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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阿布: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2018-08-03 09:07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阿诺阿布 阅读

阿诺阿布

阿诺阿布 彝族,原籍贵州。诗人、作家。三色桥(北京)文化艺术公司总监。


阿按:偏居北京十余年,读过诸多关于圆明园的文艺作品,甚至在北大未名湖编了一年多的《青年时代》,咫尺之地,直到昨天下午,我才和诗人王妍丁第一次走进圆明园。

我跟妍丁开玩笑说,国际上许多会议可开可不开,但是,应该找那八个国家来正一着二的开一次会,而不是插一块游客止步的牌子;世间诸多诗人大多不值一提,相互宠爱的活动少搞一点,但是真的应该好好纪念一下雨果先生。

身边有游客问:他们神经病,杀人就杀人,好好的宫殿,轰它做什么?导游小姐说,有些坏蛋什么宝贝都没抢到,大老远的跑来,他们当然气愤。

我记不得是《宫女谈往录》还是什么别的书说,圆明园被毁之后,主要是我们自己人偷走圆明园精雕细刻的石头,一辆辆的马车,搬运了二十多年。

落日将尽,寒风四起。当我摸到冰冷的石雕,曾经缠绕帝国的种种,也缠绕着我。遂以山顶洞,长城,圆明园,颐和园这四个古老的东方文化符号为由,写下了组诗《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是为记。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组诗)


一、山顶洞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头盖骨敲碎了又怎么样
山顶洞,劳累一天的母猿起床
它庆幸,只有下半身变成人类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天玄地黄,大梦小梦接着兴奋
每一根花花肠子都各有主张
挺直腰杆花了五百万年
抹去大地上爬行的痕迹
再有多少个五百万年也抹不干净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无数张猿皮裹成的拐杖
捅东家的窗子,敲西家的门
山顶洞,只有一条出路
只有一种可能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男猿停止思想
女猿停止怀孕

 

二、长城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秦砖汉瓦纷纷打起往生的念头
允许回到高温的炉子
天天粉身碎骨也愿意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凡是被围困被驱逐的
显然没摸到文明的重要部位
它们全部堆砌在砖头缝里
自从姓孟的女人荒诞的一撞
祖先大吉大利的牌位
一个个东摇西晃,站立不稳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世界纯粹虚构,传达真理的
其实不是狼烟,不是王
而是谎言,没有被拆穿的谎言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既不需要肯定,也不需要否定
搬起的砖头,墙头墙尾都没有地方放
你只能自己砸向自己

 

三、圆明园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一动不动的柳条
瘦得羞于见人的芦苇
凝固在石块与石块之间的耻辱
通通不能够阻止
一条盛妆的狗
把骨头舔得干干净净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饿死的牛,累死的马
对于远离江湖的天朝
十二生肖不过区区十二条命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草丛中跳来跳去的麻雀
替人类留下昨天的哀号
它惊恐每一个王朝
每一个王朝都开着天大的玩笑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如果苍天不能作证
那就请大地作证
如果大地不能作证
那就请圆明园作证
如果圆明园不能作证
那么,请重新套上枷锁
让我们自己成为自己的仇人
自己为自己作证

 

四、颐和园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纽扣担负着天大的责任
如果不小心蹦出扣眼
皮肤会偷愉翻转过来
让骨头在形而上的白天磕头
形而下的夜间认命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乌鸦一代比一代有才
它们把所有的水装进瓶子
并拒绝承认淹死王国维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大家折磨了差不多一个世纪
仍旧打捞不出水底的冤魂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无论三寸金莲还是光棍
每一步,都踩着历史的阴影
在零下五度的北京
如果多有一些羞愧的人
这个国家就会少一些羞愧

 

◎我只有一个夜晚,属于乌兰巴托

阿按:在乌兰巴托,一个叫米娜的蒙古大学生,带我爬她们的圣山。

圣山上耸立有纪念前苏联的纪念碑。子夜,当我们驱车回酒店的路上,我告诉她,在中国,我有一个朋友翻唱有《乌兰巴托之夜》,而我之所以来乌兰巴托,多少也因为这首歌。她在车上搜了半天,没找到。和风无关,和云无关。我倒是记住了满城的灯火,满城的落寞。是为记。


头等舱里,把玩念珠的和尚
仿佛佛光普照,在没有苦难的高空
东方弯下九十度的腰,西方羞羞答答
高处的自由,或多或少
都带得有风的味道,粗糙的圣山
弗拉基米尔.列宁,他没有挥手
也没有微笑,火石和镰刀已经沉默
不只是库伦,不只是蒙古,不只是乌兰巴托
牛羊放牧在哪儿都要吃草
我试着听懂图拉河的流水,试着
在石块的背面唱响一支歌
只是我不想告诉任何人,也舍不得
有谁知道,今夜,以及许多摇摇晃晃的日子
我只有一个夜晚,属于乌兰巴托

 

◎八月的天空一无所有


在丹津拉布杰寺,每一匹草
都纷纷打听外乡人的消息
高原上到处是颤抖的滑音
打马而过的骑手
拉满的弓,百步之外的箭
一天之中无数次生死

他独坐八荒,一寸寸划分高原
却无法将一根草握在手里

神如果真的无所不能
风不应该有半点自由
八月的天空不会一无所有
把一只羊从头到脚烤熟
人有多少无耻,羊就有多少希望
让黑回到夜
草回到戈壁
孤独回到牧羊人

 

◎致丹津拉布杰

月亮和土拔鼠
沙葱和格桑花
远方吹来的沙
落在我身上
拎着半瓶酒的姑娘
草原的尽头仍然是草原

蒙古包和绳索
流星和栅栏
低垂天边的晚霞
各有各的模样
一张渐渐远去的脸
把最后的告别安排在昨天

火车站和异乡人
巴乌和绝望
盐消失在水里
歌声召唤每一只走失的羊
不只是你,也不只是我
每一个人都有回不去的故乡

注:丹津拉布杰,19世纪,蒙古国活佛,著名诗人。

 

◎在普希金故居

阿按:流星一般划过人类文明星空的普希金,对中国的影响,致深致远。对读普希金长大的一代人,来到他的故居,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签名薄上,我写道:霍乱时期的租房客,但他却影响了人类文明的进程。


高脚杯涌起的江湖
那是诗歌无法抵达的地方
当阿尔巴特大街的门铃响起
整个莫斯科心惊肉跳

俄罗斯最忧郁的眼晴
看不到一片完整的阳光
皇村之子,他的右手空着
他只用一只手握剑

一个时代就这样被羞辱
在他之前,荣誉一直缺席
一个时代就这样被终结
在他之后,爱情大多不值一提

直到将近过了两百年
我来到莫斯科
那滴最要命的眼泪
才从她的脸上悄然落下

 

◎致阿赫玛托娃

阿按:在彼得堡阿赫玛托娃故居,我独自在她当年她安顿布罗茨基的书房枯坐。打字机,照片,信封,普希金的诗集,长方形旅行箱,古米廖夫的风衣,仿佛如昨。白银时代伟大的诗人,俄罗斯的良心。一个被政府和公众同时称之为荡妇和月亮的女人,让我黯然伤神。

受命朗读拙作《就这样吧,二月的风》,无边的惶恐包裹了我。我几乎没等到俄罗斯诗人阿列克谢.菲里莫诺夫给我用俄语朗诵完,就匆匆下台。院子里,突然下起雨,我差不多看见雨水肆无忌惮的打在她的脸上。


很少有人将土豆掰成两半
除了阿赫玛托娃
除了成为荡妇的阿赫玛托娃
很少有人在漏雨的屋檐下
对不存在的祖国一再原谅
除了阿赫玛托娃
除了成为荡妇的阿赫玛托娃
彼得堡,听我再重复一次
除了阿赫玛托娃
除了成为荡妇的阿赫玛托娃
彼得堡,没有谁能阻止
你将被一次次命名
直到不再忘记谁是你真正的主人

很少有人敢咒骂昏昏欲睡的众神
除了阿赫玛托娃
除了作为月亮的阿赫玛托娃
很少有人在俄罗斯最不要脸的年代
在黑夜中歌唱人类的颓废
除了阿赫玛托娃
除了作为月亮的阿赫玛托娃
彼得堡,听我再重复一次
除了阿赫玛托娃
除了作为月亮的阿赫玛托娃
彼得堡,没有谁能否定
你将因此永垂不朽
如果不再有人流亡在俄罗斯大地

 

◎在十二月党人广场

阿按:十九世纪初,俄罗斯一帮贵族,为了理想和自由,他们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公然祭出废出君主制,宪法万岁的大旗,挑战尼古拉一世。

众所周知,这帮被史家称为十二月党人的革命者,他们被绞杀,被流放。而他们的爱人,演译了我所知道的人类最为伟大的爱情。

十二月党人广场,这是俄罗斯大地上最让人心疼的地方。


尽管精疲力尽,我仍然不敢躺下
我怕烤面包归来的女人们误以为是一具尸体
一具弯曲的来自西伯利亚的尸体
曾经是俄罗斯大地上唯一的消息

涅瓦河的水那么脏,连手都洗不干净
酒瓶上的口红散发着刺鼻的血腥
彼得堡,请你务必原谅一个少女
一个揣着死亡通知书的少女

脚镣和手铐组成的文明
自由的先行者,转过身,背对同类
风一点点刮走彼得大帝身上的青铜
他们把世界颠倒过来,仅仅是为了一朵玫瑰

没有哪一滴眼泪不咸,大家心知肚明
我悄悄连根拔起翠绿的草
不出所料,一根连着一根的白骨
它们保持着人类应该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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