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海》中的那个男孩)听到麦勒斯(女孩克罗伊的弟弟)在我身后,过了一秒,他头朝前伸着冲过我身旁,看起来更像是在翻滚而不是跑。当他到了克罗伊(喜欢“我”的女孩)坐着的地方,便坐在她身旁,一只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头靠着她。露丝(家庭女教师)停下来,用不确定的眼神看着他们一起躲在那里,背对着整个世界。然后他们平静地站起来向海里跑去,水像油一样平滑地在他们身边几乎没有任何阻挡,他们弯下身慢慢地游着,两人的脑袋在白色的波浪中摇摆着,越来越远。
——我不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我不记得想什么了。头脑一片空白。他们现在已经很远了,他们俩,远得成为了苍白暗淡的海与更苍白的天空间的两个小白点,突然,其中一个白点消失了。刹那间,一切都结束了,我是指我们能看到的。一个斑点,一片白色的水域,比周围都要苍白。然后什么都不在了,这个冷漠的世界闭合了。
——眼看着两个鲜活的生命突然间,令人惊骇地,消失了。
这个目睹了死亡的男孩,成年后又回到香山墅。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他认出了那个曾年轻漂亮的女教师露丝。这是当年杀了那对姐弟的两个凶手的重逢,在几十年后。谁?是的,他们不知道究竟谁该对那两个孩子的死亡承担罪责。
很冷的秋风吹过来,夹带着海的潮湿。那么美的黄昏开始降临,却天海茫茫,林木萧瑟。海总是美的,她这样说服自己,一望无际,平缓地动荡,绸缎一般的柔软,却能够在陆地一般的宁静中,吞噬生命。
自然而然地,她将《到灯塔去》和《海》联系了起来。觉得它们之间有着某种看不见的、但却传承的关系。都是故地重游,都有复杂而暧昧的关系。想象着到灯塔去的拉夫人与拉先生,疼痛着双胞胎姐弟的葬身大海。是的,都是跳动的回忆、闪回的思绪。那今世前生,在伍尔夫那里,是十年的跨度;而班维尔的故事,则几乎跨越了一生。然后是,所有的衰败与萧条,那听不到的心灵的呜咽。墙顶上那些枯黄的茅草,在落日时分,闪烁出黄昏的光。
是的,已经很冷了,她依旧坐在阳台上。她不想错过眼前正在弥漫的色彩。她一直觉得黄昏是大自然中最美的景色。她不再看《海》,也不再看《到灯塔去》。暮色掠夺了她读书的光线。就那样一层一层地昏暗下去,她知道最美之后必然是最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