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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坚:圣敦煌记(2)

2013-04-24 10:19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于坚 阅读

  表现性的。线条,有些地方粉色褪去,线条露出来。那么生动地表现了凝神这种状态,只是一笔而下,神态跃然纸上。
  
  神就是诗意,就是无。说文解字说,神。“引出万物者也”。也就是老子说的“有无混成,先天地生”。神秘连用,说文解字说:“秘,不可宣泄”。《易经击辞上》:‘阴阳不测之谓神’注:神也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形诘者也。”不可道,不可言说,通过语言、艺术来言说。语言艺术为神创造在场。诗是通过语言来呈现神之无的最高形式。杜甫说,下笔如有神。艺术也是,无论人物,山水、草木都必须要描绘出“神态”。神态是艺术活动至高无上的追求。莫高窟里,每面一墙都是通过线条、颜料呈现的“神态”,
  
  中国神灵与其他民族的神灵升华于世俗人生之上不同。中国的神是供养在日常生活世界中,所谓天人合一。通过诗歌、文章、艺术……“生活就是艺术”的意思,也就是神在世上,因为诗歌、文章、艺术的根本就是“传神”。
  
  古代中国是一个养神、传神的长时段。传神的时代是缓慢的慢工出细活而不是多快好省。汉以前是安神的时代,神到场。唐朝是提神的伟大时代,神被养得活泼泼的。宋是凝神的时代,神端坐不动,养得雍容华贵。清是守神的时代,神的地位逐渐式微,雅驯猖獗,神被养得呆若木鸡。五四以降是亵渎神灵和失神的时代。神被意识形态、主义取代。今天是神缺席的时代。中国神灵已经被彼岸化了。彼岸,就是被历史化了,不在场了。
  
  敦煌保管着诸神。在那些幽暗的洞窟里无时不感觉到神的在场。
  
  敦煌是历史,但是为什么当代人潮水般地涌去?这种历史不是书本上少数人的历史,而是活着的大众的历史。这是神性使然。大多数历史缺乏神性,仅仅是解释。但敦煌不仅仅是历史,它是神性的载体,神性是无法被历史化的,它会隐匿,某些时代它不在场,但无法被历史化。敦煌曾经被流沙吞没,但只要一旦重见天日,就依然神性熠熠,因为它已经神灵附体。
  
  赤脚的神,与我站在同一块地上。
  
  喜悦,匠人当年的入神的喜悦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创造了他心目中女神。也许依着他的母亲、姐妹、或者情人的样子。赋予她们吴带曹衣,他曾经在长安的春日宴见过这场景。他将云彩的感受转移到裙裾上。
  
  壁画见的字并不多,但经常出现“诗”这个字。
  
  暗藏着秩序。并非民主社会追求的那种平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佛佗就是佛佗,飞天就是飞天,金刚就是金刚、供养人就是供养人、贵族就是贵族、平民就是平民、鬼魅就是鬼魅、魍魉就是魍魉……各得其所,其乐融融但不越位,暗藏着“彼可取而代也”的念头进来,此时该会反省。平顶的金字塔结构。佛佛陀当然是顶,但不那么尖锐独立,鹤立鸡群。与金字塔下端各阶级保持着呼应、沟通、共享。匠人借着宗教的构图,暗示了他们的时代,赞美了他们的时代。
  
  “见舞《大武》,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史记·吴太伯世家》那个时代五色达到极致、既灿烂缤纷又贵乎返本;线条达到极致,既大巧若拙又匠心独运,既生动灵秀又粗旷飞扬;手艺达到极致,有鬼斧神工也有精雕细琢;丝绸达到极致、衣冠达到极致、饰品达到极致、虔诚达到极致、高贵达到极致、谦卑达到极致……亲和、美好、乐融融、喜洋洋、乐而不淫、活泼泼、尊卑有序。一个场,中正、雍容、浪漫、庄重、肃穆、飘扬、凝重、亲和、喜悦、敬畏、清秀、肥荡、素面朝天、浓妆艳抹、华丽雍容,飞动、肥荡、厚实、正襟危坐、鹤立鸡群、飞扬灵动、细节、工笔、写意、丹红紫黑,绘事后素、知白守黑、阴阳交错……彼此呼应、无数的极致、无数的消极气象万千地交织在一起,饱满、适度于恰好,止于至善。正是所谓“人与天调,然后天地之美生”。《管子·五行》
  
  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化境”,唤起的不仅仅是宗教的执迷不悟,更是芸芸众生的共享。信者可以共享,不信者也可以共享。一种妙不可言的对话氛围,令人心灵苏醒,欲言又止或者滔滔不绝,赞不绝口或者得意忘言……自从汗牛充栋的阐释开始之后,探微索幽的文字浩如渊海,但说来说去,听起来似乎只是两个字:美妙。
  
  连美妙都不能说,美妙是什么,无法释义,废话。如果敦煌可以像经书那样宣讲、释义,定义,何必来敦煌,可以像基督徒那样向梵蒂冈邮购一本圣经。
  
  敦煌必须亲临,你得睁开眼睛、抛弃观念,身临其境,回到看,然后才能观。一天下来,看了七八个窟,累极。每个窟都令人感动以致麻木不仁。其实看一个窟就够了,足够看一辈子。敦煌的觉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个窟都局限于一个洞穴,不过四十平米左右。但每个场都是无限的,气韵流动,暗藏着领悟、感悟、醒悟、独悟、渐悟、参悟、顿悟、觉悟、大彻大悟……你得有时间。
  
  觉悟。说文:觉,悟也。悟,觉也。觉就是感觉、知觉、触觉、嗅觉、听觉、视觉、觉察。觉就是回到身体,通过感觉而不是观念觉悟。在莫高窟,匠人们创造了一种貌似自然的场、客体,在这些“世界三”的神龛中,人们可以获得一种现场式的喜悦、爱慕、感动、震撼、觉悟。你怀着观念而来,最后理屈词穷,迷失在美妙的感觉中。这不是一种观念,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喜悦和快乐,从这个被唤醒的感觉开始,你可以走向觉悟。犹如春天的喜悦之树,在风中。
  
  这些洞窟是一个个场,不是经文、不是观念。也许它们冲动于观念,但一切执迷都在场里面活泼泼的了,这个场你可以做宗教解,也可以不做宗教解。这个场创造了一种魅力,魅力是比观念更古老的东西。这个充满魅力的场域引领我们越过一切观念,看见超越了观念无法释义的美妙。敦煌已经不是某种宗教、某种观念、某种意识形态,某种教条,它们理屈词穷,敦煌升华到更高的层次,美奂美仑,使它得以诞生的初衷——宗教,也显得世俗了。敦煌比佛教更美妙。
  
  敦煌是表现性的。这种表现与佛教艺术的源头犍陀罗或者希腊的逼真、写实、通过艺术表现观念不同。敦煌的表现是线条、色彩、笔触、造型、布局……画什么是规定性的,因此画什么已经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如何画。主要的表现工具之一毛笔本身就是表现性的工具。这种表现呈现为一种更高的精神力量,它不会因为描绘对象的负面意义而画出负面形象,就像书法,不会因为丑这字的意义而将它写得难看。人们在敦煌看到的是圆润刚劲的丑,中正端庄的丑。飞天,当然是美妙的,这是一大群可以命名为飞天的线条,灵动飞扬的线条。道法自然,它不再是自然世界的线条,而是精神性的线条,是这种线条导致的迷狂令人回味世界之存在,世界之美如斯。
  
  宗教,要从宗教的立场才可理解。敦煌,不信仰佛教的人们也会着迷,不是着迷于敦煌的宗教意义,而是着迷于它的美。世界美如斯。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屈原)在宗教那里,创世纪是先验的。在敦煌,每一个人凡人都有可能超凡入圣。诸神是人在人间的当下创造出来的。宗教只是一种自由创造的启动器。
  
  我站在这里,呆若木鸡、睁大了眼睛,陷入迷狂,不是宗教的迷狂,是艺术的魅力导致的迷狂,世上竟有这样的迷药,比宗教还迷人。我想看个究竟,却感觉到虚无。
  
  此行,同行的有几位素昧平生,也不是佛教徒。敦煌使我们成为同道、至交。
  
  莫高窟与世界圣地普遍的阳性,凸立出来不同,它是一个阴性的整体,等待着深入。人们像来自黑暗宇宙的精子,朝着这些幽邃的洞穴走去,在那里深藏着灿烂而宁静的五色,你也许因好色而再次诞生。
  
  敦煌不是灵光一现的结果,为创造它,无数匿名的大师、工匠、艺人前仆后继,不是飓风般的激情,而是持久如沙漠、平庸如沙漠的激情以及一代接一代的越来越炉火纯青的手艺,直到时间认输,直到后继者体会到那种再也无法超越,到此为止的绝望,时代丧失了再次开凿创造新作品的勇气、激情、氛围、能力、灵感、虔诚、专注和手艺,只有顶礼膜拜、守护、保管、阐释、考证或者嫉妒、盗窃、剽窃、模仿、毁灭的份了。第一个窟、第一根线条、第一块泥巴、第一抹鈷蓝、第一尊塑像……出现于北周。唐文《李克让重修莫高窟佛龛碑》记载,前秦建元二年(366年),僧人乐尊路经此地,忽见金光闪耀,如现万佛,于是便在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开凿并塑造的活动经历了隋、盛唐、中唐、晚唐、宋、隋、元、明、清……持续了18个世纪之久。直到20世纪,人类的意识形态全面改变了,唯物主义席卷沙漠,这一辉煌的艺术创造才告终结。
  
  敦煌是匿名的,在4世纪到9世纪的壁画中,找不到关于作者的任何资料。(之后偶尔出现作者的记载,只有40多条,有名有姓的壁画作者仅平咄子等12人。)作者已死,作者已经匿名。佛陀一再告诫不要立偶像,神自己是自己的偶像,佛涅磐之后是不可见的在者。匠人们创造的是神,揣摩、创造偶像意味着作者比神更高,这是一种得罪,他们怎么能落下自己的名字?落名等于招供神是他创造的。匿名者因为匿名而自由,他们可以天马行空地想象并创造心中的诸神。无拘无束到这种地步,比如菩萨(菩萨是梵文菩提萨埵(Bodhi-sattva)简称,本是释迦牟尼修行而未成佛时的称号,后泛用为对大乘思想实行者的称呼)造像,“今之画者,但贵其丽之容,是取悦于众目,不达画之理趣也” (宋·郭若虚)“妍柔姣好,奇衣宝眼,一如妇人”(唐·赵公佑)“慈眼视物,无可畏之色”(元·释圆至《牧潜集》卷4《赠塑者张生序》) “造相梵像,宋齐间皆唇厚鼻隆目长颐丰,挺然丈夫之像。自唐以来,笔工皆端严柔弱似妓女之貌,故今人夸宫娃如菩萨也。”(宋·释道成《释氏要览》卷中)
  
  千年过去,我依然感觉他们如何道成肉身,线条和色彩与他们的心灵,眼睛、手、动作合为一体。
  
  佛教最初是不立偶像的。公元一至三世纪前后,最早的偶像出现在印度的健陀罗,受到希腊艺术的影响。“直鼻深目、脸型椭圆、波状的头发、衣服褶襞的表现形式都属于希腊风格”(宫昭治《犍陀罗的希腊式佛教美术》)希腊人热衷美感之一的是崇高,康德说,“真正的崇高只能在判断者的内心中,而不是在自然客体中去寻求。”“崇高的性质激发人们的尊敬,而优美的性质则激发人们的爱慕。”敦煌以西的佛像都有一种崇高感。“按照超人的人、人的神格化来造型。”佛佗被塑造成神圣世界的王者、英雄、伟丈夫、领袖的形象。“强调精神力量的伟大,……与世界的支配者、解放者罗马皇帝相媲美”(宫昭治《犍陀罗美术寻踪》……佛像出现后,开始流传。”“诸方国王遣工画师摹写”(法显《佛国记》不仅传来了像,也传来了“褶襞”、音乐,传来了“色”:胡粉、藤黄、牦牛黄、姜黄、竹黄、胭脂、靛青、铜青、石青、空青……“秦汉以前、分颜色为两大类,即正色与间色。各有五种。正色为人们所推崇,间色为人们所厌恶。“魏晋以后,西方各种色料输入,极大地改变了中国本土旧有色彩观念的约束,在保持崇尚‘正色’的基础上,‘间色’逐渐开始流行,如汉代以后才有的青黛蓝色(即蓝靛,俗称靛青)就是从印度传来,又如铜青(即扁青)、石青(即空青)等,也均‘出波斯园’。”(陈竺国在《汉魏以来异域色料输入考》)“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老子)莫高窟与这种传统背道而驰。
  
  在早期的作品中,顶礼膜拜、亦步亦趋,线条僵硬。(比如275窟北凉时期的塑像。)但按照中国人、中国经验、中国式的世界观,比如“道法自然”“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来修改、补充、再造的活动也开始了。逐渐地,佛陀的形象走下了印度传来的那个神龛,它不再是伟丈夫、王者、人生方向的制定者、男性,而是人间的赞美者、庇护者、家长、母性的。诸神的形象也更为优美,更为亲和,既不与世俗世界同流合污,也没有鹤立鸡群,高高在上。可以共享的美妙。唐本身是一个自由解放的时代。汤用彤说,“隋唐佛学有四种特性,一是统一性、二是国际性、三是独立性自主性;四是系统性。”佛教已经中国化,“中国性质多的佛教逐渐兴盛。到了宋朝,便完全变做中国本位理学。”敦煌在唐达到高峰。这个高峰已经超越了它的初衷——宗教激情。
  
  从塑神到塑仙。匠人把神变成了仙。仙是在人间的。麻姑是一仙女,颜真卿在《南城县麻姑山仙坛记》中写到麻姑:“是好女子,年十八九许,顶中作髻,余发垂之至腰。其衣有文章,而非锦绮,光彩耀日,不可名字……”。
  
  “妇女的面部化装,从敦煌各画看来,与唐人诗文中所说,也无甚变化。脸上无不施脂粉的,有的是艳如芙蓉,正是白居易的‘脸如芙蓉胸如玉’。口唇则有胭脂,岑参所谓‘朱唇一点桃花殷’。也有作泥黑色的,大概是所谓胡俗(白居易《时世妆》所谓‘乌膏’)。两颊或口的左右,或施红色的画点,也有用黄色的,这即唐人诗中所谓的‘妆靥’。妆靥除红、黄两色外,有用纯圆点的,有作一弯新月形的。在于阗公主曹延禄妻李氏供养像群的妇女面上,红、黄色圆点满面,多至八九处,有的点在眉上,下唇下,两腮诸处。额上施黄粉,名曰‘鸦黄’或‘额黄’,温庭筠词所谓‘蕊黄无限当山额’者是也。额上又有所谓‘花钿’,这是唐人常制,在敦煌也有额间用红,花钿不用贴而以红、绿色画者。此等头面饰,以唐以后诸窟为最甚。魏、隋各窟为简单,此情少见。”(姜亮夫:《箚记之廿四:敦煌——伟大的文化宝藏》)
  
  我曾经拜访姜亮夫先生的云南故居,在昭通故城的一条小街上,土红色的临街木楼,两层。里面藏着小院子,一个小天井。亮夫先生的房间仅够放下一床一桌。泥巴糊就的老灶还在,支锅的口子旁边还有另一个被泥巴糊住的细长瓦缸,人家告诉我,这个瓦缸利用主灶的余温,可以保证这家人总是有热水。实惠干净、知书识礼的旧式家庭,完全看不出出生于此的人物将于那个敦煌发生什么关系。仅仅由于那个灶也是用泥巴糊的?或许,敦煌有另一种寻找它的灵童的仪轨,通过知识以及对知识的超越?当我读到亮夫先生释读敦煌的这一段,内心一亮。敦煌的超越性正在这里,它是通过艺术的在场,在笔墨中,在时代之象中(“朱唇一点桃花殷”),恍兮惚兮,又超越于时代,而时代是什么?宗教的迷狂。因此它可以在宗教式微的时代,依然光辉灿烂。
  
  158窟。微明。大佛睡在沙漠上,安然垂目。匠人匿名于佛中。而佛匿名于敦煌。敦煌匿名于沙漠,沙漠匿名于宇宙。微之伟大。微妙之伟大。不是奇妙。是微妙。神妙乃是微妙。不是奇妙、绝妙、巧妙、精妙、高妙、奥妙,是“妙不可言”而不是所谓“妙语惊人”。 “常无欲以观其妙——《老子》。王弼注:“妙者,微之极也。”
  
  神仙世界里藏着许多诚惶诚恐,渴望加入仙人队伍的供养人。供养人乃一切造像中最人间化的,完全是画师们现实世界中的人物,地主富豪凡夫俗子以跟着敦煌超凡脱俗为荣。在敦煌的时代,人们衡量生命的价值,乃是依据他们与神的距离而不是于财富的距离。一掷千金的供养人大有人在。
  
  425窟,坐佛如祖母。375窟,得道成仙的马匹。57窟,胁侍菩萨以及后面的五位美人太美,太美!画得出这等美丽只有仙人。220窟,一只世界最美丽的乐队,长裾飘飘的乐队。这种乐队从未在西方音乐史上出现过。静止的洞窟中仿佛可以听见仙乐在响。328窟有一组伟大的塑像。中正、庄严。伟大的文明最后创造的不仅仅是观念或者知识。还有一种存在于空间、似乎可以抚摸到的质地:肥荡、飘逸、深厚、圆润……等等。
  
  当宗教式微,这个千年前就完成的伟大高峰才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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