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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藏地密码》,或类型小说

2012-09-29 20:5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阿来 阅读
 文坛,更准确地说是出版界期待并操作类型小说的出版已经好些年了。

  本来中国也是有成熟的类型小说的,比如志怪与武侠之类。只是有类型却无类型的概念。所以今天呼唤类型小说的人,不但使用了西方关于类型小说的概念,真实的意思其实也是期待并操弄着这个概念下小说中更多的类型:侦探、寻宝、探险、科幻、奇幻、恐怖……而且,这些年里也有模仿之作大量应市。但也只是应市而已。

  所以一说,就是因为当前的所谓类型小说,还是太多的模仿,而鲜见有自己的独创。当今之世,不只是文学,人文思潮、科技发明、国家制度、公司模式,在全球化背景下,也都循循相因,同时也有相互的催发。这个催发的意思是说,在后来者的模仿中,其实也有大框架中的小独创,从而反过来丰富了原先单薄的类型框架。于是,模仿就超越了模仿,成为得到触发而形成的原创。如果再有细分,就派生成了新的类型。

  我自己主编过多年的幻想类文学杂志,也有野心构建中国气派的类型小说之一种,应该说除了赚钱还算不少,文体建设上的结果并不理想。后来离开这个位置,至少有一年多不看这样的东西了。直到前些天,重庆出版社的陈建军把《藏地密码》前半部(也可能是三分之一部)的电子文档给我,并告我说这至少是一部丰富的小说。我读过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特别想知道“下回分解”,但想必那些分解还在作者脑海之中吧。初步的印象,倒是同意陈建军所说:一部丰富的小说。

  但要我说说这半部小说——无论多么丰富,也是半部小说,甚至可能是小半部小说——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哪一个身份?一个藏人,作家,或者是个曾经尚算称职的出版人?

  我族同胞,因为自己文化及各方面的弱势,对于自己文化的种种言说,总有一种紧张的心情,我也不能自外于此种氛围,文化方面的评论可略去不说。

  作家?现在写作的路数,写作的目的,真的是千差万别,自己不在这个路数之上,也可以不说。

  那就只剩下曾经的编辑这个身份了。

  从这半部《藏地密码》来看,倒能看出些类型小说成功的门道。

  这里首先要说的是,类型小说也有自己的传统。这个传统当然是指类型小说写法上的流变。更加要强调的是,类型小说首先要依附于一个文化系统。比如西方类型小说中圣杯的悬念,吸血鬼、蝙蝠侠之类的形象,绝不是小说家为了编织一个故事而一时兴起的想像,而是来自于久远的神秘传说,也就是来自于一种文化传统。虽然这种传统是非主流的,但非主流的文化也自有长远存在的心理空间。小说从这些传说出发,也就获得了一种牢靠的心理基础,具备了使故事得到读者参与和认同的可能。而今天,汉语中的类型小说,往往缺少这样的文化依托。从主流的观点来看,这些非主流文化是经不起科学检验的,但那种顽强的存在与生长,本身构成一种诡秘的召唤,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自会令人心驰神往。《藏地密码》的作者应该说,已然掌握了这种小说的神秘配方。所以,也依托于至今仍有神秘感的西藏文化与西藏的地理,找到了在真实与虚拟间往返穿越的自由,使这个故事有了心理基础,使这个故事的铺排具备了成功的可能。《藏地密码》中至少关涉了三个似是而非的知识系统:藏传佛教的历史与传说;藏獒的知识与传说;最后一个是青藏地理及探险。似是而非?是的,小说中提供的知识系统是这样的。这是小说特殊的需要。如果一切都在已经定论的知识范围内展开,这样的探险小说就失去让人想入非非的能力了。

  再者,类型小说最终还是要由一系列的人物来推演。类型小说中,人物的行为也是相当类型化的。但是,不论其处于如何高妙的想像境况里,在种种情境中的反应与感受,却是来自于现实经验。对作者而言,小说家对人物的塑造,来自于现实生活中对人的观察与把握。对读者来说,热爱或者讨厌某个人物,也是基于现实中的真切感受,在阅读参与中同样调动了个人的生活经验。《藏地密码》中人物能抓人,阅读中愿意与之一路同行,其中一个很大原因,我想,也是基于这样的道理。

  以上两点,如果总结一下,就是说类型小说的写作,在不同的成功作品里,自有其种种的秘辛,但可能大多都会具有上述两个特征:一个是其来有自的文化依托,一个是现实经验的投射。虽然大家常说,小说好看是因为故事好看,殊不知,故事并不会因为曲折,因为大出意外就变得好看,故事本身还需要更有力的依托。一方面,是读者群能够进入的共同的文化;一方面,是具体而微的人生经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藏地密码》,能够吸引我们随同主人公一同前行的道理就在这里,并使我们对将要问世的后半部分,有了相当的期待。

  (《藏地密码》,何马著,重庆出版社2008年4月第一版,24.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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