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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中国实力女诗人10人展·缎轻轻

2018-11-20 09:26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缎轻轻 阅读

缎轻轻


缎轻轻,原名王风。生于皖南,现定居上海,上海作家协会会员。自童年开始文学创作,14岁起于《儿童文学》发表散文。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十月》、《扬子江诗刊》、《草堂》、《青春》、《汉诗》、《诗歌月刊》、《诗选刊》等刊物。入选2017十月诗会,第34届青春诗会。

 

◎剧情


面对桉树无可悲伤,夜里垂头的女性
解开盘扣,露出肉与白骨
簌簌作响的月光投射在她脸上,凝视光影中的僧人
他始终闭着眼睛

清风叠起她身体的一部分
惊奇的鸢尾,回旋送出旧时节气:春分,宜祈福、求嗣
今日,她和他同时啜泣、放声大笑,又同时生着病
如此散漫的剧情,无穷无尽。

 

◎混乱


早餐时煎锅里油滋滋的,慢慢
响成耳边的轰鸣
多么惊奇,一天诞生了
薄雾环绕四周,餐盘上升起天气预报里的台风呼啸
紧闭双目,垂下帘幕
事件混乱,人类生来负罪
你,一个悲伤的士兵,笼罩在清晨的光晕中,吞咽整个世界的毒汁和煎饺

 

◎别无选择


走吧,走吧,被驱赶
逃出那片霾下的——你广阔的躯体
四肢葱郁
眼眶里养育鲥鱼,当我望着你
讲了一个笑话
绿水滚落,唇角悬挂了我们即将发生的——
强光炙热,鱼眼停滞
我在你身体的深处找寻人性的神秘,圣殿高远
晨光下,奉旨休息

 

◎不再思考


要更放松,放松我们紧绷的脑筋,那只弹性的
小型蜂鸟,对世界不理解时,横冲直撞,让我们陷入无眠
要理解肉体和自然被塑造成现状的深意
而不去谈论哲学……

要注视我们的所爱,一朵剔透的猪牙花,一个在街角讨糖的陌生孩子
只需深深爱着,不去探寻原因,否则你会触及一片虚无

要接受空白无一物,黄昏里,少女的我把身体探出窗台
一阵大风,我感受,不再思考,世界给予了我最简单的快乐

 

◎临渊


晨光透过云层,大路浸润了石灰的白
父亲,坐在凉亭里酌酒
江水穿行过他因疾病轻飘飘的头­,鱼浪翻滚
七十年,他从浮山来,要往浮山去
请搀扶一把他对抗地心引力的摇摇欲坠
那日,环绕他榻前的
是三个性格各异的女儿
我们的脑中,生死是多么难解,杜鹃整夜啼叫
我的姐妹们垂首
各自构建她独属的悬崖
岩石、植物、一个漫不经心的丈夫
而取走她半生的是,鸽子一样任性的孩子
意愿中,悬崖笔直,晴空高照
把她的脸晒得滚烫
万物都没有弯曲,但是父亲曾命令你们
按自我意愿活一辈子吗?
他偏离航道的一生已停泊靠岸,幽暗的江藻
缠绕他的病躯沉入颤栗的虚空
“女儿们,这一幕还看不清楚吗?”
他慈悲的声音印在他年轻时撰写的方格稿纸上
每个字都是悬崖底部传来的恸哭

 

◎可追忆


当她
躺在床上彻夜不眠
云朵奇异,环绕在四周
稀薄的
氧气
她在缓慢的衰老中忽然想起
少女时容光焕发的样子

月光淡如奶油
从她的嘴角流淌下
她快化作一滩甜水
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人们永不会坦然诉说

 

合适


丈夫是合适的,在柏油路上走动的男人们
总有一个是合适的
合适,一起铺开床单,洗刷厨房的砧板,把地板擦得锃亮
现实的瓶口是合适的,在一个家庭里
一片寂静是合适的,龙头滴着水,一滴,变成两滴
儿子是合适的,小马驹焦躁得合适
藏在蓝色帐篷里,把积木踢翻
睡眠总是合适地迟到十分钟
她没得选择,在寒冷的露台上倚着烂木椅子
把湿衣服晾在房屋的阴影里
在惯性的夜晚,尝到大风的咸味

 

◎在塔尔寺


鸟群引颈,喊叫着
我心中飘起的大船正在寺中游荡
抽动鼻子吸起冷风
僧人们黝黑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面朝佛像仍不知悔意
我是游客中沉默的女性
世物莫名,抚弄荒谬

 

◎驱车回家的路上


想到他面目模糊,只有
一具柔软的身体

柔软,像幼年时亲人吻我的嘴唇
或是,那停留在我记忆深处

一团正炸裂的棉花……恍惚的白
是他
植物的佛性在他脸上漾开,有水晕,也有倒影

他的柔软中深埋着
信徒的万里长途,慈悲苦啊——
念着咒,我的疑虑会消失吗?

他伴随着因他产生的事物
渐隐于车窗外这前进的黄昏

 

◎戒律


戒律的巨幕
从云端垂落
盲眼的人,黑暗中
虚弱的母亲抓紧儿子

她生前的疾苦从未言说
而他,自然也无从知晓
只在反复的每一天中,手指紧紧攥着
那只虚空年岁中摇晃的藏青色衣袖

他和众人的谈笑也是充满戒律性的
私下的自语:
“有人和一堵青苔色的墙
终日相互映衬”
他认为自己也是那墙的一部分
甚至他期待,有一天
青苔会着了火般烧他的心
也烧光了他母亲的遗物

 

评论:缎轻轻化重为轻的诗歌之道

作者: 程一身


缎轻轻的名字就是一首诗。她的很多诗都在论证这个名字。在我看来,“实”与“虚”、“重”与“轻”可以概括她这组诗:把“实”与“虚”视为其诗歌题材,把“重”与“轻”视为其诗歌技艺,但事实上其诗歌有更复杂之处,比如“实”不仅与“虚”相关,也与“重”对应,同时“轻”不仅与“重”相关,也对应着“虚”。也就是说,这两组词并非孤立的存在,而是彼此的交织体,像缎一样。

在中国诗歌传统里,虚实通常被视为表现手法。这里之所以把“实”与“虚”视为其诗歌题材,是因为缎轻轻直接用这两个词命名了她的现实生活。在她的诗中,不仅“一个快乐的患病女士是真实的存在”,猪牙花,木樨草,以及白头鹎与乌鸫都是“真实的存在”。相比而言,“虚”在缎轻轻的诗里分量更“重”。“虚”的主要具象词是“空白”,《不再思考》是一首卡埃罗式的诗,重感受而不思考:“要接受空白无一物……在空白中世界给予了我最简单的快乐”。在这里,“空白”对应着非哲学、不思考状态,它几乎成了容纳或促成“快乐”的载体。在另一首诗《女儿》中,诗人直接以“空白”界定年幼时的自己和女儿:

她多么像三十年前空白的我
也像我和世界之间矗立的
一片透明玻璃
任何可能性都存在
任何风景都可能被眺望

在这节诗中,“空白”进一步被具象化为“透明玻璃”,呈现出新生命的无限可塑性与可能性。对女儿来说,当然包含着成长主题,但对“我”来说,其意义却是弥补,即女儿的诞生是对“父亲离世后世物虚空的最大弥补”。成长与弥补的复调主题使这首诗充满了富于张力的意味:成长的女儿多年以后是否会变成另一个需要弥补虚空的人?就此而言,缎轻轻诗中的“空白”并非一个单纯的空间性存在,而是同时压缩或蕴含着时间之物,也就是说,其“空白”潜在地包含着时间主题。与此相应的是,相关作品可以看成作者处理“空白”这种存在感的一系列体验。作者把《万物规律》作为这组诗的名字,显然很看重这首同名诗。从表面看,这首诗和“空白”没什么关系,其实“衰老”是抵达“空白”的人间正道或必然规律。这里不妨借用《怔》中的一个词“掏空”,所谓“衰老”就是“掏空”美丽的过程,所谓死亡就是“掏空”生命的过程。同时,诗人用“杀”置换了“掏空”这个词:“每一刀都杀向她的头­”,这就将“掏空”的残酷性写到了令人惊心动魄的地步。不难理解,由“掏空”造成的“空白”完全不同于有待成长的新生命拥有的那种“空白”,如果说新生命的“空白”饱含着希望的话,旧生命的“空白”对应的则是绝望。这种渗透了绝望的“空白”实质上就是“虚无”,但它已不只是一种负面的心态,更是一种确凿的现实。从诗歌文本来看,缎轻轻并不回避女性身份:对自身而言,她关注的是美;在人际关系方面,她关注的是爱,尤其是两性之爱。如果说“衰老”会“掏空”女性的美丽,“虚无”则会“掏空”两性的爱:“只需深深爱着,不去探寻原因,否则你会触及一片虚无”,与其说这是诗人的自欺之词,不如说是她是在用爱克服虚无。我想这不仅是勇气问题,更彰显了爱的意义:爱的意义只有在与虚无的对峙中才能显示出来。至此可以说,“实”与“虚”是缎轻轻的诗歌题材,而非表现手法。我想我已经说清楚了。

如上所述,缎轻轻的写作题材与许多女诗人并无区分性,标志着其特色的是两个“轻”。毋庸讳言,她的轻并非自然而然的,而是源于对重的转化。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缎轻轻诗歌中的“重”既是生活本身固有的,也是诗人的内心感受。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诸多生活之重被她的词语变轻了,不是在某首诗中,而是在很多诗中。这种化生活之重为诗歌之轻的能力,正是缎轻轻诗歌的核心所在。问题是她是如何化重为轻的。我认为关键是诗人的心——它并非杂货铺,而是加工厂,当然,这样的话也不能把她和其余诗人区分开来,因为每个优秀诗人的心都是加工厂,区分度源于加工的具体方式,加工方式则取决于诗人的不同修养气质等多种因素。缎轻轻的独特性在于其轻灵性,一方面它时时感受着生活之重,另一方面它不断消解着生活之重。从根本上说,这种消解源于她对生活的不顺从、超越倾向或谅解态度,最终通过织丝为缎的轻灵诗思与神秘才能在字里行间显示出来。在此我结合《虚构一个异性》略作分析,“虚构”不同于“虚无”,而是对“虚无”的反抗。太阳城是虚构,桃花源是虚构。这些大虚构是对人类社会的重塑,是被信念纠正并完善的现实。对诗人来说,虚构不仅可以写出被理想改造的现实生活,而且是诗歌写作的基本法则,也是缎轻轻化重为轻的秘密。正是在虚构中,现实生活与心灵感应被重新配置,形成轻与重的平衡、张力或转化。像卡尔维诺一样,缎轻轻“减少沉重感”体现的并非浪漫主义精神,而是写作主体的自由意志,“放松我们紧绷的脑筋”,或如卡尔维诺所说的,“追求轻松是对生活沉重感的反应”。值得注意的是,在《虚构一个异性》这首诗里,她虚构的并非“男性”,而是“异性”,体现了一定的超越性别倾向。相应地,可以从两个维度把握诗中的虚构:首先,可以把诗人虚构的对象视为理想自我(或另一个性别的自己);其次,可以把诗人虚构的对象视为理想读者或理想爱人:“他挨饿时读我的诗”,这句中的“他”分明把写作对象男性化了,其实这是对题目的窄化。

缎轻轻化重为轻的诗歌之道体现了她与世界的基本关系,是她在诗化世界的过程中流露出来的稳定倾向,是写作主体的心灵气质及其选择强化的结果。它有助于形成稳定的风格和鲜明的标识,但在确立自我之后还要丰富自我完善自我,这就需要适时而变,不断调整融合,以使写作达成与复杂现实高度对称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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