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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布尔乔亚:快乐的人没有故事

2013-03-25 10:22 来源:外滩画报 作者:韩见 阅读

路易斯-布尔乔亚

路易斯-布尔乔亚

 "路易斯-布尔乔亚:孤身与共处"回顾展现场,从左至右分别为:"密室二十四(肖像)"、"伴侣"、"入和出"

  "路易斯-布尔乔亚:孤身与共处"回顾展现场,从左至右分别为:"密室二十四(肖像)"、"伴侣"、"入和出"

展览中体积最庞大的作品"潜伏的蜘蛛"。对布尔乔亚来说蜘蛛不是什么可怕的动物,而是竭尽全力保护孩子的母亲的象征,同时也是她自己

  展览中体积最庞大的作品"潜伏的蜘蛛"。对布尔乔亚来说蜘蛛不是什么可怕的动物,而是竭尽全力保护孩子的母亲的象征,同时也是她自己

  林冠艺术基金会举办的展览“孤身与共处”是当代著名女艺术家路易斯-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在中国的第一个回顾展,展出 1947-2007 年间贯穿艺术家几乎整个艺术生涯的作品30余件。策展人 Jerry Gorovoy 担任她的助手 30 年,不仅熟悉作品,而且亲历布尔乔亚的创作过程,仿佛作者的代言。在一件名为“入和出”(IN AND OUT,1995)的装置中,脏兮兮的床垫上一个身体呈大幅拱形的歇斯底里的人体雕塑正是以 Jerry 为原型,令人浮想联翩,但同时也可以确信此次回顾展不仅具有权威性,而且提供了观看布尔乔亚的亲密视角。

  “入和出”是布尔乔亚最知名的“密室”(CELL)装置中较早期的作品,立方体的密室由金属框架和很脏的玻璃窗围合而成,像牢笼一样困住了床垫上的人,框架上焊着数个老式绞肉机的部件。除了嵌在顶上和一侧的两个大镜子,密室里还悬挂了许多镜面的球体,所有镜面相互反射、扭曲了其中的场景,也反射出观看者的样子。密室外面潜伏着的一个巨大而笨重的粉红色物体,也是作品的一部分,布尔乔亚称之为“球根状的一团”,据 Jerry 介绍,这是密室中人歇斯底里的焦虑的产物。展览中的另一个“密室”作品,是“密室二十四( 肖像)”(CELL XXIV(PORTRAIT),2001),在一个更小一些的封闭空间里,吊着三个连在一起的头,这个软雕塑是艺术家用自己的衣料做的,就像双面神雅努斯一样,每个头有两张脸,所有的脸一一反射在位于密室底部四角的四面镜子里。“密室”首次引起轰动是在 1993 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那个装置比此次展览中的两个大得多,由 5 个独立的密闭空间组成,而且对艺术家童年阴影的指涉也更直接,5 个房间代表 5 个生活场景,而红色的床代表欲望、镜子代表偷窥、蜘蛛代表母亲。布尔乔亚后来的许多作品都是从中提取了个别意象后发展转化而成,比如展览中体积最庞大的作品“潜伏的蜘蛛”(CROUCHING SPIDER),对她来说蜘蛛不是什么可怕的动物,而是竭尽全力保护孩子的母亲的象征,同时也是她自己。

  看到这些密闭空间、镜子和球体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它们真像草间弥生的作品。两位艺术家基本上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作品都从绘画逐渐转向雕塑和装置;都在很年轻时离开自己的国家,到美国这个当代艺术的天堂定居,并在那里获得了巨大成功;都很神经质,布尔乔亚曾在她本人的纪录片拍摄现场突然大发脾气,拒绝拍摄,而草间弥生从小就有幻听和幻觉。甚至她们的童年经历也惊人地相似:草间弥生的父亲是个浪荡的入赘女婿,不仅常去青楼,还染指家里的女佣,草间小时候总是被母亲要求跟踪调查父亲的行踪;布尔乔亚则在童年时期就看见父亲将情妇接到家中同住,而母亲隐忍的悲痛情绪感染着她,让她长期处于焦虑和不安的状态之中。她们的作品无疑都是对儿时经历不断消化和反刍的产物,虽然布尔乔亚的其他作品表现出她与草间弥生应对早年创伤的方式并不完全相同,但成长于大洋两岸的两个女艺术家之间显而易见的相似性,多少提示我们可以用精神分析的方法进入布尔乔亚的世界。

  在展厅入口处的右手边,是一组 20 幅小型水粉画,排列成整齐的网格状。每一幅看上去都差不多,都是红色的有 5 个乳房的女人,只是水粉在纸上晕开的程度有所差别。Jerry 解释说:“路易斯家里有 5 口人,她、丈夫和三个儿子,所以有 5 个乳房,每个乳房养育一个家庭成员,包括她自己。”她的画法很特别,先把纸弄湿,所以不确定下笔之后会晕成什么样子,“她想表达生活充满偶然,你只能掌控一部分”。这组画旁边挂着展览的主题作品“孤身与共处”(ALONE ANDTOGETHER,2007),这幅晚年画作有两部分,左边是有 5 个乳房的女人,右边是这个女人和一个侧身面向她站着的男人。与男人一起的女人体态更丰满,也许表明她最终认为与他人相处的经验塑造了更强有力的自我。

  正如展览名字所暗示的,与复杂的内在状态相关的主题以及和外部世界的拉锯贯穿着整个展览。在 Jerry 看来,布尔乔亚的艺术“源于她与周围人关系的困境,她相信快乐的人没有故事,她的艺术处理的是矛盾冲突的情感”,“孤身”和“共处”正是她生命中最大的矛盾。与美国艺术评论家罗伯特·哥德瓦特(Robert Goldwater)结婚后,布尔乔亚花了不少时间适应纽约的生活,直到在美国艺术圈崭露头角,她似乎才逐渐从心理上远离童年阴影和家庭悲剧的直接影响,开始用更抽象的方式表达她对上述主题的思考。1967 的作品“金丝雀”(FéE COUTURIèRE)就是一例,它是一个涂成了白色的巢穴状青铜悬挂物,乍看上去很平常,其实内部错综复杂的空间是像迷宫一样打通的。还有 1968 年的“悬挂两面神”(HANGING JANUS),那是布尔乔亚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它既像男性性器官的一部分,又像一对乳房。尽管她最热衷于表现的是女性/母亲的形象,但类似具有双性特征或无性别特征的人和物在她的创作中也反复出现,相比草间弥生因为惧怕阳具而拼命制造成千上万的阳具,布尔乔亚对他者的态度总体上没那么粗暴,很多时候,她将与男人的关系转化为母亲与孩子或家人之间的关系,从而获得安全感。

  然而在丈夫突然去世后,恐惧的幽灵再次袭击了布尔乔亚,她的作品随之变得暴力,早期绘画中的红色又开始大量出现,“密室”正是在此情况下诞生的。为了摆脱过去,她甚至放弃法国籍,加入美国籍,以美国人的身份参加各种展览。那时她已年过七旬,被认为创作力真正大爆发,不仅尝试新的材料和形式,而且产量惊人,各种奖项也纷至沓来。由于与生活有明显的对应关系,Jerry 将布尔乔亚的作品视为她的日记:“它们缓解了她的焦虑,给了她审视自我的机会,她并不想通过作品说服任何人。她说,如果一个网破了,蜘蛛会去修补它,这就是她要在生活里做的事情,重塑自我,重新构建自己的世界,使它完整。”

  2000 年后,布尔乔亚的作品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在生命的最后 10 年中,她用自己的衣料缝制了大量娃娃,包括孕妇、分娩的场景和幼儿。Jerry 说:“因为她的妈妈是一个地毯修补工,所以她回到织毯的方式去创作雕塑。”说实话,这些粉红色的娃娃看起来有点吓人,面目不清、针脚明显,而且让人联想到巫毒人偶之类的东西,不过她缝出来的又是新生命的孕育或者家庭成员拥抱在一起的温暖场面。据说布尔乔亚晚年记忆力衰退,经常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我猜想即便过去变得模糊不清,她也无法真正成为没有故事的快乐的人,令她痛苦又成为她创作财富的童年经验始终跟随着她,而这些娃娃呈现出的温暖路易斯·布尔乔亚之下的不安,也正是她最后时光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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