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南方来信 南方美术 南方文学 南方人物 南方评论 南方图库

南方人物

福克纳:要么成为文学式的非人类,要么成为逆来顺受的人

2019-09-27 16:38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阅读

122年前威廉·福克纳诞辰,在这个语言日趋贫乏的年代,他依然值得我们纪念。

福克纳

威廉·福克纳,这个名字曾无数次出现在作家、文学爱好者和文艺青年口中,甚至是那些对文学一窍不通的“假文青”,也对这个美国文学史上的奇迹多少有所耳闻。

1962年的夏天,在持续的遭受酒精摧残,不间断地从马背上摔下后,福克纳的心脏终于扛不住了。它在某一个深夜选择永久罢工,于是65岁的福克纳再也没有醒来。其实,早在一年前他就写好遗嘱,完成了最后一部小说《掠夺者》,并将所有手稿捐给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俱乐部。

然后,他喝酒、骑马、摔倒、再重新站起来……循环往复,任由自己的健康持续恶化。

对于福克纳而言,死亡或许并不那么可怕。相比起失去文学,永久的沉睡似乎根本不值一提。而此时的他和当年创作出《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的那个福克纳相比,早已在文学上力不从心。

1952年年初,福克纳开始创作《寓言》,这部带有野心的反战作品直到一年后的冬天才终于结稿。相比起从前的写作经历,这次的创作过程异常艰难,甚至需要情人琼·威廉斯的全程帮助才能完成。琼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福克纳“看上去有一点无助”。曾经叱咤风云的文学大咖变得艰难而吃力,不免令人感到惋惜,但你如果对当时的福克纳表现出丝毫怜悯,他一定会满脸不屑的否定,然后按照自己设定好的目标再一次开始。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在完成了《寓言》之后,福克纳开始创作“斯诺普斯三部曲”的第二部《小镇》,于是又把自己按到了书桌前,动用他超乎常人的坚定与毅力来完成自己设定的目标,尽管同系列的第一部小说《村子》写于20年前写,尽管《小镇》最后并未收获多少好评,但这一切并不妨碍福克纳再一次重新开始。

毕竟在他看来,作家只需对自己的艺术负责

两年后,他开始创作“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大宅》,如果你对他的晚年生活有所了解,你会很难相信此时的福克纳依旧能坚持创作,因为他的健康状况早已亮起了红灯,频繁的坠马加上毫无节制的酗酒让福克纳的身体伤痕累累,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甚至选择用威士忌将抗生素吞下。

这种持续的放纵与魔鬼般的自我要求同步进行着,并且一直延续到了福克纳离开人世。从1958年到1960年,福克纳又无数次地从马上摔下来,在反复经历了骑马—摔倒—送进疗养院后,医生不厌其烦地劝他停止骑马、不要喝酒。但这些话对于福克纳来说似乎毫无意义,只要情况稍有好转,他就再一次坐上马背,然后投入酒精的怀抱。他坚决不会放弃骑马,就像他坚决不会放弃写作一样。

1962年6月,在与世长辞的倒数第二个月,福克纳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掠夺者》终于出版,直到最后,这个自称是“乡下人”的作家仍然执着于描写自己“邮票般大小”的故乡,他还是那么执拗,偏执,甚至有些固执的在按照自己的方向前进着,假如那颗心脏再给福克纳多一点时间,他大概又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下一部作品里,带着他强烈的探索欲和超乎常人的自律,一遍一遍地打磨、思考、修改着……

福克纳坚信,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能让他的作品有所突破,就像他在1956年的采访中提到的那样

“在我看来,如果我能把我的所有作品再写上一遍,我坚信我会做得更好一些,这对一名艺术家来说是最健康的条件。他之所以不断工作,再次尝试,其原因也就在此;他相信,每一次和这一次他将做成此事,圆满完成。”

在文学上,福克纳是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能在工作之余还投入大量的时间进行写作;为什么为人称道的《喧嚣与骚动》先后被他写了五遍。执着、精益求精,这或许是成为一个艺术家必备的两个条件,但福克纳更难得的一点,在于他拥有这些特质的同时还兼具勇敢和野心。

关于这些,其实在他尚未成为作家时就有所体现,比如当年想要出人头地的福克纳,选择操着一口英式英语混入加拿大,然后声称自己加入了皇家空军,并且在战争中摔断了腿。这个谎言帮助他假装成一个瘸子,冒充战斗英雄。福克纳渴望得到认可,甚至是以谎言作为代价。

他不满足于眼前的一切,他渴望变得更好

如此强烈的渴求,和违背道德的手段当然会招来非议,但当这种野心和不满足表现在文学上便转化成了福克纳强大的动力。

从早期的《蚊群》《士兵的报酬》,到晚年的《大宅》《掠夺者》福克纳在这个强大的驱动力下不断前进着。1929年,为人熟知的《喧哗与骚动》得以发表,小说里那些多角度叙事带来的差异,以及毫无章法甚至混乱不堪的内心独白,让人们对福克纳惊人的意识流写作赞叹不已,老康普生的游手好闲、妻子的自私冷酷、长子昆丁的传统守旧,次子杰生的冷酷贪婪,以及小儿子班吉的智力缺失,让这个美国南部的没落地主之家变得分崩离析。

如今看来,当时32岁的福克纳就为美国文坛留下了重要一笔,但在他自己眼里《喧哗与骚动》是那一部让他最苦恼、最心烦的小说。

“我先后写了五遍,

总想把这个故事说个清楚,

把我心底里的构思摆脱掉,

要不摆脱掉的话我的苦恼就不会有个完。”

大概没人能体会到,把一部将近30万字的作品写五遍是怎样的感受。

但福克纳并未因此停下来,相反,那几年时间成了他创作的巅峰。

一年后,《我弥留之际》出版,不同于《喧哗与骚动》里的支离破碎,《我弥留之际》给人一种极度的黑色残酷,“尸体”和“死亡”始终笼罩着你,每一个叙述者都在发表感想、追述往事,他们淹没在没落的情绪里,仿佛每一个人都已经到了弥留之际。那时的福克纳一天干十二小时的力气活,下班以后继续写作,这种状态持续了六个星期换来了《我弥留之际》。“我设想着那些人物遭受了最平常、最普通的自然灾害,比如洪水和火灾,我让人物的发展完全由着本性的单纯和原始的动机。”

后来的《押沙龙,押沙龙!》里同样呈现出了这种黑暗和压抑,不同的是《押沙龙》变得更复杂深奥,如同史诗般宏大,但又能准确的深入内心,将那些人与人之间极其微妙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每一次,福克纳都在探索和尝试着新的领域,他将当年那种出人头地的强烈渴望完美转化为对文学的探索,这种探索不仅仅存在于那些几十万字的长篇,在福克纳的短篇里同样有所体现。

从人人熟知的《献给艾米丽的玫瑰》到时刻笼罩着恐惧的《夕阳》,充斥着堕落与报复的《烧马棚》,以及充满种族冲突的《干旱的九月》,每一部小说都是一次新的开始,不仅仅是文字的重新堆积,你能感受到福克纳在进行着新的尝试,他始终能用自己独特的语调把故事引往新的方向。

他永远不满足当下,永远渴望更好,永远期待着“这一部”的结束和“下一部”的开始。

在1950年的诺贝尔颁奖典礼上,福克纳对他所坚持的这种勇敢与真理做出了解释

“他(作家)必须使自己明白世间最可鄙的事情莫过于恐惧。他必须使自己永远忘却恐惧,在他的工作室里除了心底古老的真理之外,不允许任何别的东西有容身之地。没有这古老的普遍真理,任何小说都只能是昙花一现,不会成功。”

和所有优秀作家一样,福克纳极度自信,甚至是有些自负的不愿与他人讨论自己作品,他说“我写出来的东西总要自己中意才行,既然自己中意了,那也就无需再议论了。”他热爱真理、热爱勇敢、偏执而顽固,他愿意为了保留这些品质付出高昂代价,甚至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

在福克纳生活的时代,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庞德、艾略特、斯坦贝克……无数作家和诗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而福克纳和海明威的名字时常出现在后人的对比名单里,作为同时代的两个双子星座,海明威和福克纳之间除了惺惺相惜还有些更为微妙的情绪。毕竟,一个是出了名的缠绕、繁复,一个是出了名的简约至极。海明威看不上福克纳的絮絮叨叨,福克纳瞧不起海明威的“所谓硬汉”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但你并不能因此否认福克纳对后世带来的影响,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开创了一种新的写作模式,一种具有强烈辨识度、多空间、多维度的意识流写作。这对后来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克洛德·西蒙、巴尔加斯·略萨,甚至是国内的莫言和余华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直到如今,福克纳式的写作依然被无数人模仿借鉴。四年前,马龙·詹姆斯凭借《七次谋杀简史》荣获布克奖,故事里70多个人物的塑造,以及那些暴力、犯罪、性、诅咒和毒品,构成了极其庞大的虚拟世界。你依然能在小说里看到“福克纳式”的角度切换、内心独白、和复杂的故事架构,甚至可以把它看作是对福克纳的某种致敬。

福克纳的一生留下了19部长篇小说和200多部短篇小说,从《喧哗与骚动》的分崩离析到《我弥留之际》的黑色残酷,《押沙龙》的宏大叙事,以及《献给艾米丽的玫瑰》的悲凉落魄,《夕阳》的恐惧无奈,《烧马棚》的堕落和仇恨……每一次福克纳都会把自己按在桌前,运用独特的语调展开一个全新的故事,他渴望着更好的作品、渴望着更远的边界,于是这个偏执顽固、真挚勇敢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探索着,就像他绝不停止骑马,也绝不停止写作。

他说他要么成为文学式的非人类,要么成为逆来顺受的人。

0

热点资讯

© CopyRight 2012-2023, zgnfys.com, All Rights Reserved.
蜀ICP备06009411号-2 川公网安备 51041102000034号 常年法律顾问:何霞

本网站是公益性网站,部分内容来自互联网,如媒体、公司、企业或个人对该部分主张知识产权,请来电或致函告之,本网站将采取适当措施,否则,与之有关的知识产权纠纷本网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 移动端
  • App下载
  • 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