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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石男:莫言何以配得诺贝尔文学奖

2012-12-13 09:19 来源:南方都市报 阅读
  日前,莫言在瑞典接受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并发表获奖演说。这使他再次陷入舆论漩涡,赞者有之,批评者也甚众。不过,国内称莫言不配诺奖的评论者,大多搞混了一件事:诺贝尔文学奖依照的是诺贝尔文学委员会的标准,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标准。要指责莫言不配诺奖,就必须有评委组织或评选程序违规的证据,否则你只能指责诺奖委员会眼光差,而不能说莫言配不上诺奖。

  诺奖只是诺奖评委的裁判,绝非对文学的终极裁判。文学的终极裁判,只有读者和时间 甚至可以把读者去掉。诺奖错过的大作家屈指难数:列夫·托尔斯泰、易卜生、哈代、契诃夫、普鲁斯特、里尔克、乔伊斯、卡夫卡、博尔赫斯、纳博科夫、卡尔维诺、沈从文……但这不是他们的遗憾,而是诺奖的悲哀。再说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也未必都是一流作家。比如罗素,他的获奖作品《婚姻与道德》,就很难说是高明的文学作品。获得诺奖之后,罗素开始写小说,写了好几部,全都糟得要命。

  平心而论,把莫言放在当代中国小说家行列中看,他也算最顶尖者之一。阿城内力绵醇,看上去也比莫言聪明,但写得太少,而且没有长篇;余华简洁有力,《活着》等三部曲深入人心,但他的《兄弟》太烂了,以致让人怀疑他今后的能力;苏童灵气逼人,但格局不大,也不够厚重;阎连科也是专注农村的优秀小说家,但叙事能力尚不够世界水准;王安忆是好的女作家,但太像张爱玲了,虽然她自己不肯承认;刘索拉也是好的女作家,但风华太盛,三心二意,文学成就未能登顶;此外阿来、洪峰、格非、马原、朱文等人,各有才情,但也不能说胜过莫言。

  莫言确乎创造了一个属于他的高密东北乡,一个未必漂亮但足够厚重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上帝、总督和平民都是他,当然还居住着存在或不存在的父老乡亲、远朋近友、生人亡灵。他用11部长篇和上百部中短篇,镌刻下现当代中国农村的苦难,将人的生存上升为一种永不醒来的噩梦,又在噩梦中寻欢作乐、草间相拥。莫言不能算大师,但有独特风格,能成一家之言,即使不得诺奖,也够资格被写入任何一部中国当代小说史。

  莫言获奖,或许与其作品中恰到好处的勇气有关。《华盛顿邮报》8年前一篇书评做出了精湛预言,文章说:“在中国,莫言充满勇气地在作品中为自由与个人主义发声。在世界上,他恰当地被视为代表着这个国家希望不受约束的文学与艺术表达。”

  莫言之所以获奖,除了作品水准及其身份“妥当”以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西方对中国的陌生感,二是文本的翻译。莫言笔下的民间信仰、六道轮回、乡村习俗等东西,中国人没太多新鲜感,西方人却会感到相当的冲击力。比起文化混血儿般的村上春树,莫言泥土味更浓,更有东方特质,更易打动诺奖评委。对恋人而言,距离产生美,对小说来讲,文化差异也会增添其魔力。村上春树作品在内地的主要翻译者林少华评论说:“村上作品极少出现富士山、和服、艺伎、刺身甚至樱花等典型的日本符号,而莫言作品如果剔除红高粱、高密等中国符号,恐怕就无以存在。换言之,莫言作品具有强烈的民族性和中国色彩,这未尝不是瑞典文学院最终选择他的一个原因”。

  文化异质性以外,翻译也帮了莫言不少。就中文来看,莫言的语言坷坷垃垃,蔓蔓草草,不能算一流,但诺奖评委会看的不是中文文本,而是英文译本。莫言作品的主要英译者是美国翻译家葛浩文,他并非逐字逐句翻译,甚至不是逐段翻译,而是整体rewrite,差不多等于编译。2008年,葛浩文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莫言的小说多有重复的地方,出版社经常跟我说,要删掉,我们不能让美国读者以为这是个不懂得写作的人写的书。”这几乎是直接批评莫言的写作能力了。

  已故翻译家杨宪益的妻子戴乃迭说,“葛浩文的译笔让中国文学披上了当代英美文学的色彩”。葛氏对莫言作品的翻译,很大程度上美化了其语言,流畅了其叙事,而保留了故事的穿透力。莫言获奖,翻译居功至伟。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让许多中国人感到弥补了过去百年的缺憾,但现在的缺憾,却还远未被填满,而未来的缺憾,又要马不停蹄地赶来,将现在的缺憾吞噬。(作者系知名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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