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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漾:纪念逝于众水之中的诗人赵新

2012-09-28 13:09 来源:新华读书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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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诗人赵新素描

    赵新,诗人,1989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外语系,任安徽某城某中学图书管理员,2008年离世。一个脱离物质外壳的隐居者,一个用生命书写纯粹的诗人,一个最终消逝于众水之中的唯美主义者。

  那是我一生中唯一抒情的年代。我敬仰崇高,艳羡格调,只有在距离之外才有魅力。我曾经和最纯粹的人做过朋友。因此我曾经离诗歌近过,嗅过她裙裾的芳香。我不知道他最后的日子,我还不知道他以前的日子,我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的日子,那时我们在一起呆过。分手。寻找。找不到。20多年,你不能说我没有找过你,没有想过你。只是没找到。终于,我们找到了。好了,好了。知道你在那儿很安静。只是你走时有点毛糙,急急忙忙的,牛仔衣经常被夹在门里。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这些年我对他一无所知.。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1989年以前。后来他写了些什么,我也一无所知。我找出20年前我们编的报纸,那些诗,还静静停留在纸的上面。世界玻璃瓶、一滴水、一只苹果和他的苹果们。他生存在他们中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不时推一推巨大的眼镜,他的世界会随之波动。我们是谁?他怎么说我们?不知道。他就那样安静,坐着,哈着腰,头发蓬乱,牛仔服板结,脑中不时有诗句划过,当那些句子停下来,他会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那时不喝酒,偶尔抽支烟,牙齿洁白,从来没有狂笑过。说起他暗恋的女老师,他会很幸福,跟你说他的感受,莞尔莞尔。你感觉他已经把她娶到手了。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会感染我们,我们真诚地取笑他、给他祝福,他不拒绝,一律收纳,至少那一个晚上,富有得像个王。那其实是经典的单相思,海燕永远在鱼之上。鱼活着,没有闭眼的时候,鱼仰望,会一样的惆怅。想起他一生未婚,和酒瓶、烧饼和凌乱的诗稿共渡寒夜,我忍不住内心发紧。对于爱情,仅仅歌唱没有意义。

  你只有成为意象才能真正和他在一起。我们四个人,呆在一起,最清醒的时候也像梦游一样。

  为此我的记忆凌乱不堪。作为对逝者的怀念,应该呈现得清晰。可是我的记忆破碎是常态,我永远只能记住气息,感觉和眼神,永远无法把他们连缀成篇。我必须借助他们才能找回我们。现在,我真的孤独,他们都不在,夜深了,你的形象我拼不出来。陈颖说,你不会主动联系我们,我知道,但我希望你至少曾经想过我一回,让我的虚荣得到些许满足,我曾被一个真正的诗人想念过,被意象过一回。

  我们在橱窗里办诗展,四个号称黑诗人的人,抱成团耍酷。老赵的诗总是那么耀目。我记得他那首《一只苹果和她的苹果们》,不仅有诗,还配有一只苹果,每次经过,看到各路神仙指指点点,如被挠准了痒痒一般受用。那只苹果翠绿渐黄,最后干瘪,逝者如斯。那只苹果很幸福,消失在一首诗之中,她的苹果们,也自有一股幻灵之气。仿佛宿命,对已逝者,凡回想皆是宿命。我们一起写诗的时候没觉得赵新的诗有多了不起,只觉得语言脱俗,那时我们都沉浸在自以为是的诗歌世界,无暇关注自以为不是。写诗,不代表你懂诗。现在,我应该懂点了,再不懂,就来不及了。很多年过去,有知情者介绍时我,每每提,都会说,此人当年曾是诗人,我也自嘲:早就不湿了,早就风干了。想到那只苹果,其实我没有资格这样自嘲。

  我不能接受的是,他走了一年多我才知道。我、我们找他,以为他去了很远,找不到,也有理由,因为远方很远。谈论他,也很坦然,知道他在。就这样,从20世纪到21世纪,我们以为他在远方存在着,想起的,还是1989年的那头乱发和那身牛仔衣。他是有故事的人,只是我讲不出。他在你眼前时,你不觉得他总在;他不在,你不会常想他,但是你绝不会遗忘他。我以为他不极端,他如一滴水藏在众水之中,以自己的方式延续温良。他走了,不是消失,不是蒸发,不是死亡,只是不再躲藏。一定有个声音对他说:融入众水之中吧。真正的诗人都是听话的孩子,他把竖起的衣领翻下来,在水中荡漾开去。

  我们是众水之一,我能接受。(文/上帝的烟斗)   附:赵新诗选
  
  世界玻璃瓶
  
  把玻璃片放在眼睛上
  我看到红纽扣般明亮的太阳
  轻纱似的风擦洗过的
  蔚蓝蔚蓝的天
  银亮亮的铃铛敲响
  清澈的叮当声
  江河里升起鲜艳的帆
   
  我用每块玻璃观察世界
  世界便透明得象每一块玻璃
    
  把手里的玻璃片粘合在一起
  一盏精美轻巧的银花瓶
  注入透明的泉水
  泉水有一张破碎的皮肤
  我把一切放在玻璃瓶里
  一切都被击得破烂不堪   
    
  雨水
  ——悼海子    
  
  春天的第一场雨水
  把柔软的身段  伏在紫色的树干
  把脸儿埋在黄金的花蕊
  为谁而泣
  
  躲藏在春天里的亲人
  被黑暗秘密地遮住
  朴实无华的面孔和智慧
  我将在自己熟悉的泪水中  在鲜花的心脏
  为自己举行盛大的故土葬礼
  
  而我身后  在哪一个春天
  还能遭遇到如此切入肌肤的泪水
  扑倒在我纯洁若赤子的诗歌上
  将有谁的雨水  在进化中
  努力为美人的柔指  像四个阴历十四月亮般的姐姐
  把我散失在麦地的肉体  洗净
  把我遗落在民间的王的心思  珍藏
  并细细缅怀  狠狠追想
  
  1994年3月26于宿州静思小筑
  
  纸刀
  
  能够打倒我的
  只有你   只有让我万般渴慕的
  纸刀
  
  只有你  低着倾城倾国的蛾眉
  用温柔的锋芒  看我
  用泪水浸酥的叶子和凝脂
  拦截  我一泻万里的矜持
  
  只有你  朝我  合盘托出
  玉洁冰清的美与羞涩
  躺在纸的光辉中  象一首
  丝帕紧拥的诗歌  像一枚
  妖艳欲滴的浆果
  
  只有你  用尽春梦般的心思
  逼迫我  追杀我
  令我在被颠覆之前  在鲜血疯狂地
  跳动之前
  扼断一生的暗恋
  一生的渴慕
  
  纸令
  
  在我走过的地方  必须有
  无限的玻璃和鲜血
  生长出来  必须有
  打扮的很好看的水晶
  洗刷前方的路程
  所有的鲜花  所有的女孩
  你们必须在我的心外
  停下来
  你们必须掏出  你们的美
  掏出一年四季的香气
  象露水与脂粉
  洗净我的面颊和掌心
  然后  列队离开
  
  所有的人  所有的爱发脾气的武器
  你们必须低下头  把仇恨
  象垃圾一样  倒出身体
  让它们沿着尘埃滴落的方向
  摔碎在地球的脚下
  
  世界  你要空出一片净土  一片洁白
  你要让我的拥抱  最后一个赤子的血
  在那里  全面盛开
  或  全面凋谢 
  
  最后的王(组诗三首)
  世界和爱人,我除了献给你我所有的天真、所有的贫穷、所有的绝望,我还能献给你什么?——题记  
  
  梦想惯坏的孩子
  居住在蓝头发的森林里
  梦想是我唯一防身的手枪
  我只有几粒文字的子弹
  里面装着水银的液汁
  面对疯狂的森林
  我不能开枪
  面对砸门的小野兽
  我不能开枪
  我只能举起今生唯一的梦想
  涩涩地戳进自己红果一样的心脏
  在我倒下之前
  血液跃上太阳的光芒
  鲜花一样的伤口代替我说
  我死在我所爱的地方
  
  最后一次坚强
  你们用对待疯子的方式
  把我   把梦想之王
  彻底击溃
  我象一只丧家狗
  托着自己遍体鳞伤的嚎叫
  逃入童话中的蓝森林
  在你们抵达之前
  我最后一次坚强
  用珍藏一生的玻璃一样闪烁的
  天真
  杀死梦想的王
  绝不让他鲜活的呼吸和思想
  落入你们肮脏如垃圾的手掌
  我要把鲜花一样的伤口
  鲜花一样走向死亡的心脏
  在阳光粼粼的正午
  象丝绸一样   展开给你们看
  
  最后的王
  缴枪真地可以不杀吗?
  我最后一支玻璃手枪
  我最后一次精美的晚餐
  已化成无数道强光
  正被我的好胃口消化
  你们可以拿走我的王冠   我的宝血
  你们可以踩在我大理石一样骨骼的宫殿
  贪婪地淫乱、饮酒、分赃
  纵使你们占领了全世界的
  黄金、酒店、美人和阳光
  你们也休想成为土地上
  梦想的王   天真的王
  
  爱人姐姐
  
  我提起自己小小的胆量
  提起我生命的红木桶里
  昼夜激荡的小水银
  让自己远远地排列在
  你长长的爱人的阴影后面
  偷偷体会你语言的甜美
  在你蓦然回首的时刻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用巨大的玻璃剪刀
  肆无忌惮地弄伤  世界的天空
  和太阳的金指甲  和太阳下
  金黄的自己
  我要让你的心情  象风雪打碎的玻璃
  丁丁当当地疼痛
  让你把我胆量的小木桶
  拎回你的甜美里
  仔仔细细地治疗  我小小的爱
  
  有一滴水
  有一滴水象金属的轮子
  走出诞生之地
  它滚过沙漠和草坡
  它沿着释迦牟尼的语言
  把自己放进大海
  
  它思想的时空里
  居住着海星和蓝色的鲸鱼
  它坐在洋流的列车上
  旅游世界各地
  它在贝壳和鱼背的石头上
  放松着疲惫的大腿休息   一滴水  把自己藏在众水之中
  
  它有一个愿望
  拎起自己的长发
  就能把自己拔出深海的引力
  它站在干燥如烈火的空气中散步
  披挂坚韧如青铜的皮肤
  阳光贪婪若刺的手指
  无法刺痛它生命的血
  
  有一滴水独特于众水
  有一滴水象愿望中的赵新赵新  
  
  姐  姐
  
  姐姐代表一种温柔的情绪
  占据我思乡的全部
  你蔚蓝的歌谣
  结满我童年的小车
  我必然不再淘气地
  数自己银亮的泪珠
  你守卫着我少年的铜钥匙
  我兴趣地呆在书橱中央
  不打开东方文字的窗门
  去街道上攀树追逐
  不被别人捉进诗的森林
  装扮成迷途忧伤的白鸽
  
  你在温柔的叮嘱
  在给一切改变姓名
  却无法把我改变成玩具
  装入你的眼镜盒
  你骑着必然之马
  在一颗泪滴中行走
  伴着男朋友旅游人生
  我突然空洞如一盏旧花瓶
  不能再在你叶型的光彩下静坐
  听你讲生命的系列传说
  你是一束亲切的花枝
  插入某个日子的口袋
  
  我躲在诗的抽屉里
  垒起怀念的城市
  我无法再找到你的世界
  和我那盒红玻璃跳棋
  
  哥  哥    
  
  ——献给诗人哥哥顾城
  
  你的名字牵着我的名字
  象小大树率领着小小树
  我们在冬季的雪块里滑行
  
  我的鼻子总是被冰滑倒
  你总是结实老练地站着
  以大两岁的经验
  任意批改我
  
  我总在梦里变得巨大
  大声高喊打倒哥哥
  然后用一根拇指的力量
  把你推翻
  在梦中你卫兵似的跟着我
  摹仿着我的一切方式
  否则我会把你从身边涂去
  骑着单车去花丛里旅游
  你坐在家门前赶不上我
  
  醒来时  你象新衣服一样伟大
  拥有无数的口袋
  身上装满三百首唐味的诗
  我呆在你银质的影子里
  穿着崇拜的水晶鞋
  跟着你大胆地往前走  
  
  退着行走的玻璃瓶或姐姐坏蛋  
  
  我以天真的方式活在世界中央,并被同胞伤害——题记
  
  一
  
  退着行走的四岁,姐姐把我狠狠甩给大后方
  她欠脚步入人群拥挤的前线,炫耀自己的花裙子和白球鞋
  退着行走的我,
  把脸蛋的方向保持得与她正好相反,举起大瓶子
  看被捉住的蝴蝶一样灿烂的世界
  而不看她在人群中间臭美的模样
  
  这时有人把她准备的栗暴
  漂亮地安排在我光亮如玻璃的脑袋上
  这时我欢快地对瓶子说:
      姐姐坏蛋
  
  二
  
  姐姐是三好学生,从不干坏事
  但允许我干,她命令我把美丽的玻璃瓶
  用墨汁一样的酱油弄脏
  一路上我背诵着酱油酱油酱油
  让自己退进怪味横行的商店
  当我重新退回原来的地方,酱油纯洁成了
  白醋的面孔
  
  这时有人把事先握紧的栗暴
  唯美的安排在我春草萌芽的脑袋上
  这时我欢快地对白醋说:
      姐姐坏蛋坏蛋
  
  三
  
  退着行走的日子,我结识了两个顽皮的伙伴
  它们是太阳和月亮,紧紧跟在我的后面
  我总是把眼睛放在玻璃瓶里,跟它们捉迷藏
  或者把玻璃瓶对准它们水银一样的脑袋
  收集迷人的温暖和光芒
  没有灯火或寒冷的白昼与夜晚
  我把四岁的玻璃瓶,摔碎在道路中央
  让太阳和月亮的温暖与光芒,贴着地表飞翔
  掰开撞架的钢铁和人类
  
  这时有人照顾我两个栗暴
  陶醉地安排在我象长发小兽一样的脑袋上
  这时我欢快地对跑上蓝天的太阳和月亮说:
      姐姐坏蛋坏蛋坏蛋
  
  雨中的苹果花
  你紧紧捏着那枝苹果花
  这样它就无需再流浪街头
  这时路上开始下雨
  这时雨仅在你出现的路段上下
  你沿着所有的墙根朝家走
  象踩在悬空的钢丝上   小心翼翼
  雨紧贴着你暖和的衣衫
  很惊险的下
  你谨慎的和雨  并肩而行
   
  那枝苹果花跟着你向家走去
  或许这是它第一次拥有一个家
  它走在你的里侧
  和你身外的雨肩并着肩
  但它不必担心被雨水打湿长发
  我看到它走在你温柔的关怀里
  白嫩的脸颊泛出潮红
  
  在雨中我是唯一与你们同行的雨滴
  在雨中我看见两枝秀丽的苹果花
  并排走在湿淋淋的雨中
  并排走进我们内心深处
  共同的温柔的家
  
  一种遐想
  ——赠一束小柳枝
  
  你孤独地躺在小路上
  叶片闪烁着银银的亮光
  我要穿过黑夜的设防
  为你摇响一座红房子的小铜铃
  铜铃里居住着大气球般的太阳
  我要买一盏精制的中国瓷瓶
  .灌满东方特有的生命清泉
  让小花瓶的白嘴唇含着你
  我再掬进一把红沙泥
  就这样  放你在趴满阳光的青石窗台
  我坐在你对面的小方椅上
  小红手掌托着腮帮看护你
  在你使劲生长时
  我象一枚小星星
  象小星星光亮的心灵
  背靠着宽大的蓝天
  陷进蔚蓝蓝的遐想
  
  2001.3.5
  
  一种歌谣
  ——献给苦难中的地球苦难中的人类
  
  我趴在光滑的石井栏上
  对着小话筒般的红泥井
  唱一支支精美的歌谣
  我要使苦难的蓝色地球
  收到一种声音
  那声音荡漾着欢快的情感和节奏
  我要用手帕拭去地球脸上的亮泪
  土地金黄的面颊绽开微笑的花朵
  我要使我的小歌谣化成爽口的井水
  斟满透明的玻璃杯
  让东方的心里流淌着我的小歌谣
  让美丽的人类沿着我的歌谣
  甜蜜地升入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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