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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兰波直到阴郁的天边:潘维答诗人安琪问

2012-11-26 09:51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安琪 阅读
  追随兰波直到阴郁的天边
  ——第十七届柔刚诗歌奖得主潘维答诗人安琪问
  
  (时间:2010年6月2日。地点:北京——杭州。形式:邮件。)
  
潘维,2009年10月在斯德哥尔摩诺贝尔博物馆,李笠/摄
  
潘维,2009年10月在斯德哥尔摩诺贝尔博物馆,李笠/摄
  
  【潘维简历:浙江湖州人。1964年出生于安吉孝丰镇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后移居邻县长兴。1970年末开始写诗,一贯的基本主题为时间中的江南和作为审美化生存的诗歌。著有诗集《不设防的孤寂》(1993年)、《潘维诗选》(2008年)等。现居杭州。】
  
  安琪:2001年10月在浙江湖州举办的“21世纪中国首届现代诗研讨会”因你的推荐,我和礼孩得以携带新鲜出笼的《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与会,这次会议是中间代概念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我认识众多浙江诗人的开始。你也许不知道,会议中有一个浙籍诗人向我陈述了沈泽宜老师和你的许多传奇故事,回来我即动笔写了长诗《传奇》,沈老师的传奇与他北大就读时勇敢的第一张大字报有关,你则与你天才的人生及创作有关。请向我们叙述一下你的成长故事和最初的创作历程。
  
  潘维:感谢安琪的友谊,认识你——一个纯粹的诗人,也是我的荣幸。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似乎更加相信冥冥中有宿命。我出生于浙江北部安吉孝丰镇一个大家庭里。祖籍在湖州织里。外公则是青田人,英年早逝。我体弱多病的童年在母系成长,接受各种宠爱。8岁时与邻家姐妹上山采青曾被无形的力量惊吓。
  
  10岁时移居邻县长兴。当时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在文化单位。我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在学校里,我是孩子王。到小学五年级,我才加入少先队。也是这一年,家里来客人,我被安置在父母朋友家,与一对正在读高中的美丽姐妹同睡一床,我初次领悟了异性的奇妙。第二年,我从阁楼的箱底翻出尚未被文革焚毁的父亲的书籍,其中有戈宝权译的《普希金文集》和梁真译的《拜伦抒情诗选》。父亲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受过夏丏尊的教诲,听过郭沫若的讲课。基本上70年代之后出生的人,已很难想象那时书籍的贫乏,新华书店里除了鲁迅,就是马恩列斯毛的著作。记得文革结束几年后的一天,我看到书店门口排了长队,原来是购买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
  
  我少年时期的叛逆精神,可以说,是由这两位19世纪的欧洲诗人点燃的。我属于这样一类学生,不守纪律,可成绩优异,任何时候都是中心人物。虽然在课桌下偷偷默诵“啊,我幼小的脚步曾经在那里漫游”或“它们使我想起了另一种生活和遥远的岸边”,可我更喜欢数学。我梦想成为欧拉或伽罗华这样的人物。我的自信与自负与日俱增,终于在初中最后一个学期,认为老师教不了我了。我离开学校此事颇为轰动,直至多年后我还听闻有老师在讲述我的狂妄之举。有一点我非常幸运,从小到大,我生长在可以让天性自由发展的家庭里,父母任何事都宠着我。但当时他们对我这样的举动也大为吃惊。我太湖乡下的亲戚找了一个人替我算命,这位年老的算命师如此表述,我是他一辈子算到的两个最好的命之一。家庭由此释然。
  
  现在回顾头去,容易明白这一切是受缪斯的召唤。18岁,我已密密麻麻的抄满的几本笔记的诗歌,字迹整洁,同时我也参加了工作,在长兴电影公司做放映员,很快又换成最闲的一个职位:影片质量检查。并且有了自己的住房,在县委大院的门楼上,我的窗口下方悬挂着国徽。在小县城里,我早就成名了:一个风流公子哥。那年,1980年,我将诗稿寄给《诗刊》,受到编辑王燕生的来信,说“别人写了20多年的诗,比不过你。”从此,诗歌引领了我的命运。直至1986年,我自觉到写出了“第一首诗”。
  
  安琪:同样在“21世纪中国首届现代诗研讨会”上,我领略了沈泽宜老师的风采并同时得出一个结论,正如蔡其矫老师之于福建,彭燕郊老师之于湖南,我发现,每个省份都有一个年轻诗人敬重的前辈诗人存在如果我们深入去了解的话。沈老师在会议上一句话给我记忆深刻:后人是可以救活前人的。现在请你这个后人来介绍一下沈泽宜老师。
  
  潘维:认识沈泽宜老师至少也有20多年了,记不清有多少次交往,甚至连第一次如何见面也印象模糊了。开始了解他是从伊甸、沈健这儿,他们是他的学生,还有柯平的谈论。
  
  最近一次见面是今年二月初,他刚做完直肠癌切除,手术很成功,我专程去湖州医院看望了他,同去的还有长兴诗人胡加平、丁胜、沈洪和徐峰、施新芳,皆是他频繁来往的忘年交,他有些兴奋,虚弱也明显。他躺在条件优越的单人病房里,在新出版的《沈泽宜诗选》扉页上写下“诗人潘维存念”,然后特意告知,他极少用诗人称谓对方,这是最高待遇。我当时就表示感谢。告别时,我们每人留了500元红包,他说,目前确实需要这个,比送花好。4月份,朋友们为他在湖州举办了一场朗诵会,我因不在浙江而无法赶去。
  
  沈泽宜老师一生命运坎坷,在北大做学生时被毛泽东主席钦点为右派,从事体力劳动多年,平反后到湖州师院任教。与林昭有过一段情史。他的核心精神是忧国忧民。
  
  但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孑然一身,激情、充满理想,一直跳动着年青的心。与他相处,时刻会感受他的正直品质,他不尖锐,可思想清晰。他对汉语诗歌的判断力令我折服。安琪评价的对,在浙江,他对中青年诗人的影响最大。2008年他出版的爱情诗集《西塞娜十四行》,他向永恒之女性倾诉了他苦难的灵魂之爱。我个人认为是他的顶峰之作。
  
  其实后人是救不活前人的,除非前人从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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