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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彬:老了,就是一个不断宽容的过程

2018-10-31 09:09 来源:现代快报 阅读

十余年前,因发出批判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惊世之言,德国著名汉学家顾彬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过,很多人忽视了他对中国诗歌翻译的巨大贡献,以及对中国文化深刻的爱——他以中国古典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和中国思想史为主要研究领域,主要作品和译著有《中国诗歌史》《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鲁迅选集》六卷本等。

近日,顾彬受邀作客南京理工大学艺文部名家讲坛,做了题为“译中文诗,写德文诗”的讲座。翻译和写作有何关联?怎样共生?顾彬的翻译观,是把翻译视为一种“摆渡”,从已知到达未知,为的是生命的更新和“自我转变”。

王凡 | 文 朱志飞 |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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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彬

顾彬,波恩大学终身教授,汉学家、翻译家、诗人、作家,北外特聘教授。这个中文名字,是他在维也纳大学读书时,来自山东的中国老师为他取的。与他的德文名发音非常相似,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文质彬彬也暗合了中国人讲究的“人如其名”。

1967年,读大二的顾彬,因为读了一首庞德翻译的李白诗歌《送孟浩然之广陵》,从此倾心于中国文学。从翻译李白、鲁迅、萧红的作品到撰写《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他的研究触角不断扩展。“四十年来,我把自己全部的爱奉献给了中国文学。”2008年,顾彬编撰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出版时,他在序言中动情地写道。

他称自己是一个怀旧者,爱在中国寻古,也不止一次到过古都南京。顾彬第一次来南京是1975年,那时他在北京语言大学学习汉语。虽然初到南京,可是这是一座对他来说十分熟悉和向往的城市。因为此前导师给他们上课时介绍过南京的历史,谈论起哪些名人名家来过、写过什么诗文,这其中就包括顾彬热爱的李白。李白在南京留下的诸多经典诗篇,此后顾彬也翻译过不少。

“导师说的南京的美,过了四五十年我都没有忘记。它一直住在我的心上。”那一次到访,顾彬说品到了南京的味道。记得那时是夏天,他五六点起床,尽管没能如愿寻找到唐朝的南京、六朝的南京,但他看到百姓们在街上刷牙、洗脸、吃早饭,顾彬热情地和他们聊天。“我眼前看到的画面非常生动、生活化,我是一个怀古的人、保守的人,全部的我都住在过去,过去带给我力量、幻想、美、梦。我很喜欢这样的南京。”

自那之后,顾彬开始写有关南京的诗。他曾在一首《莫愁湖》中这样写道(海娆译):“莫愁湖边,愁无愁,姑娘送古城以泪水和芳名。她在北方为逝者哭泣,自己也随泪河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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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月,在顾彬从波恩大学汉学系荣休后,9月起执教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全球史研究中心,至今已经扎根中国7年。

在中国,他过上了规律而宁静的生活。每天早上5点起床,上午写作,写德文诗,下午翻译,译中文著作,晚上备课。他说,自己需要这样一种秩序。写作与翻译,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良好的共生关系。“做中文翻译工作提高我的德文水平,因此我每天翻译。我的许多思想从中文中来,通过德文写作,找到了思想的出口。”

迄今,他至少翻译了100本书,其中有中国的现代散文、小说,当代诗歌,也有先秦诸子的经典文献。很多中国当代诗人的诗作都被他带到了西方,如北岛、张枣、梁秉钧、杨炼、翟永明和欧阳江河等。

此前已经翻译了《孔子》《老子》《庄子》《孟子》等经典的顾彬目前在翻译《墨子》,这是他翻的第十本中国思想家的书,尽管内容深奥,顾彬却执着地准备将它呈现给德国人。“每天打开书,我都觉得高兴和安静。墨子让我思考爱,思考生活的目的在哪里,中国的经典让我找到了我自己。”很显然,中国智慧给顾彬的人生带来启发。

谈到翻译工作,顾彬抛出这样一个观点:“翻译是精神上的运动”,他已经从事这项运动四十年。他提到,德国是一个翻译的民族,每年出的书70%是译本,作家也大部分是译者。然而中国相较或许是比较轻视翻译这个职业,有人认为谁都能当翻译,其实不是那么回事,翻译需要很多知识。他认为,作品翻译不应该是翻译语言的问题,而是理解作者思想、并将它以最好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过程,是一种解释,是一种理解。“我从翻译工作得到的是一种对我自己的认识、对历史的认识,翻译给我一个机会多思考自己的生活,思考生命是什么。翻译是一种沉思的活动。”顾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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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顾彬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批评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文学垃圾论”等引起了争议,也引发了学者和作家的“讨伐”和“抨击”。

“我现在老了,宽容了,我不能够再厉害地批评莫言、余华,他们成功,中国为他们骄傲。我们是好朋友,我现在看他们的作品,不从我的标准来看。最重要的是,我们见面,握手,他们宽容、开放,他们不怪我。我们知道彼此的爱好,最重要的是交流、见面谈一谈。”时隔多年,顾彬这样淡然地说。现在他认为,自己过去对莫言、余华等人要求有些苛刻,他也开始理解和尊重他们的想法。

现在在中国,顾彬也有许多把酒论诗的朋友。诗人黄梵2015年左右与顾彬相识也是因诗结缘,顾彬翻译了黄梵六首短诗,对《问题的核心》一首赞不绝口。黄梵说,与顾彬聊天,他常能说到你意想不到的一层。他之所以给人“语不惊人誓不休”或故作惊世之言的印象,其实是不经意说到了大家的痒点或痛点,这大概跟他的德式思维有关。顾彬来南京,他们都会约上好友们一起相聚,少不了的是喝酒。黄梵透露,顾彬酷爱高度酒,酒量是海量。如顾彬在《白酒与诗歌, 瓶子和空虚》一文所说:“58°以下的酒对我来说不是酒,是水,可以用来刷牙,也可以用来洗脸, 但是不能用来作为仙人。”这中间弥散的似乎是从李白那里沿袭的中国性情。

除了写德文诗和翻译中文著作外,顾彬还在尝试着用中文写散文。这种非母语写作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冒险。显然,这出于他对中国文化和文学的爱。顾彬说,等找到内在的安静的时候,也会开始创作第四本小说。

在讲座上,顾彬也给了热爱文学的同学们一些建议,他建议想要走作家道路的同学应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写作需要耐心和等待机会,把自己写的东西沉淀二十年,三十年,机会总是有的。他说法国大诗人马拉美说过:你要想成为大作家,你就得沉默二十年。


声音

王家新

诗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

王家新

“在德语中,翻译这个动词,是uebersetzen,它的第二个意思是‘摆渡’。……从此岸送达彼岸,从已知之域送达未知之域,连船夫自己也参与了这种变化。……翻译也意味着‘自我转变’:把一种外国语因素中的未知之物,转变为一种新的语言媒介,在这种创造性的活动中,我的‘旧我’离世而去。”(顾彬《翻译好比摆渡》)

了解了顾彬的这种翻译观,我们就可以感到:他写诗,他翻译,他从事中国文学和思想研究,他尝试用汉语创作散文,就是为了从此岸到达彼岸,从已知到达未知,就是为了生命的更新和“自我转变”。

黄梵

诗人、南京理工大学副教授

黄梵

今年第26 届柔刚诗歌奖颁给他荣誉奖(终生成就奖)。可能大家会觉得,我们颁此奖给他,是基于他在中国发惊世之言获得的名声,其实我们恰恰想纠正这种偏见。连很多专业人士都没有注意到或忽视了他对中国诗歌的巨大翻译贡献,对西方接受中国当代诗人的巨大贡献。比如,北岛、杨炼、也斯、张枣、翟永明、欧阳江河等,都是首先通过他的翻译,在西方为人所知。包括顾城当年数次去德国,也是因为他的努力。此外,国内很多人并不知,他本人也是德语诗人。与他交往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不只是深厚,而是达到了深刻的程度,因为有时会发觉,他比我们更理解中国。这种理解不是表现在他能像山东农民一样,吃一碗面时剥一堆生蒜,而是他触及到了中国文化中,连国人也不明就里的部分。

欧阳江河

诗人、批评家

欧阳江河

顾彬的研究是非常权威和严肃的,但成为媒体公共话题后,就变作“五粮液”“二锅头”“垃圾论”等,他也被简化了。他其实是非常焦虑的,中国文学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为什么还要触动这么多人去批评?要从爱的角度考虑顾彬的这些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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