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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献平:虚构的旅行

2016-03-14 09:00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杨献平 阅读

  上路那天上午,太阳很毒,尘土也多。我一个人,从南边的祁连山脚下来,进入沙漠后,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也空旷了。天空仍旧是蓝的,因了雪山映衬,我的身后也有了美奂美轮的意味,还有一种神仙出行的飘逸和洒脱。在几蓬骆驼草前站住,沁透衣衫的汗水拉扯着我的肌肉,四周灰黄,细小的风在地面上拖着蛇的影子,从这里到那里,曲折蜿蜒。戈壁无际,天空如井。我感到一丝惊慌,尽管这还是上午,阳光正空照射,伫立久了,感觉自己也是一株自幼生长在戈壁上的沙蓬了。

  这时候,多琴并不在场——但我却一直朝着她的方向进发。瀚海如幕,四面空荡,没有遮蔽。但是,在这种场域中,别以为我会看得更远,事实上:越是平阔的地方,视线越短。看到一个隆起的沙包,不远,我想一会儿就可以到了。因为目标的诱惑,不由加快脚步。双脚溅起的尘土烟雾一样蜂拥身体。遇见几峰骆驼,红色,背上和肚腹光秃,脖颈和尾巴上的毛发多而厚,几乎每一根上面都悬挂着尘土,细小的,不走近不会看到。它们在吃草,我路过,这些悠闲的沙漠生灵没吭一声,只是用大大的眼睛看我一眼,然后低头走开或者啃一口干枯的骆驼草。为此,我也感到荣幸,有一种与其他生命同在的感觉,内心的孤单随之解除,勇气再次涌起。直到走出很远,我还忍不住再回头看看它们。我隐隐觉得,这一次的旅行,也必然要和沙漠里的一些动物发生联系,这是它们的领地,一个人的来到,应当是一个闯入者。

  仿佛走了很久,可先前的沙包似乎还在远处,而我的来处,已经隐在了苍茫之中。风吹沙动,脚印几乎不见。我知道,坚硬的戈壁根本不需要一个人在它这里留下一些什么痕迹。太阳向西坠落,红色的光亮似乎鲜血——我一直这样看待沙漠夕阳,再没有哪个比方比鲜血更加准确和形象了。这时候,停止了一天的风又一次起来了,说不清具体来自哪个方向。相比以往,风很轻,吹在身上,感觉像是一双手的抚摸——但绝对不是粗糙的,反之温软细腻,叫我想起这世上最美的皮肤。在临近的一个小沙包上,我坐下来,酸疼的双腿和腰部似乎扎进了刀子,疼得我不住呻吟。放下行包,扑倒在沙上。众多的沙子聚敛的太阳温度还在,像热炕一样热,令我浑身舒坦,索性脱下外衣,赤身,趴上去。其实,这是一个不好的举动,温热的沙包,待疲倦退却之后,就有了异性身体的味道。我无法阻止身体本能。丹田内似乎有一股比沙漠更为热烈的火焰,冲突上升,让我口渴,让我在无意识当中感觉到生理的强大。好在沙包的温度下降得也很快,就在我辗转焦躁的时候,沙子已经冰凉。

  夜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栖身。对沙漠旅行,我缺乏必要常识和准备,只携带着一顶帐篷、一些水和衣服,当然了,还有最好的两把刀子——蒙古刀和英吉沙小刀,它们都是朋友送的——锋利、直接、绝不弯曲和妥协。夜晚的沙漠风犹如冰刀,层层进入,我看自己打开的帐篷,似乎另外一个自己,羸弱的身体,还有点弯曲和萎靡,这令我想起自己的影子。躺下没多久,尘沙就起来了,犹如箭矢的沙子,风给予它们加速的力量,当然,还有它们自己的力量,重合在一起,在空旷之地横冲直撞。我感觉到了它们的威力——脸庞生疼,身体极度不安。并且,深切地感觉到了这些细碎之物,对个人生命的强大剥蚀。

  再后来,沙子犹如暴雨,击打的声音让我感觉到一个人在沙漠之上的轻浮和无助,在茫茫夜里,像一条蜥蜴一样蜷缩。我打开水和干粮,就着风声,在黑暗中吞咽。透明的帐篷顶上,星空朦胧,众多的光亮只是镶嵌,不是照耀,是覆压,不是悬挂。

  我想到:在自己身下,一定有一些东西——蜥蜴、蚂蚁、黑色甲虫和马骨,它们先前也和我一样,来自异地或者土生土长,但是,任何物质都是有极限的,沉浸和埋藏是必然的归宿。多么悲伤啊,在沙漠风暴中,想起这些,我觉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悸、孤独和不安。我还想到,据当地人说,这一带常有苍狼出没,还有黄羊和红狐、白狐。我想:要是此刻能遇到一个,一匹幼狼或者毛发温暖的黄羊,我可以抱着它一起睡眠,度过这犹如汪洋行舟的风暴之夜。可是,帐篷外除了风沙,除了沙漠之夜的狂浪和浩瀚,一切都是隐藏了。我之外的物质,不论是驻留的,路过的,还是消失的,生长的,我不知道它们的具体形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总会与我擦身而过,也会与我同在。

  黎明醒来,阳光把帐篷烤得热烈,身上都是汗水。但我看不到天空,光从缝隙拥挤下来,我知道这是上午了,帐篷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子——若不是昨晚一直在把连续落下的沙子移到别处,我就会在睡梦中被沙子掩埋掉,与其他亡灵一样,皮肉消泯,只剩下白色的骨殖,沦为沙漠的又一个飘忽的魂灵。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孤身进入沙漠,这一面博大的固体海洋,我想到它的纵深地带,到没有人去过的那些地方,看看那里的事物和存在的生命。更重要的是,自我的放逐应当是一种心灵和生命救赎。

  收拾好东西,继续向北,那么广大的沙漠,远处的沙海,堆涌的沙包一波一波,像是众多的乳房——这是世上最饱满、最为巨大和柔韧的乳房,它们丰满而高挺,袒露而不放荡。有时候我也突发奇想:想那些高天的事物,包括上帝和神灵,应当是由沙漠的乳房抚养并维持的。我不怕这个想法会得罪神灵,也知道,没有人可以控制我的想,内心的指向是最强大的指向,也是最大的叛逆。换句话说,身体是他们的,一个人的心灵,它暴露或者隐藏,激越或者沉静,阴暗或者明亮,都是属于他自己的。在沙漠,没有道路,处处都是道路,纵横交错,从不勉强,任由行者自己选择。而且,每一条路都有一个方向,每一个方向都不明朗,但到达的目标却都是独特的,充满你想要的景色和光亮。

  也就是在这一天正午,我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氤氲的,在沙漠的平阔之处,是一种奇境,亭台楼阁平地而起,翠绿的植物茂密得有些变形——美妙的幻境,乌有的存在,但我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和内心。一路小跑,向那里冲去,我相信那里有最美的事物,它一定是上帝为沙漠行者建造的心灵栖息地,没有任何物质,纯为精神境界。而我到达之后,仍旧是一片虚空,高空的阳光似乎是个嘲笑。我颓然坐下来,滚烫的沙子让我极度焦躁。我想张开喉咙大喊几声,对着天空和大地,生者和逝者,也对着自己和内心灵魂。可是,在沙漠我何等微小,周边那么多的事物,它们也都是独立的,庞大的,根本不会在意我。

  第三天中午,翻过一座沙包,我看到一片胡杨林,在熊熊向上的沙漠气浪中,像是一面汪着清水的湖泊。我大声喊叫,飞快冲下,飞溅的沙尘扬成一团云雾,轻微上升,沉重下沉。我气喘吁吁,进入胡杨林,就瘫倒在阴凉中。有风吹来,不一会儿,身上沸腾的汗水就消失了,接踵而来的是沁入骨头的凉意。我翻身起来,向胡杨林深处蹒跚行走,树叶间隙的阳光在薄薄植被上形成各种图案。

  沿途无人,到处寂静。一个人踩着细碎的枯枝,那声音,感觉就像在骨头里炸响一样。日暮时候,我看见炊烟,从不远处的胡杨树背后,云彩一样散漫,绕着树冠,然后集中,袅袅向上。我陡然兴奋起来,加快脚步。大约一公里的路程瞬间走完。转过一棵巨大的胡杨树,面前豁然开朗,除了炊烟之外,还有一顶帐篷——我大呼一声,再一声,还是没人应答。我想一定有人的,不然怎么会有炊烟和帐篷呢?我慢慢走近帐篷,再次大声询问,不一会儿,一个女孩掀开门帘,眼睛怔怔地看着我。我看到她的一瞬间,就被她的眼神击中了,那种干净的忧郁,美丽的忧郁,从她天使一般的眼窝和印有两朵高原红的脸上透射出来。

  我不相信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心存狐疑,四处张望。直到天黑,还没有另外一个人到来。她煮了羊肉,自制的奶酪虽然有点羊膻味,但对于一个干渴了两天的人说,就是无上的佳品了。她告诉我,她叫多琴,这里是他们家的冬牧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吃完,她走到不远处的沙丘跟前,提回一桶清水来。我真的没有想到,在如此的沙漠深处,竟然还有一汪清泉。走出帐篷,星斗满天,沁凉的风穿过肥厚的胡杨叶子,在空中,在帐篷和我的身体穿行。

  夜晚,我重新打开自己的帐篷,在多琴帐篷的不远处,用绳子固定好,躺下来。也许太累了,我什么也没想,就睡着了。到后半夜,竟然没有一丝风,到处都是安静,只是有些沙漠里的昆虫,释放的鸣声像是婴儿梦呓。凌晨醒来,我似乎听到了多琴均匀、有点发甜的呼吸声。我想到,这样的一个女孩,一个人在这里,远离人群,到底为了什么?我这样一个人突然闯入,她不觉得害怕么?

  我又睡着了。朦胧中,听到多琴喊我的声音——婉转,但又有些地方口音,她的汉语说的并不流利。但声音是那种有磁性的,西北风沙的味道很重。早饭是昨天的剩下的羊肉和奶茶。其实,我到这时候才发现,凉了的羊肉比热的羊肉好吃,我取出朋友送的英吉沙小刀,学多琴的样子,将大块的羊肉切下来,喂给自己。多琴还说,要吃就把羊骨头剔干净,不然的话,被吃掉的羊儿会在你梦中用硬角撞你。我笑,将没剔干净肉的骨头拿在手中,又重新剔了一次。

  白天的胡杨林静谧,叶子还青着,把阳光筛成了金子,有鸟叫,嘹亮且单调。有种世外桃源的逍遥感觉。多琴从沙包下推出一辆摩托车来,说是要去镇子上买些东西回来。我急忙说一起去,多琴说两个人摩托跑不动。我只好作罢,我想再在这里待几天,然后沿来路返回。而就在多琴启动摩托的时候,我跑过去,对她说,你不会把我当成坏人,让人来抓走吧?多琴笑笑,两只眼睛里好像溢出水来,对我说,你要是坏人,昨晚我早就把你劈死了。我惊愕,不知道怎么回事。多琴下了摩托车,走到帐篷里,从被褥下面抽出一把锃亮的弯刀。

  多琴走后,蓦然觉得空空的,那些胡杨树也显得落寞。繁茂的叶子之间插着几根干枯了的]树干,似乎绿叶丛中的一条白色蟒蛇。我走过来走过去,踏着地面上稀疏青草,走到背后的沙包下,看见一汪清水流溢的泉水。像是大地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以及背后树木和头顶的天空。多琴藏车的地方也很奇怪,她居然在浮动的沙子下面掏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洞,除了摩托车之外,还放着包菜、土豆和豆芽,因为凉爽,蔬菜基本完好,丝毫不见枯蔫。

  两个多小时后,多琴回来了,一袭黑色风衣,在奔驰的摩托车上,有种飘逸美感。老远我就冲她大呼,站在那里,看着她快速接近。到近前,多琴摘下头盔,向我挥舞。我赶紧迎上去。她带回了香烟、青稞酒和一些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我早就为她打好了洗脸的水,放在帐篷前的空地上,毛巾就在帐篷外挂着,白色的毛巾,雪一样的颜色。多琴看到了,愣了一下,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两个人在胡杨树下,铺两张羊皮,把酒、香烟和肉食放在中间。我打开了青稞酒,多琴将羊肉和小吃放在盘子里。摆放好后,多琴说,你来了,虽然我们不认识,但酒还是要喝的,说完,端起一小碗白酒,率先喝下。我阻止都来不及。我看了看她,也端起自己的酒碗,将浓烈的青稞酒倒在喉咙里。

  我想,多琴是个女孩子,不能多喝酒的,特别对着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多琴笑笑,说,我们这儿的女孩子都能喝酒,你自己不要喝醉了就好。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一个独自在戈壁深处的女孩子,竟然如此款待和信任一个陌生人,我简直不敢相信。酒到酣处,我有些发晕,先前的矜持和难为情随之消淡,对面的多琴脸庞更加红了,似乎两团火焰,眼睛柔和起来,其中有些迷离的光亮,让我崩然心动。多琴说,她们家在镇子东边的一个牧场,父亲和弟弟都在那里,母亲在镇子上开了一家杂货铺,隔三差五来陪多琴住一夜。

  我不知道多琴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而不说自己为何一个人在此单独居住的原因。我问她,她说,小时候跟着父母亲放牧,到哪里都是孤单的,偌大的戈壁除了自己之外,就是骆驼和牛羊了。过惯了一种生活,养成了喜欢一个人在戈壁的感觉。这里的天和地都是自己的,包括胡杨树乃至地面的沙子和青草,甚至连过往的风都是独自享受的。我想了想,这和我走进沙漠的初衷有些相像。多琴还告诉我,据他父亲说,这里曾经住过一些人,名字很怪,叫雅朱者人或者叫做马朱者人。这令我奇怪,我从来没有听说或看到过这样的民族或者族群——或许他们改名了,抑或消失了。这些人经常去抢或者偷他们先祖的放牧的羊只,用骆驼坚硬的蹄子做酒具,以胡杨树枝为弓箭,圈养的马匹都是矮个子的,但跑起来比现在的摩托车还快。

  我听着听着就笑了,大声笑。多琴停下来,用恼怒的眼光看着我,责问我是不是不相信?不相信她就是不相信她的父亲。我急忙收住笑声,看着多琴诚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觉得这次独自行走听到这样的传说也是出乎意料的收获。多琴这才笑了,随手又端起一碗酒,伸过来,与我的酒碗猛然相撞,飞溅出来的酒水弹跳起来,在透过阳光,闪着晶莹的光亮,悄然落地。这一天,我默然发现:喝酒的女孩子很美,比那些在阁楼里望月拈花,随风寄情的女孩子更美,。在西北,最美的风景除了古迹遗址和雪山沙漠之外,就是酒后的女孩子了。多琴就是这样的,一个离群索居的女孩子,她在酒中欢乐,面对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开怀畅饮。在饮酒当中,她还告诉我一个隐藏的秘密:十七岁的时候,多琴爱上了牧区里的一个成年男人,他叫格拉木,马上的汉子,是一位神速的骑手和有着辽阔嗓音的歌手。

  多琴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平坦的胡杨树下,一边唱歌一边跳起了舞蹈,她健壮的身体没有一点醉态,轻盈的舞步像是踏在高贵的红地毯上。她的歌声很忧郁,嗓音中有着刀子的光亮,在繁密的胡杨叶子之间蝴蝶一样飞翔,胡杨林里所有的鸟儿都飞起来了,所有的声音都在她的歌声当中喑哑。我惊呆了,坐在那里,感觉到自己真的置身于海市蜃楼了,那些美好的事物,纯洁的舞蹈,民间的动作,在这片荒凉的沙漠,雨水一样让人心地滋润。跟着她的舞步,我笨拙得像个石头,随着她的身体,我也沉沉醉倒。

  那一夜,我不知道醒来的具体时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和多琴喝酒的羊皮上,头顶的胡杨叶子哗哗作响。身上盖着一床散发着女孩子特有芳香的被子。我知道这是多琴的,心里一阵温暖,有一种冲动——我想找到多琴,抱抱她,在她额头上亲一口。可是最终没有,因为,唐突的表达会使得内在的美好瞬间变质。酒醒,我向多琴告别,看着她的脸,我嗫嚅几次,意思是想抱抱她,或者握握她的手。可始终不敢。多琴可能看出了我心思,走过来,轻轻地抱了一下我,又伸手与我相握。

  循原路回来之后,很多天,我总是这样想:一个丝路上的人,独自在沙漠行走,他所能穿越的,可能是一种永无尽头的旅行。未竟的前路,它始终是隐匿着的。我遇见和我带回的,经历和惟有经历的,都是一些什么呢?——我真的不知道。

  一年后的春天,收到多琴寄来的一封信。她用扭捏的汉字说:“好长时间,总是做一个相同的梦。梦见我一个人,一匹马,一群羊,在一个陌生的山岗上走,总是看到对面的山顶上有一个人,石头一样,朝着我的方向。”过了很多天,我仍没有复信给她。也就在这一年,从祁连山下到多琴那里的公路修通了,乘坐班车,5个小时就可以到她所在的小镇,步行的话,再有3个小时,再缓慢的行走也会到达那片胡杨林。我的心蠢动好久,但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后来,我在一本叫做《海市蜃楼中的帝国》一书上看到这样一段话:“商人、假冒者、使节、巫师、旅行的人、征服者和幻想家,他们从丝绸之路上出发,前往旅途中最危险的地区。无论圣人还是国君,他们返回时始终与众不同。每个人都携带其游记而归,每个人都想到达其想象中道路的尽头。他们在大地上的行走仅为内心旅行的一种标志。”合上书卷,蓦然又怀疑:果真是如此吗?其实,在丝绸之路沿途抑或沙漠之中,总有一些人和事出其不意,在一个人的行走甚至幻想当中,那么美妙而又尖锐地刺中我们的内心乃至时常隐藏着的灵魂。想到这里,我想为多琴写一首诗,但装腔作势了半天,也还是没有写出一句,只好叹息一声,站在窗前,朝着北面的沙漠及其胡杨林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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