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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俞昌雄:这是人世不可多得的一个黄昏

2018-04-03 08:35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俞昌雄 阅读

俞昌雄

俞昌雄,70后,福建霞浦人,作品散见于《诗刊》、《十月》、《人民文学》等200余种报刊杂志,作品入选《70后诗人档案》、《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年度诗歌精选》、《中国新诗白皮书》、《文学中国》等100余种选集,参加诗刊第26届青春诗会,有作品被翻译成英文、瑞典文、阿拉伯文等介绍到国外,曾获“2003新诗歌年度奖”、“井秋峰短诗奖”、“中国红高梁诗歌奖”等奖项,现居福州。

◎丁酉年登山偶遇放蜂人

蜜蜂有自己的道路,不同于崖壁上的
瀑布,也不像瞄准器里的白鹇
它们飞得很低,低到翅膀的反光
几乎陷入草木的呼吸
放蜂人比山里任何一棵植物都要来得
安静。这让我感到害怕
每当成百上千的蜜蜂飞离蜂箱
他也随即变轻,轻到不需要肉身
只留下明亮的轮廓
可是,正是那样一片漂移的光影
让我觉察到了什么才是山水的静穆
什么才是浮云的根
放蜂人走走停停,忽远忽近
从微微发烫的晌午到倾斜的黄昏
他一直都在那里,在山涧迂回的地方
在飞鸟的侧影里
他比泉眼空阔,又小于林间的风
蜜蜂逐一飞回,赶在天黑之际
密密麻麻的翅膀携着那巨大的嗡嗡声
整块山地如此沉重而斑驳
放蜂人把自己浓缩为一盏孤灯
牢牢地,安插在那颤栗而不朽的黑暗里


◎孔雀

即便回到山下,森林依旧落不下来
黑漆漆的树是那黑暗的骨头
来自夜里的孔雀的叫声
让一些人睡去,也让一些人醒着
水松,阴香,石栗,人面子
这些都忽略不计,也无可救药
哪怕银桦支撑着虚假的梦境
而玉堂春藏于深处
这使血肉变得可以发光的物种
它是孔雀瞳孔里仅有的
知己。那曾经前来围观的人
要蓝冠,要腹羽,甚至索求
第一百零一次开屏
可是,惊艳之物总有飞翔的心脏
从山下到山上,从人世到秘境
这当中有屋脊有灯盏有群峰有幽泉
所谓的夜晚从未打开也从未
关闭,那巨大的铁丝网
拦得住孔雀,却拦不住它的叫声
正如同每一个心存万象的人
惊异于玉堂春的丑陋,却从未拒绝
它的美名,它那盘旋谷涧的根系
世间的鸟只飞过一遍
大地上的树也只枯死一回
那曾经前来围观的人
表面手舞足蹈,内心却暗自恐慌
孔雀啊孔雀,它就在眼前
步履优雅,身形泰然,每一次转身
风会失去面具
而那游移于树梢尖的云朵
它将喊回沉睡于夜晚的精灵
为此,我多想告诫世人
娘胎里生下来的娃,会哭会笑
他们死后也仅是一具腐尸
而石头里长出来的翅膀
飞高或飞低,它们消失前
每一根羽毛却都携带着大地的重量


◎清修日

我敢打赌,你们缺失的这一天
正是古插屏中掉落的那块
玉石,所有完整的轮廓其实早已指向空荡

河马将洗掉淤泥,鸽子将停歇于
教堂的尖端,清修日
我将接受鞭打,蜷伏于神的三根木桩

身体里红得冒出火焰的那棵老树
现在被挖空,我有一口新井
如此清冽,住着一群被罪恶缠身的人

你们仍在逃逸,追赶云端的飞禽
夜晚带不走的牙齿,正咬着巨大的绳索
钟表开始逆行,回到最初的刻度

我的身体中已倒挂着一轮明月
它将升到空中,没有障碍
不见歧途,让我美如隔代的瓷塑


◎我的大海

大海从我身体的一侧离开
这是我在人世唯一的一次旅行
我把所有的浪花都带在身上
你们不要争,不要吵
当大海再次汹涌的时候
我会赠予你们云朵里的宫殿
流水中的皇位

这是我的夙愿,也是我和大海的
盟约,你们见过的万顷波涛
好比我生命当中那小小的魔法
你们时刻怀念的灯塔
我却因它而孤独,藏于千里之外
可是,你们无法复制的蓝
创造了我,我的灵性及永生

为此,我仍将追赶深渊里
奇异的生物,以它们的名及大海的
恩赐,找回失散的替身
你们不要说,不要喊
我的行迹将变得漫长而神圣
如果大海不再是大海,而它的光束
恰好又照亮了这首赠予的诗


◎今天看到飞蛾

今天又看到飞蛾,没有我们想的
那么复杂。朝光亮去
整个儿扑在纱窗上,里外两个
世界,人的身体就是这样
飞蛾做的比我们要好
最简单的动作,狠命而决绝
如果这也算仪式的话
长不长翅膀,是否能飞到无穷处
那已经不算什么。可是
我们携带的骨架,有时硬
有时软,也愿花上几十年的时间
做同一件事情,在浮尘中
我们闪烁,黑与白,生与死
飞蛾定然也看见了这些
它们无计可施,只有那空气
是对等的,某个瞬间
那当中一只会成为我们队列的
一员,而离开我们的人
也有可能正从黑暗中回来
也有可能正扑在自家的纱窗上
飞蛾只在这样的时刻才显得
神秘,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用来辨认
它的模样,它已解开束缚
在我们自身还不能确定是否
存在边界的时候,飞蛾
早早地获得了比死更高的形体
我们每个人都要死上两回
一次是断气,另一次被彻底遗忘
而它们,就在这两者间
冷不丁地扑腾一下,再一下
这意味着那未被说出的都不是
幻影,毕竟,在途中谁都有
禁锢之地,哪怕从未妥协
哪怕是飞蛾,或我们


◎四月或暴雨

四月的最后一天,南方暴雨
九只鸽子困在空中,城市是巨大的
河床,每一颗心脏都是浮标

满城的芒果树如此摇晃
只有在闪电中,它们才互相指认
亲密如人群里奔跑的异形

浑浊的水流终于找到了我们
浑浊的水流让每个人都惊恐不安
浑浊的水流促使我们腐朽

四月的最后一天,我无比悲伤
我为暴雨写下澄明的诗,它却狂乱
无序,沉迷于人群中虚假的骨头


◎别云山

云已带走,峰留他乡
百兽在一座山里遇见的幽灵
我只能和它畅谈一夜
人世多歧途,山果挂在长长的梦里
我饥,我渴,却独爱躬身的影子

告别山林与溪涧
我将回到云层下的居所
那些随行者(路过墓地时是否想起
纸做的人生?)大地仍沉默
我摸到躯体,隔着一阵落山风

百兽都已见怪不怪
它们在这座山里繁衍生息
我见过的深渊,它们从不多看一眼
我迷恋的植物,它们
一天到晚,仅仅是擦肩而过

我爱着的这副躯体在一座山中
留下了自己的通道
他也奔跑,跟随午夜的幽灵
云朵洒落一地,从山下直到山顶
我不断捡拾,疑似返世的人


◎清晨,车过德州站见窗外有感

天地清朗,可惜那些人不愿醒来
我贴着车窗往外头看
广袤的世界里只有一棵树
一只飞鸟,一条蜿蜒的铁轨,还有一位
刚刚熬过这个夜晚的妇人

没有别的了,这是山东省
我的好兄弟曾经描述过的那些事物
现在成为单数,但如此神奇
因为孤立、无边、甚至转眼即逝
我却偷偷爱着,并以此为见证

过了德州,廊道里有人举起了相机
那被征服的土地定然留下
剪影,可是,在更为遥远的地方
我的好兄弟都住在风里
他们长白发,世间竟无人提起

清晨,我所知道的山河都如此寂静
这趟火车偶尔发出轰鸣
于拐弯处,在地理所能拼接的
地方,每一副身体都在摇摆
有迷失的表情,亦有黯然神伤的痛


◎爱神啊,这是人世不可多得的一个黄昏

城廓已拆除,从玻璃反光里投射来的余辉
正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远方的河流
和十字架下的祈祷,保持着古老的敬意
我们都是异乡人,在所有的领地背后
王者终将流逝,而爱神将给出唯一的法则
那是契约,犹如用灵魂去赎回一具肉体

河岸上的树愈发模糊,放风筝的孩子
跑得越来越远。我们在黄昏里仅是一个隐喻
比天色浓重,比四野奏起的虫鸣
来得更为斑驳。我们是黄昏无法抹除的
色彩,来时绚烂,去时哀伤
我们是异乡人,仅仅活在虚拟的躯壳里

我们多像沙粒,宝蓝色的河流是那
最后的眠床,所有的深渊都仅是一次梦幻
我们时刻准备,要从身体里搬出巨大的火山
爱神啊,这是人世不可多得的一个黄昏
峰峦静谧,那在云端结群而飞的鸟儿
头一回忘却了人世的苍凉


◎2071年的一个夜晚

我已活到百岁,这世间的躯体我已
不再看管。我写下的月光
在更多人那儿,它已成为皮肤里的灯盏
我遇见的知更鸟多么谦卑
它用一个晚上的时间
飞越上帝曾经摆出的两座峰峦
我在梦里掉落的一滴眼泪
已偷偷领回大海,那在波浪中挣扎的
人群,时刻憧憬着最美好的日出
2071年的一个夜晚
我仍属于那个大口大口吞食黑暗的人
上帝坐在对面,他已不再焦虑
窗外有清风,追赶河流
也追赶幽梦里独自生长的枝杈
2071年的一个夜晚
我的指尖悬挂着无数个洞穴
那被世人遗忘的猎手,从深渊里
发出声音“我只想回到那个蓝色的村庄
请给我一条道路,猛虎走过
鬼魂只留下阴影,而你
而你轻轻摊开指缝便可见归途”
2071年的一个夜晚
我与猎手相遇,我看见了两个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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