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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杨典:利玛窦心史(诗8首)

2012-09-29 05:09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杨典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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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典画作:漩涡的神性

  盲目日
  
  今天是一种盲目
  如鱼不见水,鸟不见空
  细菌不见瘟疫与尘土
  大街上连夜站着发呆的
  是一棵棵举手投降的树
  
  今天是一种盲目
  是荷马、师旷与弥尔顿被挖掉的瞳孔
  是被飞碟遗忘的二百多个祖国
  太阳麻醉在古代的病床上
  痴情于夏天的人
  有权保持沉默
  
  我的右眼真的不想再睁开
  不忍心再看一看辽阔的大海
  鸱枭终归要食父杀母,啸聚山林
  它要小天下混沌以为鼹鼠
  
  聋者看琴
  瞽者听画
  真神吃肉
  野鬼爱家
  问:如何是美与境界中人?
  答:鹤发童颜睁眼瞎
  
  过风的竹林前后浪
  未雨的铁血红山揸
  
  但是:今天却是一种盲目
  今天是你看不见的昨天和明天
  今天不在夜的这边
  和昼的那边,甚至也不在中间
  今天只不过是被
  一句空话所杀
  是一朵花
  是一口茶
  
  山 头
  
  在公元36年
  我门后有一把斧子
  忽然离家出走
  有人夜读异人书,正午剪径
  有人煮血蒸肉,落草为寇
  
  在公元36年
  有人走上不太尖锐的顶峰
  看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
  看一个飞翔的泼皮永垂不朽
  这里可磨刀、可养猪
  可全裸鞭打压寨夫人
  大腹便便对着朝霞劝酒
  
  神秘的匪徒朝天下吐唾沫
  后工业时代的飞禽走兽
  已蜕变为机械主义激进的喽啰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债多了不愁
  他说:谁先到山头
  谁就是领袖
  
  在公元36年
  我那把下山远行的斧子
  为我带回一颗人头
  人头看着我说:主人啊
  如今山下的人民
  都已经学会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们端着四菜一汤杀人
  且随时会来
  膜拜山头
  
  唾沫的射程
  
  昨天是瘦子的时代
  窗,一张嘴就吃掉了风景
  狂人吞花饮弹
  龙与鬼倒映在浴缸中
  我打算在太岁头上动土
  种一棵恐怖之树
  我还要写一本毁灭性的书
  杀人于无血者
  方能救人于水火
  白发大雪般突然长出广场
  祖国的眼镜蛇沿街演说
  手提茶壶的草民
  梦见了革命与嫖娼
  但纯粹圆满又怎么样?
  一切果实的命还不都是坠落?
  算了,别有了碗里的
  还盯着锅里的
  我丈量世界的距离
  只需要狠狠吸一口气
  再吐一口唾沫
  
  
  一匹马的解剖图及神学
  
  白马从来非马
  小耳朵,大屁股
  一条尾巴中藏有性的瀑布
  请君勿吃马肉
  太史公云:食马肝有毒
  敢以马上得天下之逻辑学而驰骋者
  方可入我诗之窠臼
  
  第一鬼才曾在白马寺前吐火
  唐人李长吉写下马诗约二十三首
  赵孟頫、韩幹画马图若干幅
  而我曾见过的最美的马
  却是女史易安在《打马图经》中的一次赌博
  一个人的写作犹如汗血
  看思想日行千里
  激情夜走八百,意象信马由缰
  我们全都是阿鼻地狱中的赤兔
  
  邦有道,却走马以粪
  暴动的伯乐总爱杀鸡取卵
  吃回头草,夜袭人马座
  其实,从1942年的茶话会开始
  一头红发的骑手,就向马蹄莲发起了冲锋
  是谁抢了我的雪山照夜玉狮子?
  是谁让中国历史野马分鬃?
  我曾坐骑乌骓、惊帆和绝影
  在一尊唐三彩中横刀立马
  不师古人师造化
  踏遍山海问追风
  
  但我没有得到答案
  能回答一声怒吼的人
  总是另一声怒吼
  而人老了,最终就得向速度妥协
  总有一天你得马放南山
  刀枪入库。总有一天骠骑兵会
  归隐于对一只南瓜的嫉妒
  去找个梳马尾的美人
  结婚、做饭、生儿女几个
  教她学听马头琴和印度房中术
  并用一条带血的皮鞭抽打哀愁
  
  人靠衣裳马靠鞍
  霍金说:宇宙空间多是马鞍形的
  可如今一切蹭蹬之士都已被全球化了
  知识分子则住在罐头里打钟
  还说什么
  文章西汉两司马
  经济南阳一卧龙
  其实白马从来非马
  烈丈夫,就当以马革裹尸,驰骋于光年之中
  岂能惟一朵玫瑰马首是瞻?!
  
  子夜丰满的荡寇
  围剿了一床乱书
  新娘的军队衔枚疾走
  全都是小耳朵,大屁股
  世界本身则是一匹瘦骨嶙峋的
  的卢——生活的泪槽
  可以妨主
  也可以救主
  放声大哭是一种神学
  那胆敢骑着自己的性情
  而跃人生之檀溪者
  自有一番永古的洒脱   利玛窦心史
  
  那一年夏天,航海,雨
  月光见风使舵,把我带到中国
  黑头发皇帝在一碗粥里
  打坐,看我与黄道十二宫
  一起向东,向东,向东
  从印度洋起我就听说
  这里的山林太美
  醉渔唱晚,秋江夜泊
  读书人还会养猪
  而我来自一座叫意大利的地狱
  我属于被他们称为鬼佬的:主
  
  打开坤舆万国图
  他们不在世界的中心
  酸文人、和尚与恶棍
  满街乱走,如一盘散沙
  在肇庆,一个麻子给我算命
  在南昌,我曾见过凌迟与宫刑
  这里的人从未曾想像
  地球可能是圆的
  十字军差一点就打过来了
  还认为人死后即变禽兽
  王法是一道屏风
  
  骑马走过明朝的广州
  见寺院一二处、画舫三四艘
  柳树摇曳七八棵
  到处是布告、茶与写诗的
  妓女。衙门口总有疯人击鼓
  还有拿着一只碗的头陀
  以及挥鞭打狗的儿童
  刺绣卖得很便宜
  当官的杀人也用瓷器
  我摘下过锁国时代的一朵花
  我想我也已深深爱上了
  这里的筷子、酒和鲤鱼
  
  从南往北,参商起落
  看不见南十字与人头马
  沿途都是一个个地主的坟墓
  当我在子时仰视天瓶座
  他们也在夜观乾象
  赞美隔岸观火
  在北京,竟无人听说过
  中央集权制——他们自己的制度
  而缠足者里还发现有摩尼教徒
  孔子大约十分奢侈
  他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我为他的后裔带来了十诫
  及拉丁文、望远镜、自鸣钟
  只有几何学不太被认可
  
  每天,我都弹着古钢琴
  看风水、煮红烧肉、谤佛
  向牡丹下的士大夫
  讲授雏菊、医学与黑死病传说
  这里的人,动辄就两肋插刀
  或动辄就吃饭请客
  但一到关键时刻,全都得猜谜
  中医们反对我的音乐
  唯皇帝待我不薄
  这里最奇妙的东西是:妾
  她嗑瓜子的舌头灵活得可怖
  还有东厂的特务们
  悬挂在房梁上的“那话儿”
  是否也涉及神学原罪?
  请罗马教廷立案研究
  
  荒诞的宫殿布满了龙
  马可·波罗未解剖过的动物
  我知道有十个南京的基督
  尚未被恩准下葬
  而上千自由知识分子
  已被遣散、流亡、视同妖魔
  主啊,这里还没有大爱
  清明上河图是一册
  粉饰太平的伪书
  但我既来之,则安之
  这是我一个人的中国
  我将涂抹掉东西方的差异
  全世界的神都是一个
  
  
  注:利玛窦(Matteo Ricci 1552—1610),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学者。明朝万历年间来中国居住,一直到死未离开。利玛窦原名为玛提欧·利奇。利玛窦是他的中文名字。他在中国颇受敬重,被尊为“泰西儒士”。他是天主教在中国的开拓者,也是第一位阅读中国文学,并对中国典籍进行钻研的西方学者。除传播天主教教外,也传播西方天文、数学、地理、哲学、拉丁文等,对中国人认识西方文明产生了重要影响。主要著有《利玛窦中国札记》(原名《基督教远征中国史》)以及他用汉语写的《交友论》《西国历法》《二十五言》《畸人》《浑盖通宪图说》与《西琴曲意》等。他第一个为中国翻译了古希腊欧几里德《几何原本》,第一个在中国出版了世界地图《坤舆万国全图》,第一个用汉语撰写《天主实录》以宣传天主教。其学生徐光启、李之藻等也影响深远。利玛窦是中古时期第一个用西方文明开拓远东蒙昧的伟大神学家和科学家。他的坟墓历代曾被不断践踏,或被红卫兵摧毁,又不断翻修,至今犹在北京。
  
  
  糙人
  
  丫的确是糙人一个
  只能干些糙活:譬如打架
  放牛、拆房子或写诗
  要不就在大街上和一座果皮箱比高低
  南方口音讲话
  糙人就是超人
  有一天超人对我说:
  现在从天上到地下,谁跟谁亲?
  锤子和卵子曾长在一起
  可以说
  本是同根生
  相奸何太急
  结果锤子每次自己进洞玩时
  还得把卵子搁在外面
  谁都没法发脾气
  你说现在谁跟谁亲?
  
  糙人说的话
  从来是话糙理不糙
  但我的确听得有些头晕
  可他说讲糙话有啥关系
  只要能起飞
  连毛主席都说过:
  国民经济是两个拳头,一个屁股
  还说:农业就是屁股
  我们怎么就不能说点别的器官?
  看来糙人那一代人
  真的全都是中国的超人
  只需用一些脏话
  就能在生活中起飞
  
  
  零神性
  
  春天,黑话,大前门香烟
  没事时你也可以看看狱中书简
  纳粹在一只煤气罐中潜水
  还有朋霍费尔的鬼魂,乌鸦和神权
  
  1985年那阵,谁都爱用板儿砖讲话
  我则渴望能成为写诗的探花
  可以在一瓶啤酒中射击意象的幽浮
  且恶向胆边生,在红茶中杀开一条血路
  
  我爱上过大约十九个离奇的美人
  其中最美的一个敢打警察、哭天下或烧书
  在写长信、戒严和初试云雨的年代
  少年的阴毛就像朝霞般席卷了黑暗
  
  别跟我说伤口,我就是伤口
  在我上山之前群雄和鹰已作鸟兽散
  火烧云、基督和红学的党羽已浪迹天涯
  而我将独自一人恶战:在恶战中圆满
  
  
  麻沸散
  
  导弹在肉汤中缔造
  一座脂肪的赤壁
  魏武帝的头在我手中昏迷
  
  苍蝇飞过关羽的尸体
  一个知青在广场做五禽戏
  太阳的金疮破裂
  古代痛入骨髓
  
  我的药将使19世纪的超人
  发情。某个头陀被冷藏在兵书中
  革命的穴位拒绝针灸
  
  生活不过是一场草船借箭
  爱情的飞碟横空出世,劈开神学
  那从未被麻醉过的人
  将永远麻木下去
  
  
  (特约编辑:徐淳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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