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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周瑟瑟长篇《暧昧大街》研讨

2012-09-29 18:51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邱华栋等 阅读

“后小说时代”的暧昧书写
 ——评周瑟瑟的长篇小说《暧昧大街》

王干(《中华文学选刊》主编、著名评论家)

周瑟瑟的诗歌以前看过一些,那是一个热血青年对于圣洁的向往。而在他的长篇小说《暧昧大街》里,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情形。如果说,周瑟瑟写诗歌是为了追求一种形而上的精神愉悦的话,那么他写的小说却改变了精神追求的方向,变成了一种向下的寻找:在繁琐的生活中、在男人与女人追求与被追求的游戏中寻找一种蜕变,一种返朴归真的感觉。正如小说的结尾,男主人公胡春要找一个哑巴兼文盲的姑娘做老婆一样,他想寻找感情的纯粹状态,其实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寻找自己。
实际上,寻找自己是“后小说时代”一个非常明显的症候。所谓“后小说时代”我认为就是现在的小说写作已经跟我们的计划经济一样,开始面临一个非常暧昧、非常苍白的尾声。这样说,并不是断言小说时代的终结,而是断言一个过度,或者一个转折。题材、体裁、语言等这些外在的因素自不必说,单就小说的社会功用而言,它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换句话说,如今的小说早已不像二十世纪那样,力图在书写社会和书写自我的时候展现社会一隅的波澜,而是在貌似书写社会的时候始终都在确证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位置。时下写小说者的身份就深刻反映了这个问题。
首先是穷人写小说。这种穷人往往是指满腹才华而物质清贫的人,他们为了脱贫,为了摆脱捉襟见肘的生活状态而写作,他们往往把命运的改变寄托在写小说身上。因此,他们的写作中不可避免地带有浮躁的气息,而且很多时候与影视的关系密切,或者干脆就用戏剧化的情节等待影视改编的垂青。第二种写小说的是女性。从生于70年代的“美女作家”到80后的“小鬼当家”,女作家的数量明显高于男作家,她们以敏感地观察生活的视角,以时尚而雅致的生活态度书写,构成了当下小说写作一个重要的团队。第三中是有闲阶层,他们往往是老干部、离退休人员等等,充裕的时间和丰富的人生经历往往成为他们进入小说领域的一个必要条件。第四种是小孩子。除了时下的80后以外,低龄化写作的年龄底线在不断放低,甚至有的出版社都在挖掘6岁小孩儿写的长篇小说。低龄化写作与媒体和市场的暧昧关系早已是评论界关注的焦点,这种写作的未来走向也是很多人担心的问题。
还有一种就是诗人写小说。他们写小说与前四者不同,他们往往会把诗歌的精华融入到小说中去,给时下的小说注入诗性的思维和哲学的韵味,一句话,给小说注入思想。九十年代的市场化、商业化之后,小说越来越变得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技巧性遮蔽了思想性。而诗人加入小说家的队伍,就会给小说带来很多异质的东西。比如周瑟瑟的这部长篇小说,从分行和断章的方式来看,完全是诗歌的方式,然而他书写了一个有关小说的内容。小说于是模糊了自身的文体界限,也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暧昧”是小说的关键词,也是这部小说最具光彩的侧面。因为它可以概括我们的时代。这是一种混沌不明的状态,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一种半清醒半晕眩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中,男人无法分清自己的爱憎,女人无法区分自己的肉体和精神,而我们的生活则无法明辨是是非非。所有的人在这条暧昧的大街上行走,却都无法准确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他们不断地为身边的风景所吸引,又不断地被身边的风景所抛弃。于是他们走向了一个暧昧不明的地方,一个不知所已的归宿。人在不停的奔走中无暇确证自己,等到忽然驻足停顿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在这暧昧不明的大街上走失了。于是,梦想开始降临,时光飞速的回溯,让人力图寻找这暧昧的那一头,然而,回头望去,依然是雾蒙蒙的一片。
周瑟瑟的主人公最后陷入了梦境,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梦中,能见度会不会比暧昧大街上更低。于是,寻找和确证自我实在是一项暧昧的事业。然而,我们这些偶尔可以从文学的暧昧大街上走下来的评论者可以确定一件事,周瑟瑟的“暧昧书写”会在文学的光华下变得越来越清晰。

尖叫和尖叫了一半的尖叫
---评《暧昧大街》
                      邱华栋(《青年文学》执行主编  著名作家)

《暧昧大街》是一部内省的作品,是周瑟瑟诗人身份没有消退时期的写作,充满了想象和幻想的成分。小说里面出现了一个医生,这个医生喜欢出没于一个叫“企鹅大街”的大街,这样的含有隐喻成分的设定,都和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有关,和小说诗学有关。小说中的医生,可以看成是作者内心投下的一个影子,这个医生不仅要给别人治病,而且还要面临自己的疾病――今天,谁又不是病人呢?这部小说的叙述语调很轻巧,章节并不长,所以规定了小说本身发出的声音,必定是愉快的,短促的,带着一些稍微抑制的快感的呻吟和喘息,尖叫和尖叫了一半的尖叫。而且,从这部小说可以看见周瑟瑟语言上和诗歌训练的关系,诗的语言使小说的语言充满了透亮的色彩,类似于突然被透明的玻璃割伤了你的手,虽然有瞬间的疼痛,但是透明的快乐和些微的受虐感,恰好地表达了他对内心逐渐敞开的生活的一种欣悦展示。
虽然它有对当下生活的分裂观察,如同再回望蝇眼中分裂开来的世界,但是却有着诗心与诗的意象,类似瓶子里的水轻轻地晃荡。这部小说是一部幻想和隐喻之书,一部诗人内心影子投射的经过快速剪辑的画册。它是前现代的,无论是语言还是故事,无论人物还是场景,都有些古典主义即将死亡的预兆。

当下生活的病相报告
                                            ——评周瑟瑟的长篇小说《暧昧大街》

                     白 烨(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

过去我对写诗的周瑟瑟了解不多,从《暧昧大街》开始了解写小说的周瑟瑟。读周瑟瑟的这部小说,很象是品嚼怪味豆,有点辣,有点咸,还有点涩,但渐渐地会生发出一种莫名奇妙的诱人的味道。
我对小说的语言比较敏感,周瑟瑟的小说语言,不太传统,不够规矩,甚至可以说不大正经,但就是这种跳跃式的、神经质的语言,却十分形象地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的细节,描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心态。这部作品是不是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仿写,乃至需要不需要向米兰·昆德拉致敬,都另当别论;但它奇得不同凡俗,怪得别有韵味,确是不争的事实。就这种艺术特点而言,当代作家中很难找到与之相似的。
《暧昧大街》明显地具有一种荒诞性,寓言性,发生于企鹅大街的故事,好像是从事象真实出发,走向生活荒缪,最后又回到了本质真实。作品中的人物,都生活在彼此较劲的人际关系之中,百分之七、八十的时间都在调情,场景也大都是酒吧、饭店和舞厅,整部作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你越往后看的时候,越会发现确实有一种真实性,这就是它所揭示出来的氤氲不明的生活状态——“暧昧”,以及混藏在“暧昧”之中人性与人生的模糊性与不确定性。揭示出“暧昧”这样一种状态,是绝对真实的,而且是重要的。好像是陈忠实写过一篇《猫鼠也缠绵》的短篇小说,也揭示的是类似的状态。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们这个时代,一些问题应有的界限被打破了,模糊了;一些应与区分的事情也被淡化了,抹杀了。“暧昧”这种在过去被认为是非常态的现象,现在成为了一种常态,人们也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暧昧大街》在对于生活的艺术表现上,看起来不够“形似”,但却做到了“神似”。换句话来说,周瑟瑟是以嬉戏写悲凉,以荒诞写真实。  
 作品的主人公胡春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我觉得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在事业的进取上,情感的抉择上,以及对待世俗的态度上,他都是一边在追求、一边在放弃,一边在拒绝,一边又在接近;丈夫、情人、父亲、业主,这些角色他都不够称职,而且相互杂糅和浑然不清;他是一个尚在行医的医生,更是一个需要疗治的病人。他本来有想法,有追求,有判断,但遇事的模棱两可、处世的随波逐流,使他深陷各种矛盾之中,从而也沉浸于“暧昧”得过且过。这种困窘状态的造成,与他所处的环境的紊乱有关,更与他内心的含混密切相关。由此,作品写出了人性的内在隐秘、人生的诸多况味。这个人物所具有的另类独特性,我觉得只有贾平凹当年《废都》的中的庄之蝶可与之相比。我觉得这两个人物都既很独特又有某种相似性。《废都》的中的庄之蝶,是一个西域色彩浓厚的传统文人,这个传统文人在社会环境和自我内心的双重“浮躁”中,渐渐找不到了自己;《暧昧大街》里的胡春,是生活在当下都市中的中关村科技城的现代气息的文人,他在环境与心态的同步“暧昧”中也慢慢迷失了自我。《暧昧大街》里的胡春,可能是我们当代文学人物画廊中极其有个性,非常有意思的一位人物,因而也是能够留得下来一个艺术形象。
    我还有一个看法,就是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做长篇小说,包括策划,评论等等,但是无庸讳言,长篇小说从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越来越在市场化的轨道上不断运行。而且较之过去市场化的程度越来越高,愈见成熟,从写作、出版、宣传、发行、销售,各个环节基本上都是链条式的市场运作。但勿庸置言,市场化本身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给长篇小说的生存带来了很多生机,同时也给长篇小说的发展造成许多问题,最突出的就是使得很多可出可不出,可看可不看的作品源源不断地行之于世,使得长篇小说图书泥沙俱下,良莠不齐。有时研讨作品和参与评奖,总觉着遗憾之作太多,半成品太多,尤其是在创作中彰显独具个性的艺术探索的作品太少。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不少有识之士更看好近年来的中短篇小说,认为比之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更充分地体现了艺术的探索和个性的追求。但是拜读了周瑟瑟的《暧昧大街》这部小说后,我觉得他是在长篇小说创作领域中有着自己的个性化艺术追求的,他没有过多地迁就市场和委屈自己。我看这本书的版权页上写的是2005年1月版,也就是说在2005年刚刚开始的时候,这本很有探索勇气和文学品位的作品就率先问世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兆头,它至少说明在长篇小说创作中还有一些人是着眼于艺术、着眼于文学,有着自己的个性和自己的独特的艺术追求的,这既是他个人的一个新的成果,同时也是一种倾向的声扬,因此既要祝贺他,也要谢谢他。

 

当代“生存地图”的新勘探
                         ──评周瑟瑟长篇小说《暧昧大街》

                                 唐晓渡(著名诗评家、作家出版社编审)

前天去北大参加了一个汉学家的学术报告会,主题是讨论两个中国当代诗人的明确诗观;但戏剧化的是,听下来不少人都反应说,这两个诗人的诗观一点也不明确,而是充满了混乱和矛盾,深一脚,浅一脚,一会儿这样说,一会儿那样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种混乱和矛盾和周瑟瑟在小说中所致力表现,或探讨的“暧昧”是否存在某种同源关系?周瑟瑟说希望通过这部小说向米兰·昆德拉致敬,“致敬”当然不一定要摹仿,而是要找到一种既彼此平行,又遥相呼应的小说方式,那么我们是否看到了这种方式?昆德拉的小说曾给我们带来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既有历史境遇和心路历程近似的缘由,也有小说本身的缘由。91年我之所以不揣浅陋,翻译他的《小说的艺术》,就是基于这两方面的兴趣,基于他的个人小说史,或他对现代小说史的观点,以及他对现代小说,包括对自己的小说的阐释对我们可能具有的启示性。在昆德拉看来,现代小说以上帝缺席为“时代天空”,是这种人类历史境遇的产物,或对这一境遇的反应。上帝起身离座,绝对的对和绝对的错的界限消失了,社会发展似乎一边在前进,一边在倒退。他认为现代小说的一个基本特征,也可以说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对称于这种“终极悖谬”的“含混”或“模棱两可”,从人物到情节到语言,莫不如此。小说由此而成为对人的“生活世界”的揭示和守护,并因此而接近诗。他对小说结构的分析,我是当诗论来读、来译的。那些在他笔下似乎可以量化、技术化的形式因素,例如章节的长度和时间跨度的关系,节奏、速度和调性的关系,其实都由方法论而指向他的小说本体观,指向他所谓“小说的智慧”。这种智慧并不排斥传统小说格外推重的“故事性”,但将其降到了次要的地位;它也不准备通过小说谋求任何历史或道德的替代性解决,而以对“终极悖谬的时代”,对这一时代天空下的人类生存有所发现为首要诉求。这种智慧,恕我直言,迄今为止对中国当代小说来说仍然足够陌生
在这样的背景下,《暧昧大街》的出版确实值得祝贺,因为它前所未有地发现、揭示了“暧昧”这一当代中国重要的生存范畴,并引起了我们进一步探究的兴趣。据此周瑟瑟向昆德拉的致敬也完全成立:不是因为他们的作品在多大程度上相似,而是因为他们共同领受并遵循了“小说的智慧”。“暧昧”:含混,不明白,未置可否而又隐有其意。一种表情。一种态度。一种人格。然而,当周瑟瑟在信念崩毁、价值失范的当代语境中,以此命名某种情不知所归、魂不知所系的普遍精神状态以至生活方式时,这个词却触动了我们长期以来的隐痛,从而具有了全新的现象学和人类学意义。在周瑟瑟的笔下,“暧昧”与混乱、矛盾、悖谬、荒诞共生,但又吸附了这一切。他向我们呈现了一个被平面化了的暧昧的世界。主人公胡春的身份就很暧昧,我们根本说不清他究竟是一位精神分析大夫呢还是一位精神病患者;他和他身边的两个女人、包括女儿的关系同样是暧昧的;还有他手中总是藏着的那把镊子,似乎既是其是身份又是其意欲的象征,但在梦幻中又成了伤害他的象征……暧昧无所不在,它甚至作为一种氛围影响到了我们的阅读:我们根本不在乎以“企鹅”命名小说中的这座城市、这条街道、这个诊所用意何在,不在乎故事发生的年代和时间,不在乎用诸如胖、瘦、香、臭这类暧昧的提示来取代对人物由外而内的性格刻划,换句话说,我们就像病人阅读病历那样认取了这无所不在的暧昧,因为我们就是这暧昧的主体。
我不知道周瑟瑟是否会沿着《暧昧大街》的路子走下去?但我认为,对早已摆脱了宏大叙事的窠臼,却又在对市场化的不断妥协中失去了发展势头的当代小说来说,这部小说肯定是一个启示。这里又要说到昆德拉。我非常欣赏他的一个观点,大意是说假如小说有什么使命的话,这使命就在于不断勘探生存的不同领域,以提供一幅“生存的地图”。现在我们的情况似乎是:故事已经讲得足够多,但“生存的地图”仍然模糊不清,许多领域甚至从未经过勘探,至今还是一片空白。比如“累”,对几代中国人来说,这是被重复得最多的日常经验之一。这种“累”远远超出了通常的生理感受,完全可能像海德格尔“烦”,或萨特的“恶心”一样,作为一个独特的存在范畴而加以深入勘探。还有“尴尬”。这二十年多年来我们差不多是一路尴尬过来的,然而似乎还没有哪一部小说于此有所触及。这类经验的普遍和深刻程度应该说提供了足够多的可能性,和“暧昧”一样,它们也完全可以超越地域和时间,被提升到现象学和人类学的高度。

 


暧昧大街和暧昧的人

吴晨骏 (作家 《海峡》编辑)


《暧昧大街》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作家和诗人周瑟瑟用“暧昧大街”作为他这部长篇小说的题目,似乎是想用“暧昧”这个含混不清的词,来归纳小说中那个时代和环境的特征。小说的主人公胡春,与几个女人的关系,似乎是这部小说的主线。
《暧昧大街》中最精彩的部分,我觉得是对胡春的心理刻画部分。胡春的职业是医生,他心理敏感,但性格懦弱。因此在他和女人的关系处理上,他总是无所作为,他与前妻离婚后仍有肉体的暧昧;他与女护士保持着精神上的暧昧,却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与其说“大街”是“暧昧”的,还不如说,胡春是个暧昧的人。我想周瑟瑟这部长篇小说的意义,大概就是把这一类暧昧人的精神状态展现在人们面前,供人们观摩吧。
在《暧昧大街》的结尾,胡春从令他心情沉重的暧昧气氛里,来到郊区的小镇。那里“绿得滴水的树木和茂盛的青草”,让他感到快乐。由此可以看出,胡春是不满意自己的暧昧的,他要改变。然而这种改变的愿望,对胡春又是很不现实的。他还是要回到企鹅城这个暧昧之城去的。现代人,必须要靠挤在城市里相互取暖才能生存下去。因此他们必须忍耐城市中的暧昧。
要把“暧昧”写好,其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周瑟瑟勇于担此重任,无论作为朋友还是写作同好,我都为他高兴。


从媚俗到暧昧
         ——读《暧昧大街》
                        沉 河


十多年前,韩少功和其姐姐共同译介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让中国文人第一次认识了米兰·昆德拉,而米兰·昆德拉给中国文化界带来的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当仁不让地应属“媚俗”一词。曾几何时,“媚俗” 成为一个要命的文化贬义词,是否媚俗也成为精英与庸众的一个分水岭。而众人皆媚俗,用昆德拉自己的话说, “我们在没有被忘记之前,就会变成一种媚俗,媚俗是存在与忘却之间的中途停歇站。”十几年过去了,它已时来运转,批判媚俗的人俨然成了最大的媚俗者。媚俗与中国本土化了的媚雅成了新的文化气候,不是“我是俗人我怕谁”,就是“小资”遍地开花。大俗大雅,流行文化统治一切,人们在流行文化中尽情狂欢。当然这一切缘于经济文化的开放大势以及文化市场向大众文化回归的现实背景。媚俗的批判力量一旦丧失殆尽,它也必将退出人们的口舌之争。俱往矣,如今更能勾起人们注意这个时代的词,我以为当属“暧昧”。它来源于我正在认真阅读的一部奇特小说《暧昧大街》
《暧昧大街》的作者是一个曾经的诗人、现在在IT界当师爷类人物的周瑟瑟。他以这部小说公然宣称向米兰·昆德拉致敬,并直言,他要写的是一部中国版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而事实也似乎如此,《暧昧大街》(以下简称《暧》)在很多程度上模仿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以下简称《轻》)。
《轻》中的主人公托马斯是个外科医生,《暧》中的主人公胡春是个神经科医生;托马斯同情人特丽莎有着相濡以沫的爱情,胡春却一直对他的小诊所的惟一护士、狂热追求他的唐粉娥有所拒绝;托马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公共情人,胡春却因不堪妻子的放荡不羁而离婚试图寻找泛情时代的一片净土。《暧》中的两个女主角,一个是胡春的前妻宝宝,一个是表面上的情人唐粉娥,她们正好分别与《轻》中的特丽莎和萨宾娜隐隐对应。宝宝和特丽莎同样出身低俗,特丽莎是出淤泥而不染,绝不媚俗,宝宝却是骨子里中了肉欲盅惑,浪荡成性;萨宾娜有着典型的女权思想,唐粉娥却是飞蛾扑火般要做个为所爱的人勇于献身的小女人……这种比较是很有意味的。当然,《暧》对《轻》的模仿并不那么简单,在似曾相识中总是会出现对立,变化。就像《轻》中对媚俗的批判性的揭示一样,《暧》则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暧昧气息。
什么是暧昧?暧昧的民间说法是含混,不清白,最普遍地用于两性关系上。但在小说中,暧昧有着更为广泛的含义。它与灵魂与肉体的错位有关,与精神迷失情感无序有关;它是孤独的怀春者的一种通常的生活状态,同时映照着一个时代在它高歌猛进地发展时所面临的某种空白。
在《暧昧大街》中,胡春与前妻、与护士唐粉娥的关系是暧昧的。胡春对前妻的肉体依然有种依恋,这种依恋甚至是相互的,但在性情上两人却似针尖对麦芒,只有生疼。胡春对唐粉娥的肉体没有非份之想,潜意识里却不愿舍弃她女性的热烈与温柔。胡春自己就是一个说不清的暧昧者:他向往纯情鄙弃堕落,但从不反抗他四周的一片混乱,在迷醉的日子里甚至投身于其中,与前妻、情人,甚至与卖笑者交欢!然后在清醒的时刻严肃地反省,以达到内心的安宁。
当然,只有这三个人是构不成一条大街的。在这部小说里,有名有姓者也好,无名无姓者也好,无不成双成对地活在一种错综复杂的暧昧关系中。诗人与文学女青年,画家与少女模特,铁匠与离婚女子,可怜男人与市井女人……生活如此紊乱和空虚,这一切就是因为“我没有真正的家”吗?
记得在媚俗这个词流行的同时,另一个词也曾流行:精神家园。寻找精神家园成为当时很多诗性光芒笼罩下的人们的呼唤。“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在今天看来也许是一个痴人说的梦,但在当时却是一种人生光照。我不敢妄自猜测作者写作这部小说的真正用意,但却相信暧昧确乎与没有“真正的家”,没有让灵魂安居的“家”有关。
表面上看来,《暧昧大街》以一个离婚男人的视角写了男人在这样一个精神失重的时代面对爱情和婚姻的怯弱甚至虚伪,真实地记录了男人在性、身体、情绪、家等与生命有关的问题上的秘密体验,仿佛把男人还原到最本真的男人状态中。但正像作者并不滔滔述说其复杂而煽情的故事一样,对胡春的记录更多的是提供一个社会的参照物,告诉人们一个从媚俗到暧昧的变化事实。
胡春作为一个曾经的反媚俗的斗士如何变成一个面目不清的暧昧者的,正是这部小说带给我们的真正思考。
“我知道我已成了天使——愤怒和忧郁的天使,背上长着一对小小的阴影似的翅膀。像其他天使一样,我用一种暧昧的方式在企鹅城里梦游。”这是主人公胡春的独白之一。
他毕竟不同于托马斯,他只是在自己荒芜的精神家园里把自己放逐。
从国人的高贵的人性看来,向人致敬也是需要有资格和资历的。《暧昧大街》出自一个无名的写作者之手却还是让我乐意把人性低劣一次,承认它已经具备了致敬的资格。当然也不介意把它称为中国版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只是想,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改名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暧昧》呢。这是有意的题外话了。


米兰·昆德拉偷情的版本、偷情的历史结束了
----评周瑟瑟长篇《暧昧大街》
张颐武(北大中文系教授,著名评论家)

周瑟瑟的长篇小说《暧昧大街》有很高的声誉,我仔细读后,觉得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小说,确实写得和米兰·昆德拉很像,我觉得他以此向米兰·昆德拉的致敬是够格的。
我们现在看到的米兰·昆德拉作品,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流转的历程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历程,这个历程的开始有很多误译,有很多问题,但是中国人歪打正着,从这个误译里看到很多东西,原来不够格的译本让我们流传了十几年,这个过程确实值得我们反思。但是这也不奇怪,因为当时中国刚刚开放,我们年轻幼稚,见识少,但是从见识少到历经沧桑、成熟,米兰·昆德拉参与了我们逐渐变得成熟的历程,这个过程非常值得我们尊敬和纪念。所以我觉得周瑟瑟这个致敬恰到好处,米兰·昆德拉在中国已经二十年,这二十年的历史需要一个很好的致敬。
现在中国的作家也表现出了自己的独特的力量,我觉得周瑟瑟的力量表现得很好。我认为这部长篇有两个很有趣的地方,就是很像翻译过来的书,如小说中的“企鹅城”的名字等等,确实像翻译的书,不像中国人写的。但是这恰恰就是中国人写的,好像越看越不像,最后发现越看越像,太像米兰·昆德拉了。人生感慨,该讲故事该讲男女之情时就讲,该发表意见的时候、该讲人生哲理的时候,他就发表了,都恰到好处,看起来跟大师差不多,我觉得可以把《暧昧大街》周瑟瑟著换成米兰·昆德拉著。
我认为所谓模仿不是模仿,他是再创造。有些人模仿是照搬,对米兰·昆德拉的模仿,现在看起来早年的翻译者确实翻译有问题,误译很多,毛病很多,我们很羞愧,但是我们通过这样一个译本再发挥再创造,给毛病百出的作品很多机会,错里有对,他这个错造成周瑟瑟的对,这是中国历史辩证法的微妙之处,跟中国大历史也是一样,中国大历史也是微妙的。米兰·昆德拉最早的译本虽然毛病百出,我们模仿了,后来我们自己创造出来了。现在米兰·昆德拉新的严谨的译本出来了,每个翻译都是那么精髓,我感觉到也是中国人的自豪。二十年我们有了精品的翻译,周瑟瑟这部作品给我们二十年来对米兰·昆德拉的情结,是一个非常好的回应和回答,他这部长篇写的是企鹅城,非常奇幻,但是这个奇幻里面有中国经验的非常坚实的部分。
翻译文体在中国的发展,从五四以前就开始了,中国开始学欧化翻译的文体,但是学来学去,学其实是一方面,我们日常生活的经验也越来越欧洲化,越来越像西方,这个过程也是一百年来中国经验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所以,用翻译文体来写作,是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个特色。周瑟瑟这部作品出神入化,语言像翻译,像翻译是我们非常重要的特色,我们往往觉得像翻译文体不好,像翻译文体是盲目照搬西方,但我觉得周瑟瑟把翻译文体变得出神入化,把翻译文体活化了。
中国的诗歌其实在句法上也有很多接受翻译文体的革命,最彻底的是在现代诗歌里面。我觉得诗人的传统里,欧化的传统是很强的。现在周瑟瑟正好把欧化的传统延续下来,欧化不是盲目照搬,不是模仿,他其实是一种创造,就像上海电影译制厂的译制人员,像我们八十年代初看的洋电影《简·爱》等,看这些东西我们觉得怎么就是洋人的说话,这就是英语,跟英语一样,这就是英文。所以外国文学其实具有一种中国性,外国文学经过翻译到中国就变成中国文学的一部分了。
周瑟瑟这部小说的好处就在于他把外国文学转变成了我们血肉的一部分,这使他非常有力量,他的思考是在中国市场化、全球化的新的历史结构里面去思考的,这个结构里面的生活经验已经越来越像欧洲、像美国,他也做了非常深入的思考和追问。生活里面有很多的皱褶,有很多的微妙之处,有很多的难解之处,生命有很多非常复杂的地方,周瑟瑟把它展现出来,用一个非常洋化的、欧化的方法展现本土的经验。本土和欧化现在成为一个非常暧昧的状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洋味好像吃西餐,现在周瑟瑟不是吃韩国菜,不是吃川菜,他吃的是烤牛排,吃一个五成熟的牛排,这个五成熟的牛排恰恰是中国人需要的,这是本地厨师给我们赢得的光荣,周瑟瑟的妙处看起来非常法国,但是他其实是非常中国的,他就像上海译制厂的奇迹,今天我又看到了,再现于今天,这部小说的魅力和意义就在这儿,贴着名字像米兰·昆德拉,但是翻译成法文绝对是中国作品,翻成捷克文绝对是中国作品,在翻译出去前绝对是中国作品,其实是不可译的,只是在中国语境里面像外国作品。
周瑟瑟现在给我们端出来的这个五成熟的牛排,对中国人充满了吸引力,“本地厨师”周瑟瑟,还是中国人民的一部分,这部小说有自己非常独特的文化上的东西。特别是他还并没有放弃对中国历史记忆的发展,在当下的日常经验里面,这种非常混杂的环境,他写到很多流行事物穿行在欲望的空间。我觉得这个快感有两个意义,一个是快乐之感,另外一个快感就是快速之快,他这个小说是用一种非常缓慢的结构观察,观察两种快感所造成的文化里面所空的东西,他把我们人生里面最坚硬的部分表现出来了,来触动我们人内心里面最柔软的东西,这个妙处很难传达,他表现的好像都是我们心里面最硬的那部分,在生存斗争里面最硬的地方,但妙不可言地就回到我们很软的地方,米兰·昆德拉写完了以后让人感动,这是米兰·昆德拉的妙处,用具体的坚硬来表现具体的柔软,这就是米兰·昆德拉。周瑟瑟真正抓住了这个妙处,用具体的坚硬来写具体的柔软。后来我发现这个五成熟的牛排,还没有硬起来,还带着“血丝”,但是这个“血丝”是非常美妙的“血丝”,有一种生猛的柔软,非常可吃的、可占有的,可以让你感受的,这是生命的非常强有力的东西。
这部长篇小说最终让我感动了,这部长篇告诉我们一个很妙的东西,就叫做:“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学米兰·昆德拉者生,似米兰·昆德拉者死,现在似米兰·昆德拉的已经死了。按臧克家老人说的“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二十多年来米兰·昆德拉在中国的历史就是“有的人”的历史,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现在周瑟瑟还活着,他用自己的生命重新见证了米兰·昆德拉在中国的流传,历史就是这样残酷,历史就是富有生机,我觉得中国的大历史和周瑟瑟的小历史都结合在这部长篇里面,他让我们感到了沧桑的历史。
我们原来读米兰·昆德拉的书读的可能是一个对原文没有理解的版本,现在我们终于对原文有了更深的理解,我们自己精神也得到更大的升华,周瑟瑟见证这段历史最好的一本书就是这部《暧昧大街》。这段米兰·昆德拉和中国的姻缘从开始是偷情,到今天是一个婚礼,而且是米兰·昆德拉和中国的婚礼,米兰·昆德拉今天堂堂正正地跟我们结婚了,我们感觉到他是我们中国的一部分了。我在今天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偷情的版本、偷情的历史结束了,今天就像一个教堂的时刻到了。这是美妙的时刻,我们要记住这个时刻。
   
 

反思“暧昧”这个词
----关于周瑟瑟长篇《暧昧大街》

张锲(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

 “暧昧”这个词应该也要反思一下,我记得多年前,有一次张贤亮说他到天津和一个人谈话,他说现在文学界出了什么问题,文学是一个多种作用的,有教育的作用,有审美作用、愉悦作用等其他种种作用,但是我们过分看中文学的教育作用,好象只有教育才是唯一的力量,所以我们写的东西总是想教育人什么东西,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一什么是二,其实生活中有很多东西是模糊的,现在讲模糊也是暧昧的,搞不清楚的,爱情和友情的界线怎么分,一和二界线也是很难分的,是和非也是很难分的,这部长篇小说取名叫《暧昧大街》,“暧昧”在有些人看起来,特别是老人看起来觉得“暧昧”这个词不太好,但是文学常常是介乎于暧昧之间的,如果搞得太明确了,往往就不是文学了。
我们这一代人有时候很难改变我们从小就受到的教育,总希望一些作品告诉人们什么。“暧昧”是一种技巧,是一种学问,是一种方法,如果什么都明确,常常什么都搞不好。
看到周瑟瑟让我想起了王小波。我常常感到很遗憾,王小波去世的时候还没有成为中国作协会员。他当时的创作非常坎坷和艰难,直到他去世我们也没有机会为他做一些工作。现在我老是想王小波这个人为什么不是中国作协会员,他是愿意入会的。但有些同志在对待他的问题上产生了一种偏激和不准确的看法,所以把王小波这样一个重要的作家在我们文学史上遗漏了,到现在还没有引起重视。我看到周瑟瑟出版了这么多的诗集,写了这么多小说,在文学界也很活跃,并且受到了长江文艺出版社特别的青睐,对此我很高兴。这部长篇小说取名叫《暧昧大街》就很有意味。这部长篇小说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给了我们很好的启示。

《暧昧大街》写出了人生存在的一种普遍状况
程光炜(中国人民大学博导,著名评论家)

周瑟瑟是个很优秀的诗人,诗人写小说有一个共同特点,语言比较有力量,因为诗的语言对诗人的要求比较高,在那么小的空间里要提炼出一些让人非常吃惊的语言,这样一些东西在叙述上就给人一种力量。
周瑟瑟这部长篇写出了一个社会普遍状况,现在我们一个总的感受就是四顾茫然,市场经济时代,大量的东西进来以后,我们迷失了一些标准,我觉得让我们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们不知道怎么样来处理和人的关系,和历史的关系,我们以前没有这些问题的。《暧昧大街》写出了人生存的一种普遍状况,它和周瑟瑟以前的作品不太一样,周瑟瑟的写作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过去他是一个热血青年,现在他直面一种现实,就是中关村的IT业。我们学校在中关村,但是我确实对中关村感到非常隔膜,这样一个红尘滚滚的地区和学校非常不一样,我能想象到商业打斗,这样一个环境里面对人的挑战是非常严峻的,我想这种生活重构了他对生活的一种视野和认识,这部小说在这个意义上来讲又不让人感到奇怪,体现了作者在个人转型中的速度。
 另外,小说在叙述上很有意思,这里面一个中心设置就是主人公和两个女人的关系,他和我们通常写的小说不太一样,这种叙事可能正好照应了这个小说“暧昧”的主题,它是一种茫然无顾,是一个没有中心、非确定性的东西,更多的是我们读这个小说就参与了这部小说的经营。小说中间有很多个节,造成一种叙述的中断,这可能和叙述非常吻合。其实暧昧不仅仅是“暧昧大街”,他是用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去写人生存的一种普遍状况。
搞文史哲研究的老师,跟搞经济法的老师不太一样,比如我们给新闻系的学生上现代文学史,学生就说你们搞文史的老师非常传统,我们问什么问题你们都很耐心,他说我们新闻系的老师非常不耐烦,一问什么就说很忙很忙。就是说这个世界已经严重分化了,不一样了,尽管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我们和很多人成为异类,和中关村的IT人士成为了异类,非常不一样,就是我们在同一个学校里,和另外一个专业的老师也非常陌生。
    我觉得这种状况,很多作家都非常敏锐地发现了,《暧昧大街》给我的印象就是它非常敏锐地抓住了这些东西,不在于他具体写了什么东西,而在于他写出了这样一个状态。

 

儿子杀死父亲,"日日未爱"或"日日无爱"
――评周瑟瑟长篇小说《暧昧大街》
叶匡政(中间代诗人,独立出版人)

拿到周瑟瑟《暧昧大街》这本书,首先被它的腰封吸引,上面有两行字“向米兰·昆德拉致敬”“中国版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20多岁时,我曾疯狂地喜爱过韩少功译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今天终于有一个年轻的版本诞生了。在读《暧昧大街》时,我甚至有种隐隐的愿望,希望这本书能把我带回那危险而又激情四射的青春时光。但我想得最多的还是另一个问题,如果《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在捷克出版,封面上标明“捷克版的《暧昧大街》”时,捷克的人民会怎么想?我不了解捷克,但这个国家诞生的另一个人物哈维尔,这些年倒确实是我的偶像。我盼望再有一个“中国版的”哈维尔诞生,出版他的文集其实一直是我无法实现的梦想。十几年的时间,我怎么就从昆德拉走向了哈维尔?我体内的文学血液如此之快地流逝而去,竟成了我读这本小说时困扰我的一个问题。
周瑟瑟的《暧昧大街》似乎在寻找这个答案。我觉得“暧昧大街”四个字非常准确地描摹了当下国人的精神与情感状态。“暧昧”是个很有意思的词,拆开了看,“日日未爱”,是呵,因为“日日未爱”,所以“日日无爱”。我不知道在一个“日日无爱”的国度,能诞生出怎样的文学作品?耶酥说,时间来不及了,我不能再做比喻了。这句话什么意思呢?他大概是说,我们相信过的文学,我们模仿文学生活的时代正在消逝,无论我们能否理解,它都活生生地降临了。想必周瑟瑟在《暧昧大街》中的愿望,就是追溯这一切发生的源头。
周瑟瑟是个诗人,一个诗人写了小说,等于他在心中已经卸下了体裁这一外来的文学重负。他现在是个表达者。他在简介中自称的“业余”意识,也是他的活力所在。但因为戴上米兰·昆德拉这顶帽子,他似乎又消解了自己作为诗人的活力。从这个意义上说,周瑟瑟其实是腰封上那个定义的受害者,真真的受益人是上海译文出版社,因为这本书又踏踏实实地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作了一次广告。
我知道周瑟瑟的理想,他是期望有一天米兰·昆德拉在捷克出版新著时,能在封面上标明“向中国的周瑟瑟致敬”。儿子杀死父亲,正是这样的事情成为推动文学的力量。但这其实应该是文学家们重新反省写作的一个重大问题,它怎么就成了推动我们的唯一力量了?


一记轻松的调侃的耳光
――评周瑟瑟长篇小说《暧昧大街》
安琪(中间代诗人,编辑)

一、《暧昧大街》作为周瑟瑟从诗人身份退场而转向小说身份,其成功之处在于,它向我们证明了诗歌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母体,它能够养育出小说、散文、戏剧等其他体裁。
人类社会无论古今,文学的源头都是诗歌,《诗经》啊,《荷马史诗》啊即为例证。当时的诗歌具有抒情、叙事、言志等多种功能。随着文学品种的不断发展,诗歌中的很多功能都分化出来,成为独立的一种写作方向,于是就有其他文体的自成一家。
所以,我们经常听到的是,某一个诗人转向了小说写作,却没有听到某一个小说家转向诗歌写作这一说法。
周瑟瑟的出现又一次论证了优秀的诗人同时也可能是一个优秀小说家的事实。
这是诗歌的又一次胜利。以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诗人通过各种方式的写作证明,诗歌的力量无处不在,人类追求诗意的情怀永远也不会消失。
借周瑟瑟小说《暧昧大街》首发之日,我希望岁末年终各式各样关于文学的盘点文章中如果没有诗歌的话,请不要盗用文学的名义。

二、通过对《暧昧大街》的阅读让我体会到一个诗人,当他偶尔转向小说写作时他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这高度首先体现在语言对生活的切入和指证上,《暧昧大街》的语言极其流畅,这流畅有别于世面上通行的或精致过头譬如安妮宝贝或残忍不堪譬如莫言的流畅而显出了周瑟瑟特色,即优雅的思辩的独自制造出自己的世界的能力的流畅。由此我想引出《暧昧大街》的第二个高度,即周瑟瑟到底为我们制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这世界是否与我们置身其中的现实有关,是否就是我们置身其中的现实。答案是,它是我们置身其中的现实,但已经经过了周瑟瑟的冷静处理,而显出了一种超拔。《暧昧大街》里涉及了各色各样的人物,大雅大俗,他们纠缠穿插于身份为私人诊所医生的主人公胡春周围,而在出场时就天然地处于被观看被解剖的位置。读者的眼光也因而跟随主人公的眼光去观看他们解剖他们。
当然,如果读者愿意撇开主人公胡春的眼光而以自己的眼光去领会书中各色各样的人物,那作者周瑟瑟自然更是悉听尊便。

三、于是,我读出了疑惑,这样一部纯属于周瑟瑟自己的小说为什么要打上“中国版《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字样,如果说是写作和出版的策略,那在正文之前作者很明白地打上了“向米兰·昆德拉致敬”的字样好像很清楚地表明,作者与昆德拉、《暧昧大街》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之间有种一望即知的联系,但是,当我通读完《暧昧大街》后,我觉得这是周瑟瑟在和我们玩一种语言障眼法的游戏,事实上,他的《暧昧大街》和捷克的那个人是没有关系的,他只和他自己置身其中的中国现阶段现实有关系。一群人茫无头绪地生活在一个暧昧的都市里,像玩偶一样地表情木讷、言语无趣地生活着,除了把一天一天的日子过下去,把一生过完,他们没有什么更多的想法。所有关于人生人性的思考,主要由主人公胡春完成。
众所周知,米兰·昆德拉小说中的政治情结一直是架构他的小说的主要因素。而在周瑟瑟的《暧昧大街》里,丝毫没有政治的影子,有的只是现实生活的变形描摩和无奈叙述,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周瑟瑟用米兰·昆德拉的名义给了米兰·昆德拉和所有推崇米氏作品的人一记轻松的调侃的耳光,所谓的沉重和忧思和难以割舍的政治情结在昆德拉是一种有意为之的方向,在周瑟瑟,是一种无需表述就能自然呈现的存在。
你生活着,你就生活在一切之中,因为生活是暧昧的,暧昧就是,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四、因此,我说,向周瑟瑟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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