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养宗:我和俞昌雄的酒事及读他的诗(2)

2013-04-25 09:06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汤养宗 阅读

  这就说到了身体的遮蔽及人对自己的身体摸得到与摸不到的关系。
  
  同样的,在《那棵属于我的未来的树》、《睡梦中的乌鸦》、《他们要去更远的地方》、《幻觉》等众多诗篇中,俞昌雄也写到了这些,写到了幻象,也写到了他所具有的另一副肉身。他在诗歌中习惯企盼自己能借助一种文字里的恍然感,由谁来把自己创造或带走,即便变成草木鸟兽,或者直接被带走,走得远远的。作为读者,可以感受到他与自然那种神秘的亲近感,那种贴近的力量,而这,正是他作为诗人的一种存在方式。
  
  这种恍惚感是一直在俞昌雄诗歌里存在着的。他的手一直在摸索自己的在与不在,近的或远的,或者有时在酒中,有时在酒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阅读后,我才发现,俞昌雄总体的诗歌主题基本上都在纠缠着由身体的此岸向彼岸,由肉身向神性追问的问题。他个人的诗歌史也是一部对身体自我清理的过程,他一直在自己的诗歌里努力地想把自己提升出来,内心的紧张感逼着自己作不断的出走,这是一种具有理想主义者倾向的内心情结,长期无言地与什么对抗着,文字也成了自己最好的中介点,由此出发,去到自己所要的天边,到自然中,到万物中,那里,才是他百般发问之后的精神之乡。这从小就与人不一般的苦孩子,他这样去做才是合理的,也许别人也在这样做着,而他已经做得更加合理与到位。
  
  “远者来故地,近者去他乡 / 我躲在小小的黑房子里 / 盯着古老的挂钟”——我们都是出发者,诗歌如果还不能令我们相信我们已经摆脱出来,那么借助酒水暂时离开也行。当然,无论是酒水还是诗歌,我们都在潜意识里行进着,去远方,孤傲地撇下身体这个臭皮囊。当我们已经在无穷尽的那边时,这边才有了所受到惊吓的那个爱哭的孩子。
  
  接下来,我还得说酒。我与俞昌雄喝酒的事是有一段历史的,从他小年轻时亲热地为我加盏添杯,到后来的声音慢慢大起来,再到现在的无话不谈。现在我们俩人想喝到一块,更多的是两个人心里共同的需要。现在,我已爱上了他交杯换盏后提高声贝而毫无遮拦的话,这些话不但看出了他的见识,还有隐藏在背后的底气。俞昌雄还是愣头青时就曾在我住的出租房里石破天惊地对另个文友说出“同是天涯包皮人”这样的话,而今他能说的何止是这些。一个人的坏脾气是被自己的涵养偷偷养育出来的。是的,他现在有点坏,却是坏得很清醒,坏得很养目,证明他经历了必须的历练后身体与精神已处在相当饱满的状态中。
  
  他的诗歌也处在这种转化中,文字也已出现了某种坏脾气,语言开始由专门伺候细腻的感觉转到现在的粗粝与坚挺,要紧处语感也会适时地收住与放大,叙述态度也开始做到放任与不管,一种更大的写作自由正在他手上变得放松与开阔。一些原本是属于酒水内的东西正在酒水外得到了他的领悟,他的悟性已经打通了这些。能敢于不管,便是一种主张,一种主张下的随便要或随便不要。
  
  2011年2月17日,俞昌雄在《我听见什么东西掉下来》这首诗里写到:
  
  在冬天最后一个日子
  我听见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不是雪块,也不是传说中被带走的
  云朵,而是我身体的某个碎片
  它到期了,在体内
  朝着某个幽暗的深渊
  一个劲地垂落
  
  至此,我成为被迫减少的人
  一个不完整的,渴求共性的
  一个必须与替代品相依为伴的人
  
  看看这口气与叙述的方式,就知道一个人的话语正在朝着自己独有的说话方式落实下来。它没有被公共意识中的词与意拽着走,而是按着个人内心的气流形成,文字中换气的地方完全按自己的呼吸感承接与转合,书写的过程也同时给出了只属于个人独有的气质地貌。好像是:我就这样,你又拿我怎样?一首诗的好,除去其他常识中的元素外,与最后是否能对身体上的气脉打通才算数,也只有如此才算得上这个诗人是不是有了自身的落实。这种语言态势在《一切皆有预期》、《终年下雨的地方》、《顶梁柱》、《当我数到十》等等众多篇目中同样地发散出来。
  
  这又是俞昌雄近年诗歌的又一个新气象。他的叙述理念正在朝身体发展的方向同步走着,最近我又与他谈到诗歌是需要身体在远处等待的问题,一切的艺术都是与自己的身体同步走的。一个人只有这一生,也只有一次,用完走人。任何闪电式的天才诗人都是令人惋惜的,因为许多事他还无法来得及去做,比如对语言的再加工,对意识的再挖掘,当然更有与自己身体发展的平衡性。而这些,只有些许命好的大师在经久的岁月里才能成全它。
  
  俞昌雄现在开始朝着这方向做了,他能做得彻底或不彻底,要看他的觉悟,也要看他的运气,我们与其他的人也无一不是这样。当然,他的坏脾气还要更大些。
  
  201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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