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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画家严力:我与星星画会的四十年

2019-03-29 09:33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阅读

65岁的严力不久前完成了他在上海临港当代美术馆的四十年绘画回顾展。这位诗人兼画家自1979年起跨越诗歌和绘画两界,至今逾四十年。

1970年,不到16岁的严力从湖南衡阳的干校回到北京国家科委大院等待分配,正好碰到从白洋淀回来的芒克,接着又认识了多多、岳重,开始学着写只能锁在抽屉里的诗。1970年底,严力被分配到北京第二机床厂做装配钳工的学徒工,偷偷翻开堆在宿舍地下室里的工厂图书馆藏书,读了很多翻译于“文革”前的外国文学书。

因受无名画会于1979年6月举办的首次展览的影响,《今天》成员中的黄锐、马德升、钟阿城、曲磊磊、严力等人,于1979年9月创办了标志着中国先锋艺术滥觞的星星画会。

星星画展只办了两届,其成员在1981年后大都出了国。1985年,严力自费去美国留学。

2019年正值星星画会四十周年,严力接受了南方周末的采访,谈及他与星星画会四十年的故事,以下是他的自述。

1974年,严力与诗人芒克(左)在北京

1974年,严力与诗人芒克(左)在北京。(受访者供图/图)

1979,星星画会

1979年6月,我在北海公园的画舫斋看了一个叫“无名画会”的展览,一些静物和风景写生,跟1960年代的政治宣传画不一样,都是一些日常的东西。

1978年我认识了我的女朋友李爽,她是搞舞台美术的,她周围的朋友也都是画画的,其中就有无名画会的张伟和李珊。

看了无名画会的展览之后,黄锐、马德升召集了一个会,商讨组织一个美术团体,办自己的展览。会后的一天,黄锐来我家看李爽的画,看到墙上的几幅画说,这画够前卫的。我说,这是我画的。他说,那你一定要参加星星画会,你这画很新颖。

当时,黄锐、马德升和我,还有钟阿城、曲磊磊等人,加上一些朋友,有了十几个人,就办了星星画会第一次展览。刚开始讨论画展时,唐平刚说,我起码要展出30幅。别人说不行,太个人英雄主义。所以他后来没有参与。我们看中了美术馆门外拐角处的街头公园,1979年9月26日,我们在那里开了第一个画展,后来移师到北海公园的画舫斋。

在美术馆墙外展览时,画首都机场泼水节壁画的袁运生来看了,他说,严力,你用的灰色真的很漂亮。这增加了我的自信。

第二年,我们直接找了全国美协主席江丰,提出要办第二届展览,希望他能先看一下我们的作品。过了几天,江丰来了,我们把新的画都集中在黄锐家里,他看了看,没有表态就走了。过了两个星期左右,他的秘书来电话,说可以给你们安排展览,在中国美术馆里面。我们一听乐坏了,上一次我们是在门外露天,现在能进去了。第二届画展是1980年8月举行的,非常成功。最多的一天,门票记录是八千多人,大家排着长队。

法国留学生安娜指着我的一张画,问卖不卖。那时候中国的私人企业还没有开放,卖画的事情谁也没有经历过,我就把马德升、曲磊磊、黄锐等几个星星画会的人叫到角落,说有人要买我的画。他们都说好事,可是怎么定价,是不是违法,大家都不知道。万一违法呢?就是投机倒把了,而且要开发票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突发奇想,那能不能以物换物的方式换个照相机呢?他们都很赞成。我就转身去问安娜,我说能不能用这张画换个照相机?安娜一听挺高兴,第二天,她从北京坐火车去了香港。三天以后她递给我一个盒子,里面就是一台照相机。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进行的商品“交易”。

此时出国留学逐渐开放了,星星画会的这些人也就陆续想办法出国了。1981年我也提出过自费留学的申请,这年我在美国的堂舅魏济民回国时给我做了留学担保,但迟至1984年底才给我护照。

1984年,我在上海人民公园的展厅举办了我的第一次个人展览。那时正提倡解放思想,民间也开始流行烫发以及花色的裙子等,所以当年的照片里可以看到有几个观众是烫发的。画坛前辈颜文梁、陆俨少、王个簃、应野平、李咏森等等都来看我的画展,其中有些是我爷爷的画友,对我这类在当时很多人看来没素描、没造型、颜色不准确的画,他们都认为新颖有意思。油画家颜文梁是中国第一代留法的,他除了为我题写请帖上的字,还送了我一个花篮。

1985年4月,我终于从北京经香港到了纽约。

1985,北京人在纽约

一到纽约,我发现,像北京一样,纽约那时候刚好也是中国文化人集中、来来往往的地方。我把那段时间称为“中国文学艺术家的纽约新浪潮”,最热闹的时间前后有十年吧,大约是从1985年到1995年。

在纽约,很多国内出去的文艺界人士我都遇见过,他们都在纽约进进出出,其中画家就有上百个,现在大部分都回国发展了。当时星星画会有四人到了美国,因为画画不需要翻译。陈迈平(笔名万之)去了瑞典,芒克也出去过,但在法国待了一年又回来了。顾城去了新西兰。老江河留在了美国,他在1991年左右宣布隐居了,目前还在纽约。杨炼在英国。舒婷是一直在福建鼓浪屿。

1980年至1985年在北京时,有很多文艺沙龙,参与者比如芒克、马德升、杨益平、李爽、李珊、高鸣鸣、小燕、张伟、高欢等等。还有搞音乐的,比如谭盾、叶小刚、刘索拉、瞿小松等等。北京的这个沙龙和那个沙龙互相都能串起来,还有搞哲学的,最后大家都认识,那个年代挺有意思的。

陈丹青和陈逸飞都是1982年左右到的纽约,北京画家张宏图也是1983年或者1984年到纽约的。星星画会的人在1984年之前出国的有黄锐、王克平和李爽。

我的好朋友刘索拉在英国住了几年后也到了纽约。说到刘索拉,我们大约是1982年相识的,她弹吉他和钢琴,也作曲,她喜欢我的诗,还给我的诗谱曲。1984年,她出了一盘磁带,叫《生命就像一座房屋》,用我的诗,最后一句是:生命就像一座房屋,我住在你那里是否幸福。我们俩玩得特别对劲,只要遇到一起,一喝酒就跳舞,当时刚刚引进了迪斯科没几年。

1985年我到美国不久,纽约上州瓦萨学院的哲学教授莫里策划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中国大陆先锋艺术展,我们七八个中国画家的作品在中央公园旁边的城市画廊展出。莫里教授曾经到北大讲过消解哲学,我听过他的课。《纽约时报》报道了这次中国先锋艺术展,选登了一张我的画,这张画马上卖出一千多美金,是我北京时期“梦幻系列”中的一张。画展结束时我又卖了一张,1500美金。这让我很有信心,作为诗人,在想象力上是有优势的,并非专业美院出来的才行。艺术要有感觉,我依赖这种感觉。

1987年我在纽约办《一行》杂志,不少大陆出来的文学艺术家都参与了,很热闹地持续了8年时间,我接触了各路人,有音乐的、电影的、诗歌的、绘画的。

纽约让我大开眼界,看了太多新颖的创作方式。我也知道了画画并不只是用颜色往画布上涂,而是各种材料都可以用,于是我发现了旧唱片。旧的黑胶唱片美国人每家每户都有一大堆,在纽约的地摊上一美金一张、五十美分一张。我先画画,之后把唱片掰碎了再贴上,以代替画面中的黑色。这个材料太棒了,好几个美国人说,看你的画时我脑袋里响起了以前的音乐。

除了唱片,我还用过木框、链子、钥匙等材料。虽是平面作品,但有十五六公分厚,也可以挂上墙。美国确实曾经富裕到对文学艺术有很慷慨的赞助。1987年我住在纽约东村的时候,曾经去纽约的一家艺术基金会领取免费颜料和画布,只要填上住家地址并签个字,说自己是艺术家就可以。我在家里举行一场20人参加的诗歌朗诵会,也可以申请赞助,一个星期后一张200美金的支票就寄来了。

当时纽约的华人好多圈子,有些华人的第二代对我们有兴趣,想延续并增进自己的中文,于是就跟着我们混,所以那时候纽约的沙龙很好玩。

木心在纽约时,我们曾经是纽约艺术学生联盟的同学,那是一所比较自由化的艺术培训学校。我们学版画、石版画、铜版画和油画。陈逸飞的弟弟陈逸鸣也在那儿待过。我学英文的学校是纽约猎人学院,陈逸飞说咱们是校友了,他也是在那儿学英文。木心还有另外一个小圈子,有陈丹青等人。听课时每人交点钱,当时木心没钱。直到台湾出了整套的《木心集》,他才拿到第一笔数额较大的稿费。

纽约华人文艺的黄金时代大约持续到1995年结束,原因是那些人逐渐回来了。

2019,回首星星四十年

2004年,我跟黄锐讲,做星星画会回顾展的时间到了,但黄锐则认为时机不太成熟。当时黄锐的重心在开发北京798,他在那儿租了工作室,又把东京画廊引进来了,那是第一个国外画廊进驻798的。

2005年我碰到了海波,我跟他说了想做星星画会回顾展,星星画会的两届展览作品、1985年之前创作的作品都可以参加。因为1985年之后有八五新潮作为新的时间点。巧了,星星画会的两个女画家邵飞和宋红,她们的参展作品都还留在自己手里,海波就用友情价买下来了。我自己除了两张参展作品,还有十几张那时期的作品,再收集一些、借一些,一共有70件作品。筹备了两年,2007年在北京今日美术馆办了星星回顾展,还出了本画册叫《原点》,就是回到原点和初衷的意思。

虽然2007年的现代艺术已经挺火,但是星星画会的这帮人没有被更多地关注。展览结束以后,作品该还的都还了,还有四十多件在海波那儿。2019年是星星画会四十周年,目前我们正在筹办一个纪念展。当年的成员能找到的有十二三个人,还有些已经联系不上了。

马德升本来就右脚残疾,后来在美国还出过车祸,坐了轮椅,他一直在巴黎画画,1987年出国后没有回来过。黄锐入了日本籍,但长期住在中国。王克平、李爽入了法籍,有时候会回来。钟阿城从美国回来以后就不画画了,也不参与星星画会的事儿。曲磊磊入了英籍,2007年回顾展的时候,他也参与了。

王鲁炎跟我有联系,他做的艺术很不错。朱金石在德国很多年,现在也是两头跑来跑去。李永存、毛栗子和杨益平一直在国内,还在画画。何宝森一直在北京画画。陈延生原来是做雕塑的,后来也不做了,现在住国内。再有就是包泡,继续在做雕塑和装置,七十岁了吧。还有一个赵大陆,他也一直在画画。我能记起来的大概有十七八个人,还有三四个人从2004年就一直没联系上,之后也没听说过。

这些人后来的作品我看得不多,应该是按照自己的风格在慢慢发展吧。后来的八五新潮以及现代艺术大展,新人出来的东西太多了,即使你搞点新鲜的,别人也不觉得新鲜。这是时代转变造成的,也有年龄的差别。我们的记忆结构、经验结构,都是1970、1980年代,或者1980、1990年代的。而现在这些人的知识结构是21世纪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当时我不重视写实的技术,我想表达想象的东西,以及身边的人和好玩的事儿。从1979年到1982年,我画的是日常系列,比如当时的日常状态、喝酒跳舞的情形等等。到1983年、1984年的时候,我开始画梦幻系列,就把人画得飘起来、飞起来。后来画的补丁系列,则是缘于这个世界的环境甚至我们内心,都已千疮百孔,需要修补和反省。砖头系列描绘的是这些年来我们已经异化成城市动物了,砖头、钢铁以及淡漠的邻里关系,这些都需要反省。我在记录这个时代的同时,也在探索我内心的想法,这一点没有改变过。

来源:南方周末企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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