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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汤养宗短诗六首

2015-10-14 08:55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汤养宗 阅读

汤养宗

汤养宗

  断字碑
  
  雷公竹是往上看的,它有节序,梯子,胶水甚至生长的刀斧
  穿山甲是往下看的,有地图,暗室,用秘密的呓语带大孩子
  相思豆是往远看的,克制,操守,把光阴当成红糖裹在怀中
  绿毛龟是往近看的,远方太远,老去太累,去死,还是不死
  枇杷树是往甜看的,伟大的庸见就是结果,要膨胀,总以为自己是好口粮
  丢魂鸟是往苦看的,活着也象死过一回,哭丧着脸,仿佛是废弃的飞行器
  白飞蛾是往光看的,生来冲动,不商量,烧焦便是最好的味道
  我往黑看,所以我更沉溺,真正的暗无天日,连飞蛾的快乐死也没有
  
  五步蛇
  
  我被五步蛇咬了,并已走了四步
  他们都不让我死,又抓来好几只来咬我
  这样,我的命反而多出了几十步
  这命悬一线的盈缩寸长尺短
  弄死我与弄活我成冰火交欢
  有人进一步提议,死了这个人就等于死了道义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只好时时刻刻
  看住他,提防他,放蛇来咬他。
  
  万法寺
  
  万法寺,我问法,想金蝉脱壳
  百足虫般,卸去无端纠缠的小脚
  和尚继续敲木,木鱼沉浮优游
  声音,发自那密密麻麻的金鳞银甲
  “多么没有理由的声响
  要应对四面八方的问话”
  和尚答:鱼非鱼,法无法,各有所附
  你长你的百足,我敲我的鱼鳞甲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藉此向李白杜甫苏东坡他们致敬!
  
  想象中我已替你养下了许多儿女。他们是
  气味,而非肉身。是神迹,而非
  亲密的乱麻。你不可能是
  形体完整的男人,但你的文字
  在俯仰间,风吹来,能对月怀胎,附体
  在神的通道,长驱直入
  我和我这样的人,都有真实的血肉之躯
  你没有。你看不见,也摸不着
  但我已怀上了你的孩子,作为空气的
  一部分,他们将莫名地在世上结党或流浪
  
  舍弃
  
  时光要我将这些舍弃确认下来,青竹上
  握过春光的掌纹,沾满红泥的印章
  面壁时留在岩石上的目光
  以及,上气不接下气地为一个女人做一场事
  这久治不愈的小寡欢,现在还没有荒芜
  现在另一个人正乐此不疲地
  在那一小块地盘上,死去活来。他做了又做
  
  王位
  
  天地之间,这是一张书桌。
  这个王位我一直没有拱让于谁。一个
  祖国以外的小国度,一个当仁不让的老君王
  吃粗粮的布衣在这里厮磨,呓语
  接纳上天的晨暮,偏安于自己的冰火和流年
  身体的气息,米粒,茶,守夜,治理
  用过都等于无用
  这张书桌前,一个王越来越固执
  他与世界无冤无仇,却殊死反抗
  一直把对自己的玩命与一个王朝的关系,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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