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该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画卷。然而在这幅画卷当中,却已经没有了“人”的位置了,“人”俨然已变成了那上面的唯一的污垢,不过,天真的孩童和纯洁的少女们除外。也许还有老人。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通过冷静的自审,相信许多人都会产生一种对自我的厌恶感,觉得自己是自然界的一团污渍——这种对自我的厌恶,已成为弥漫于我们这个历史终结时代的普遍情绪。另一种情绪则是绝望。眺望未来,人类看到的只是一片茫茫荒漠,苍凉又枯竭,没有尽头;无路可走了,他们不绝望也难啊。自我厌恶,是针对已经发生的历史,绝望则是就未来而言。人既已丢失了过去,同时又抓不住未来,两头都遭到抛弃,两头皆是虚无,沦为一具具既无历史感又无精神向度的扁平的怪物。这样,人就只剩下“当下”了。而“当下”又是什么呢?是欲望,是赤裸裸的欲望——的确,人已演变成一团团赤裸裸的欲望了。这不难理解,人既然遭到时间和大自然的联手放逐,他们不躲到欲望当中,还能躲到哪儿去呢?
无论怎么说,作为一个精神独立和情感圆满的物种,“人”的确是已经死掉了。
那么,“人”的死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算起来,它大约从启蒙时代就已开始了。所谓启蒙,它与其说是要解放人,还不如说是要放纵人类的贪婪更为恰当些,因为,抛开对物欲、情欲的放纵不说,即便是对所谓“自由”、“知识”以及“真理”的狂热追逐,不同样也是一种贪婪吗?而且还是一种更为本质的贪婪。从此,人类离开了他们先前那圆满、恬静、诗意的原初境域,在贪婪、裂变和异化的路途上越走越远,迄止现代已是无路可走了,沦为一群迷失在理性荒原上的流浪汉,一群亦人亦动物亦机器的怪物。至此,从精神和情感的角度看,“人”的确是已经死掉了。
所以说呢,“人”的解放,同时也预示着“人”的死亡,对此,那些“启蒙者”们在“启蒙”之时,可是没有料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