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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擎:我很拒斥“知识偶像”这个词,知识不该用来崇拜

2021-06-01 09:01 来源:凤凰网读书 阅读

1973年的西宁火车站,一群初中生模样的学生们跟着老师,去找那里的播音员帮忙录一句话——“旅客朋友们,下一站即将到达韶山”。这是他们为正在排演的文艺节目《火车向着韶山跑》特意准备的画外音,自60年代诞生以来,这首歌已经在全国的学校演过无数次了。

播音员答应了学生们的请求,随后就问了,你们的录音师呢?老师从人群中拉出一个小个子,这个只有10岁的孩子正吃力地抱着一台钟声L601,奶声奶气地说:“我就是!”

讲到这里,刘擎从椅子里探起了身子,挺直胸脯,仿佛那台电子管磁带录音机又回到了自己怀里。只是40多年过去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再把眼前这个越来越被大家熟悉的哲学教授,跟当年那个骄傲的“小天才”联系在一起。

和刘擎相处的一整天里,这只是极为普通的一个片段。我们的对话,自始至终都在轻松而个人化的方向中行进。或许是因为习惯了那个总在思索和解答严肃话题的他,听到这些属于他少年与青年时代的故事时,老觉得是另一个“刘擎”的人生。

连他自己都说,好像过了好几种人生:小时候在青海,是无所事事的童年;后来回到上海,当时的时代氛围那么热烈,写诗歌、排话剧,身边的每个人都特别热爱文艺;之后去美国又回国,一直做学术,处在比较安静的状态里;突然之间,生命出现一个小豁口,上了综艺节目,现在走在大街上也能被人认出来,恍然又站到舞台的正中央……

“好像是蛮奇妙的。”

01 刘擎谈知识偶像

知识偶像这个词是我很拒斥的,知识是让人变得自主、独立和思考,而不是去崇拜,任何人都不值得崇拜。但我们现在文化里面是说要制造偶像,然后让大家形成对他们的狂热,然后就会有很大的市场。我对这个是抵触的。

02 刘擎谈“内卷

在卷和躺之间是一个光谱,有很多很多选项,你可以找到一个自己恰当的位置,而且你可以调整。这是可以选择的,但是你为什么害怕这个选择呢?因为你害怕别人识别不出你,害怕别人把你看作一个不成功者,看作一个loser,因为你仍然接受了把金钱、财富作为成败的唯一标准。

03 刘擎谈“鸡娃

当所有的孩子都被鸡娃的时候,你一个非鸡娃你在班上会被孤立,这个是我以前没想到的。当所有的孩子都进入非常紧张亢奋的状态,你的孩子也逍遥不起来。但害怕落后的那种模式它是有代价的,到最后孩子的身心健康重要还是进入哪一个名校重要,这是要权衡的。

04 刘擎谈理想主义

我当然还是有理想主义,要不然我不会被这些新鲜的事情所打动。所有新鲜的事情会有风险,但是我也会很小心,因为现在有市场。会不会在这里面迷失,是需要判断,取舍,这就是实践智慧它能够帮到我的地方。但愿我能够保持住自己最初的出发点和愿望,有一个更隽永的晚年,这就非常好。如果我哪天迷失了,哪天走错了,或者人设崩塌了,大家就忘记我吧。

01

知识是让人变得独立自主的,任何人都不值得崇拜

凤凰网读书:刘老师我觉得您特别忙。

刘擎:是,最近特别忙。

凤凰网读书:我看到您那个schedule(日程表)上面四月、五月全部密密麻麻的,每一天都是活动。

刘擎:对,几乎每天吧。

凤凰网读书: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刘擎:surreal,不真实,我还不知道这个变化会给我带来什么,但是有一点恐慌是说,自己会不会离开这个轨道,会回不来了。

凤凰网读书:有没有哪个时刻是您突然间觉得我是不是出名了,我是不是火了?

刘擎:在飞机场会有人认出来跟你合影,有空姐叫你刘教授,然后就突然觉得好奇怪,我会被人认出来。

凤凰网读书:那出名后会有困扰吗?烦恼。

刘擎:就是会有很多很多邀请,比如说访谈,大概有四十家不同的媒体吧,就是有名有姓的,认得出来的那种媒体,你不可能做这么多访谈,然后你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话说。当你有些事情重复的时候,你就会开始有点讨厌自己。

凤凰网读书:有人认出您了,因为我远远能听到哲学两个字。

刘擎:我开始觉得挺新奇,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我现在遇到一个麻烦就是,好像不能到小区的游泳池去游泳,因为你身材不那么好,被人家看,还要认出来,就挺犹豫的。

凤凰网读书:这就叫偶像包袱。

刘擎:其实知识偶像这个词是我很拒斥的,知识是让人变得自主、独立和思考,而不是去崇拜,其实任何人都不值得崇拜,但我们现在文化里面是说要制造偶像,然后让大家形成对他们的狂热,然后就会有很大的市场。我对这个是抵触的。

刘擎

02

在“卷和“躺之间,还有很多很多选项

凤凰网读书:您一直关注西方的思想动态,现在有一个特别流行的词叫“内卷”,西方他们有“内卷”吗?

刘擎:我觉得“内卷”这个事情被用来指涉不同的、但有点相似的现象。美国它也有这个,但还是没有达到我们的程度,他们也有学区房的问题。我觉得我们中国是有它自己的特点,包括在职场上和就业上。

我想可能有几个原因,一个是儒家传统是特别注重教育的,注重教育和望子成龙这个传统,它并不完全一致,但它是在一起的。所以孩子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通过教育有出息,这是一个非常久远的传统,这是跟西方不太一样的。

第二个,我们在改革开放以来,有科教兴国这样的一个国家战略,所以这帮我们建立了一个文凭社会,从上到下都特别注重文凭,而且不光是文凭的级别,还有什么样的大学,我们会细分985、211、双一流。

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现在成功标准的单一化。成功其实有多种标准,在每个社会都有多种标准。但是我们现在的社会是一个比较用财富来衡量的(社会),这样几个因素叠加起来,造成我们的内卷。

所以你要么更深地介入这个内卷的游戏,另外一边,我是不是可以有所不为,退出这个游戏你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跟这个游戏保持一种距离,若即若离,我既能够介入,又能够抽身而出,是不是有这样的可能?其实是这样的。

在学校里一样的,我们现在学校竞争难道不激烈吗?有的人说你五年就评副教授了,你再过五年又是正教授了。我再过五年,我还是副教授怎么样?我退休的时候还是副教授怎么样?但我读了很多书,我去看了很多电影,旅行很多地方,我和家人在一起很长时间,我享受了这个生活。这是可以选择的,但是你为什么害怕这个选择呢?因为你害怕别人识别不出你,害怕别人把你看作一个不成功者,看作一个loser(失败者),因为你仍然接受了把金钱、把财富作为成败的唯一标准。

凤凰网读书:您好像是说,在卷和躺之间还有第三种可能的,躺就是退出嘛。

刘擎:它不是第三种可能,当中是一个光谱,你有很多很多选项,你可以找到一个自己恰当的位置,而且你可以调整。你说我是不是太懒散了?你可以卷一点,而且你可以换个工作,有的工作是不是会轻松一点?而且最重要的是,有的工作你是不是更热爱一点?我们这些人都是996,我们哪止996,我们是007,是自愿的,因为我分不清我的工作和休息。我读一本书我是在工作吗?我是在享受,一个好的工作是因为你要热爱这个工作本身,然后再plus(加上),工作能换得那些物质报酬,这是另外一个奖励。

凤凰网读书:刘老师您自己有被卷入“内卷”吗?

刘擎:有过那样一种可能,现在我没有完全进入,比如说像我当了几年教授以后,会有领导,会有我们同伴,说你该去申请“长江学者”什么的。后来我觉得像我如果能做出最好的工作,你哪怕没有“长江学者”,又怎么样呢?如果你做不出那个工作,你干嘛要一个“长江学者”?所以就放弃了,要不然你会给自己有一个任务清单,特别麻烦。

所以我在想我们的选项是有限的,但不是没有选择的。仍然是可能的,让我们重视那些可能是怎么发生的,那些好的可能是怎么发生的。

凤凰网读书:所以您现在不是“长江学者”是吗?

刘擎:我觉得我配不上,我没有做出第一流原创贡献,你拿了又怎么样呢。

03‍‍‍‍‍

鸡娃的焦虑是一种虚假的多米诺骨牌

凤凰网读书:接小孩放学的。

刘擎:接小孩也是一个风景。

凤凰网读书:有一天我坐出租车,路过了一个接小孩的小学门口。

刘擎:被堵住了吗?

凤凰网读书:对,然后那个出租车司机就说得特别好玩,他说你看那个人都一米八了,还接小孩呢,就是说那个小孩已经特别高,一米八了,还在被接。

刘擎: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是自己去报到的。但是现在大学是要父母从外地来住在那里,帮他settle down(安顿下来)。所有的大学都是这样,现在人是晚熟了吧。英文里面现在有个词叫over-parenting(过度养育),就是过度的关爱、呵护,这会对孩子造成什么,我也不知道。做父母可能会有天性,可能会舍不得,我有能力让他更舒适一点,更安全一点,就会尽那个能力,但孩子是需要在这样一个有点挑战、有点困难的地方来发展自己的能力的。

凤凰网读书:现在特别流行一个词叫“鸡娃”您知道吗?您鸡娃吗?

刘擎:我们家不鸡娃,我是反鸡娃的,但是会有一个问题就是当所有的孩子都被鸡娃的时候,你一个非鸡娃你在班上会(被)孤立,这个是我以前没想到的。我跟我爱人都是特别散养型的,但是当所有的孩子都进入那种非常紧张的亢奋的状态,你的孩子也逍遥不起来。

我甚至有一个荒谬的理论,我说在那么早就名列前茅是有害的,至少你费了很大力气去追求那个名列前茅是有害的,有一次我的小孩好像到了班上前五,第五名左右,我说“怎么搞的你又跑到前五名去了,不行你得下来。”

而且我觉得现在的老师是不一样的,观念是更先进、更新颖的,他们接受不同的父母给孩子不同的期待,所以你对老师说这一part(部分)作业我们家孩子就不做了好吧,老师就同意了。

凤凰网读书:但像您这种情况我觉得还是比较少见的。

刘擎:是。

凤凰网读书:大家现在生活中比较常见的其实有点类似于如果我不鸡娃,别人都在鸡,我的小孩就考不上去,所以大家就越来越焦虑。说看电影的时候如果第一排的人他站了起来,你后面的就得都站起来,但看电影的体验其实还没有以前那么好。

刘擎:那可能原理错了,我认为这背后那个基本原理是没有验证的,你怎么知道你这样进是对高考有利的。我认为现在应试教育的整个模式对高考都是不利的,再别说别的了。你根本不应该站起来,你站得太早了。其实你要看的是最后五分钟,所以你应该坐着让别人遮住那个荧幕,你看自己的书,玩自己的游戏,到最后五分钟了你再站起来。那么早到最后是对应试能力都有伤害,这是我一个固执的信念。

凤凰网读书:但是家长他不敢的,他不敢就是因为你如果小学的时候成绩不好,你就上不了好的中学,你上不了好的中学就上不了好的高中。

刘擎:这是一个虚假的多米诺骨牌,这是相互大家吓出来,相互的那种,我觉得现在家长之间的有一种恐怖主义的那种相互的威慑。好像前面那段时间公布的数据,中国有10%的孩子是有抑郁症的,那个数字可能不对,我现在不敢确定,你可以check,小学有多少,初中有多少,到高中的时候这个比例是相当大了。害怕落后的那种模式它是有代价的,到最后身心健康重要还是你进入哪一个名校重要,这是要权衡的。

所以现在已经有很多父母开始反思这个问题,也慢慢从那样一个内卷的游戏当中摆脱出来,至少是有一个抽身而出的视角开始反思。我不是说竞争没有意义,竞争很多时候是有意义的,但它不能够成为你的全部,特别不能成为孩子成长的全部。

刘擎:我们家是非常少见的,会鼓励孩子跟父母说话,特别我爸爸,我爸已经过世了,要不然现在他会很高兴,他从小鼓励我们说话。我们那一代人孩子会被打的,打孩子是通则,不打是例外,我们家也是打的。

凤凰网读书:您小时候也挨揍?

刘擎:对,我挨打,但是我们家有一个区别是打完了以后要总结,要讨论的,要讲道理的。然后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我爸爸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打你?我说不为什么,就因为你今天情绪不好。

凤凰网读书:因为情绪不好而打你。

刘擎:对,他说怎么会这样,我说前两天我犯了一个什么错误,要比这个严重得多,但是那天你心情很好就没打我,今天这个错误跟那个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你打我,所以是因为你的情绪,而不是我做了什么,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打我,大概10岁那个时候。

凤凰网读书:这是您争取出来的权益啊。

刘擎:对啊,所以我说讲话多么重要,讲道理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刘擎在《奇葩说》

刘擎在《奇葩说》

04

不要迷信任何当红的人,包括我自己

凤凰网读书:刘老师您出生在青海,父母都是上海人,响应当时国家建设大西北的号召去了青海,青海在当时毕竟还是比较偏远落后,有没有一些生活上的不舒适、不便利?

刘擎:我知道他们那时候热血青年就报名了,那个时候绿皮车从上海开到兰州就要三天三夜,然后其实火车开到兰州就没有了,然后兰州再坐巴士(到青海),我觉得他们青春热情到那边是不是就要冷一下。

凤凰网读书:您觉得他们后悔过吗?

刘擎:那时候没有办法后悔,他们的同事有人是离开的。因为当时可能跟他们说好像去四年就可以回来,后来四年(到了)组织上说你们继续待在这里。他们最后在日积月累中就发展出跟当地那种挺深厚的关系。

我们住在师范学院家属院,那个家属院就在师范学院里面,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老师,有的是支援青海,有的是被下放了到这里,各种人,有中科院的,有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他们也没有事儿,经常就拿各种各样的题考我。10岁的时候有一天有一个数学老师跟我说,1加到100,(用)最快的方法你算出来,我愣了一下就没算出来,他说高斯7岁就算出来了,我当时就心里好难过。

凤凰网读书:好失落。

刘擎:对,就觉得我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为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天才孩子是有焦虑的,那个之后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真正天才的孩子。

凤凰网读书:但是在那之前,因为您很聪明,从小就被各种人夸是不是?

刘擎:对,譬如我在班上写作业就是,老师会说你现在还没写完?刘擎已经在写四年级的那个题了,就会挺得意的,在二年级的时候。

凤凰网读书:别人家的孩子。

刘擎:对,是别人家的孩子。

凤凰网读书:当年叔叔阿姨是不是也把您带到一个书籍的世界里面?

刘擎:对,也有邻居家的小孩,姓林的,他妈妈就是图书管理员,把妈妈的钥匙偷了,偷了以后就暑假里打开图书馆,那次在我童年印象特别深,大概十一岁那个夏天。我以前知道世界上书是挺多,但是我是以自己家里的书架来想象的。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书,我记得我打开第一本书就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书,我就记住这个名字了,我觉得好酷。

凤凰网读书:讲表演的。

刘擎:对。还有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晚上有一个老师,就住在我们楼上,那个隔音不是特别好,他在大叫,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我就偷偷去偷听,结果他是在朗读,我就敲了他的门,我说你在读什么?他说这是诗啊。

凤凰网读书:金斯堡的《嚎叫》吗?

刘擎:不是,他说是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我又知道马雅可夫斯基。

凤凰网读书:又有一个很长的名字。

刘擎:对,好奇妙啊,不理解的,所以我一直对人文的世界,对人的精神世界有特别强的好奇。

凤凰网读书:您其实15岁就上了大学。

刘擎:对。

凤凰网读书:因为我们印象中,好像那个时候“老三届”比较多,年纪比较大的大学生比较多,像您这么小的多吗?

刘擎:非常少。

凤凰网读书:为什么这么小上大学?

刘擎:因为正好有机会来上大学,1977年是开始恢复高考,其实我1977年也考了,而且也考上了。

凤凰网读书:那时候14岁?

刘擎:15岁不到,15岁差三个月。14岁半,去做体检的时候,医院来的一大群人就说这个孩子竟然要上大学,像个小动物一样,被人家围观。而且那时候我记得那一年我考作文考得特别好,作文分数是全省第一。

凤凰网读书:全青海省?

刘擎:全青海省,语文分数是第三名。

凤凰网读书:但是第一年没有上?

刘擎:好像是哈尔滨工业大学,我没有去。

凤凰网读书:哈工大很好。

刘擎:我当然知道很好,但是我们要回上海。

凤凰网读书:一定要去上海的大学?

刘擎:我父母那时候就是想回上海,第二年我就一定要考上海,上海交大只招一个人,但是没有录取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凤凰网读书:没有眼光(笑)。

刘擎:对,当时叫华东纺织工学院,他们就招了我。到了大学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最大的人是我们同寝的,32岁。比我大一倍还多,32岁。他就说你叫我叔叔。

凤凰网读书:你叫他叔叔吗?

刘擎:没有,他是我们班长。

凤凰网读书:那个时候我听说是有很精彩的卧谈会是不是?

刘擎:那时候所有大学都有,那时候国家也发生很多的事情,因为改革开放嘛,伤痕文学,他们谈的话,我都插不上。简直是个社会大学,对我思想、成长是特别大的帮助,现在看起来,当时很有意思,觉得好玩。

凤凰网读书:那当时您这么小,同学女生是不是年龄都比你大一些?

刘擎:对。

凤凰网读书:那有谈恋爱吗?

刘擎:没有,人家看不上我,人家会喜欢我,但那种喜欢是小弟弟那种。

凤凰网读书:他们真的会说小弟弟你好可爱是吗?

刘擎:对,然后就说你怎么这么聪明?你好可爱,就这样,把你当成孩子对待。当时特别感到悲伤,就是没有人真的把你当一个成年的男生对待,就是啊,小弟弟你很可爱、很聪明就这样,那时候就蛮自卑的。

凤凰网读书:那您为什么会放弃工科呢?

刘擎:就一开始是我写的剧本啊、演讲啊,包括写诗啊会有获得一些成功和肯定,获得专业圈子里的成功。我觉得我在这方面发展特别有前景。

我怎么会对学术感兴趣呢?是因为认识了金观涛。

凤凰网读书:我好像听您说过这一段儿,好像在一个有很多人的聚会上,您是年纪很小的那一个。

刘擎:对,它是一个学术会议,在1988年开,就在成都,叫“中国学者展望21世纪”。那时候我根本不是学者,我是作为某个刊物的特约记者派去采访的。他好像讲了关于韦伯和现代化的理论,他讲得就挺晦涩,大家好像听不太懂,我就很着急,我觉得我听懂了,其实不合时宜,作为一个特约的记者,站在(台上)发了三分钟还是五分钟的言,大家都听懂了,他也眼睛一亮。那个时候还认识挺多人的,还有经济学家茅于轼,还有社会学家郑也夫,那时候他叫我小天才什么的。

凤凰网读书:您那个时候就有一种能力,可以把一些比较晦涩的东西讲得很清楚。

刘擎:对,其实我觉得你要真的听懂人家在说什么,你真的听懂才能转述出来,而且你要抓住关键。后来我意识到,这可能算我的某种特长吧。

刘擎:这条路是很舒服的,我记得那个话剧艺术中心。

凤凰网读书:好像是在另一个路口。

刘擎:最夸张的一次是去看线下脱口秀,那天李诞也来了,在做完的时候,突然旁边的人认出来,大叫一声,然后全场就尖叫那种,那时我被震撼住了。台上他们还在说,我们还没有结束,他说“你们不重要”,然后我就夺路而逃。

上次遇到一个演艺界著名的经纪人,就是杨天真。

凤凰网读书:我刚刚想问是不是杨天真,因为现在最著名的就是她了。

刘擎:她说你呢,迟早会出来,就是这些所有的天赋、所有的才能在一起。这个时代正好,它需要一些新的想法,但是需要表达得特别有感染力,你正好有了这样一种(能力)。我说那干吗不早一点,我现在年纪太大了,没有力气了,精力上不够。

我读了大学我觉得我还没找到自己的方向,因为我又喜欢文学、艺术创作,又喜欢评论,还喜欢一些思想理论、政治学、哲学,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后来看乔布斯的传记,他说人身上有很多点你是不知道的,最后那些dot,那些点会被连成一条线,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连成一条线。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浪费的,只是需要一些机缘。

凤凰网读书:您现在已经过了50岁,现在还有理想主义吗?

刘擎:我当然还是有,要不然我不会被这些新鲜的事情所打动。所有新鲜的事情会有风险,但是我也会很小心,因为现在有市场,以前不是一个这么大的市场。会不会在这里面迷失,是需要判断、要取舍,这就是实践智慧它能够帮到我的地方。

但愿我能够保持住自己最初的出发点,那种愿望,有一个更隽永的晚年,这就非常好了。如果我哪天迷失了,哪天走错了,或者人设崩塌了,大家就忘记我吧。因为每一个人,具体一个人都不重要,会有新人出来,有一人个带给你启发,带给你一些线索就足够了,不要迷信任何当红的人,包括我自己,如果我算是现在突然当红的话。

凤凰网读书:您焦虑过吗?

刘擎:经常会。

凤凰网读书:比如呢?您最近一件焦虑的事情是什么?

刘擎:比如说我应该不应该拒绝你的采访,我觉得第一,我不值得去讲自己的故事,我没做出什么伟大的成就。第二,这是不是让我更离开专业,更接近媒体呢,我会有这样的顾虑。但是你会反思,在哲学上讲,你不要那么斤斤计较,不是每一点都是你人生的转折点,我做了这个事情我就回不来了,没有这回事情,我最后就诉诸自己的直觉说,这件事情你享受吗?我会享受,那就来吧,所以我们今天这一集就发生了,对吗?

凤凰网读书:谢谢刘擎老师,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刘擎:谢谢你,我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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