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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山:我对当前中国美术之看法

2018-07-13 09:18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阅读

李小山

  李小山 南京艺术学院教授,著有《中国现代绘画史》、《阵中叫阵》、《批评的姿态》、《我们面对什么》、《木马史诗》、《作业》。策划和主持过“中国艺术三年展”、“新中国画大展”等许多艺术展览。1985年7 月李小山在《江苏画刊》上刊登的一篇引起轩然大波的文章《当代中国画之我见》,是85思潮的精神主流——反传统的信号弹。李小山当时还是南京艺术学院的中国画研究生。


  早些年读过一些金庸的书,对江湖这个概念的印象颇深,昆仑派、天山派等等,武林中人互相拉帮结派而又门户森严。最近,我发现我们的中国画坛也时兴起这一套来了。

  上世纪80年代我讨伐当代中国画,称之为穷途末路,“武林”中人不信这个邪,纷纷口诛笔伐,把我批得体无完肤。说实话,我倒乐意让事实来证明我是错的,毕竟都是华夏子孙,龙的传人嘛。但是我错在哪里呢?若干年过去了,眼下连我那时批评的刘海粟、李可染这等人物都没有了,对和错总得有个依据是吧。

  在一次和朋友的闲聊中,朋友说,眼下中国画坛的大多数所谓画家,不管他的名气有多大,实质不过是民间艺人。我得赶紧解释,对民间艺人,我和朋友皆无轻慢之意,只是将其看做为拥有固定本事挣饭吃的手艺人,里面有一些不错的人才,能把糖人捏得活灵活现,能把紫砂茶壶做得珠圆玉润……民间艺人是靠传承吃饭,是靠手艺的精益求精,与画画比较,毕竟是不同的。一个出色的优秀的画家,最主要是体现在精神层面上,体现在创造性上——而创造性则来自于对现存秩序的挑战和反抗,我相信,这样的老生常谈衡量出了事物的质的区别。

  我不反对师承,但是特别反感那种将某某老师竖为旗帜的作派。综观中外画史,任何什么派都有一个自然形成的过程,其中拥有中坚人物或代表人物。但眼下的情况弄倒了。我在不少杂志上看到,陈平的一帮学生对其老师毫无节制的吹捧,看到贾又福的弟子们对老师的顶礼膜拜。这是两个例子,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师生派别层出不穷,让我不免生疑:是老师喜欢做掌门人的感觉呢?还是那帮学生和弟子们想通过造神为自己谋福利?

  要画好画,肯定与做掌门人不一样,更与通过某种手段谋福利无关。至于其中的原因,可能仍是中国画系统内部的问题,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是封闭的文化系统的通病。至少,我没有在当代艺术家那里看到这样的情况——通过师承来形成武林门派。当代社会要求艺术家开放、多元、明朗和独立,这样的艺术家与江湖习气是根本不沾边的。

  当代艺术为何突然红得发紫

张晓刚 《绿墙-书房2号》

张晓刚 《绿墙-书房2号》

  前些日子和张晓刚闲聊时,他说自己是墙外开花墙内红。众所周知,墙外当然是指西方,是指西方发达国家的意识形态和市场。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过,老栗力推的中国当代艺术已被西方全面买断。对于这一点,很多民族意识强的人(包括我在内)容易焦虑和愤怒起来,总是用什么“非中心”、“东方主义”之类说辞奋起抗争。我们本来没有所谓的当代艺术,甚至连油画才传入一百多年,正如足球、篮球、乒乓球等等,都是外来的东西。不知大家注意过没有?我们现在看世界杯,看NBA,看斯诺克,从来不去关注它们是否是哪个民族的“发明”,至于乒乓球,已被我们自豪地称之为国球。但对文化(艺术)问题,我们的情绪就显得特别偏执,被“墙外”和“墙内”的价值评判搅得头晕不堪。

  中国当代艺术的发生和发展毫无疑问是“墙外”刺激和推动的结果,目前所有功成名就的人全是得到“墙外”肯定之后,才为“墙内”所看重。其实,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从当时的社会生态看,本土的(文化)艺术是在完全缺乏自律的氛围下存在的,它与(文化)艺术正常的积累的节奏不发生联系。换句话说,那时的中国(文化)艺术是孤立的和封闭的,是与国际现状相隔绝的。

  早在歌德时代,一个响亮的叫做“世界文学”的口号就产生了,在马克思经济决定论那里,这个口号被赋予了现实的可能性。我相信,任何一个具有当代教育背景的人都了解,我们身处的现实是什么?而作为现实的一种呈现,艺术又面临着怎样的前途?对于艺术家而言,不管他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进入艺术史才是对他的最高奖赏。按次说法,当代艺术以其新的类型给艺术史增添了得以延续的内容——我要强调这一点,它不仅是一种时间上的断代,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类型,因为它的产生本身就与以往的一切艺术类型不同,它是在国际化的平台上搭建起来的,如果做得非常出色的话,不光是对本土艺术史的贡献,也是国际艺术领域的贡献。

  所谓的重要性和价值是比较出来的,同样,当代艺术为何突然走红,一定是比较的结果。人们可以有种种理由批评中国当代艺术存在的种种缺憾,可以把“墙外”的因素夸大成阴谋或灾难,但是严肃的批评家和艺术史家,包括富有眼光的收藏机构和收藏家,都不敢忽视当代艺术家所作出成就,不敢对这段艺术史的延续掉以轻心。如果让我选择眼下五个代表性的艺术家,我不会把票投给那些国画名家和弄传统艺术的人——用昆德拉的话说,他们是艺术史之外的。


  “官位”值多少钱?

  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强调“国情”,例如,作家协会系统,美术家协会系统,还有很多,名义上是群众组织,实际却都成了地道的衙门式的机构,按行政级别靠,作协主席、美协主席具有部级或副部级之类地位。这个“国情”是独特的风景,在国际上难找到类比。

  而中国又是特别看重官位,几千年的官本位传统深入人心。这里,我仅举美协系统为例,附带加上画院这一“国情”传统,看看里面的官员是否拥有某种特权,我指的是,他们是否因为身处“朝廷”而使自己的作品获得了附加值。

  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官位很容易转化为金钱,经济学上的“权力寻租”在艺术市场中完全可以不露任何痕迹得以完成。一般的局外人常常会产生错觉,认为能够在美术界当上主席、院长什么的,是因为他们的专业水平高,正如大学校长应该由德高望重的人来做,但这是老皇历了,以前确实是这样的。我敢说,现在的专业官员与德高望重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是相反的,这样的社会现实印证了这个“朝代”的官员制度问题,与历朝历代是相似的。在大多数单位中,我们是被非选拔出来的头头脑脑们领导着。由此,我们用不着再追究美协系统或画院系统的官员们,是因为专业水平高呢?还是其它原因?

  其实原因轮不着我讲,有十岁以上的智商的人都会明了的。我只讲官位值多少钱?我在各地几乎都遇到同一种情况,美协主席(分会)和画院院长的画能买大价钱,而他们的画的水准又是相当的低劣。记得很多年前,我参加某画院的交流活动,他们印了本大画册,我翻阅之后便直言,一级画师最差,二级画师第二差,三级画师里面倒是有些画得不错的。前些年的国画拍卖里,我发现好些个拍出大价钱的专业官员的画,因为价钱大,我便多用些心思看看,怕冤枉人家。然而我相信我没有走眼,大几十万、上百万甚至几百万价钱的画,与几千块钱的画毫无区别,若硬要说有区别的话,只在作者的身份。

  这是一个可悲的事实,证明很多喜爱艺术的人有多浅薄,他们在购买艺术作品时一掷千金,换来的却是对自己不在行的嘲笑,因为在他们固有的观念中,官位是一种高于所有价值的价值,那就等时间来教育他们吧,人在糊涂的时候是无法与其说清道理的。当然啦,亦不排除我们社会最常见的腐败手段之一,即贿赂的可能,大家知道,现在的腐败是无孔不入的。

  我要补充一句,算做是一个提醒:在作家圈里,在音乐家圈里,在艺术家圈里,在一切专业圈里,官位不值得称道,只有那些智质平庸、缺乏可能性的人才热衷此,因为他们没有别的前途。当然了,我还赶紧再补充一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打击面太大,有些人在其“官位”并非本意,是时势造就的,他们在本质上仍然是艺术家。


  驴唇不对马嘴

  看到吴冠中老先生对画院的意见,深感老先生的诚实和正直。再看看我们的国家画院院长龙瑞理不直气不壮的反驳,觉得驴唇不对马嘴。我曾对很多同行和朋友说过,一百个吴冠中的对手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吴冠中一个。我指的是,除老先生的创作实践外,他在不同时期发表的不同观点,皆能够切中要害,引起大家的反省和思考,也激起既得利益者的恐慌和鼓噪。

  龙院长声称国家画院承担着宏扬民族艺术和落实国家重大题材创作的了不起的任务,帽子确实够大的,够吓人的,但这顶帽子是否只是一个幻觉呢?是否只是那些吃皇粮的人的自我吹嘘和自我标榜呢?这里,我摘录一段我在1998年发表的《体制中的画家》一文中的有关部分:

  我想人们早已忘记画院存在的理由了,我的意思是,画院就其功能而言——如果国家愿意花钱扶持这门传统艺术的话,应该是集创作和研究于一身,应该是专家好手汇集之所。但是这一功能早已荡然无存,它既没有将中国画这门传统艺术发扬光大,也没有培育出第一流的画家。一言蔽之,画院对中国艺术事业没有产生应有的作用,相反它已成了保守和平庸的代名词,成了一群吃大锅饭的人固守既得利益的顽固堡垒。不妨将全国大大小小画院的创作进行一番检阅,一幅幅平庸无奇的作品会令有眼光的观众惊讶。事实就是这样的,多少年来几乎见不到这些体制内的画家有什么突出的作为。像傅抱石、石鲁、李可染这些比较优秀的画家的成功,都不能计在画院功劳簿上,因为他们进入画院前早就奠定了自己的优势。另外我还要强调一点,当下的画院与其他一切多余的官衙一样,是以往整个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产物(就如人体中的盲肠),说它多余是因为割去它丝毫不会对艺术的繁荣产生不良影响。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如此大方,养了如此之多的画家,而不过问这些画家为国家为社会做了些什么。

  这篇文章曾激怒了几原先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他们的论调与龙院长大差不差。是的,这就是体制与合理性、与历史观之间的分歧。我用驴唇不对马嘴作为题目,意思已很清晰了。我还想补充,吴老先生也提出画院是计划经济时期的产物,可能得加上一条:同时又是计划政治的产物,是当时高度组织化的需要。当某种事物在其自身的演变过程中已亮出了底牌,如果我们还在继续装蒜,或者继续糊涂,那就有理也说不清了——这笔账只能由历史来了结了。


  美术馆与菜市场

  去年,我们市的晚报有一则消息,南京在短短的半年之内,涌现了二十多家民间美术馆,简直令人目瞪口呆。而到了今年,全国各地的美术馆热潮已成燎原之势,就我接受的各方的咨询,发现北京、上海、杭州、成都的大商贾,纷纷卷入这股建造美术馆的热潮中。 此种一哄而上的情景让我想到先前全民皆商:有人投点小钱炒股票,有人投大资金炒房产,小狗大狗一起叫,表面看确实是热闹非凡的。

  我得声明,我不反对多建造几个美术馆——尤其是民间性质的美术馆,从发达国家的经验看,美术馆对公众生活的正面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在我国,由于体制的原因,公共资源(物质的和精神的)一向是带有绝对的垄断性质的,而这种垄断的后果则是贫乏和单一。例如,中国美术馆作为国家美术馆,几乎没有对近二十年来的艺术发展作出过该有的贡献,一般省市的美术馆更是对艺术事业无尺寸之功。我曾在一次会议上戏言,除了广东省美术馆、深圳美术馆和上海美术馆之外,一些省市的美术馆只相当于县级群艺馆,只是老干部和少年儿童的文艺活动中心。这是不对的,其结果只能把美术馆的功能和作用降低到及格线以下,而且还有越来越庸俗化和粗鄙化的可能。

  二十多前,如果召开经济工作会议,在座的百分之百全是干国企的,而在今天,再召开这样的会议,与会者至少一半是民营企业老总。不妨延伸开来设想一下,二十年后,如果召开美术馆馆长会议,会不会有一半左右的在座者是非官方的呢?我的意思是,按照目前的泥沙俱下的态势判断,总会有一些真正落实的并在未来的图景中屹立不倒的民间美术馆——据我的观察,已经有良好的苗头呈现出来了。当然,这是一条充满荆棘和泥泞的路,在目前国家的税收制度,基金会制度和捐助制度等等都是空白或者极不健全的情况下,做民间美术馆与当时民营企业的起步一样,是非常非常艰辛的。

  所以,那些打算把美术馆当做一块肥肉对待的人——认为可以在艺术品市场急剧升温的时候狠狠赚上一票,都是些急功近利和目光短浅的家伙,嚷嚷得再凶也白搭,也就是草台班戏而已。我想至少应该设置一个底线,譬如,对美术馆的性质、功能、作用和投入画出清晰的轮廓,对收藏、展示和研究都有比较热忱的愿望,以及在投入方面没有过多的后顾之忧,诸此因素,都已具备或者可以具备的情况下,考虑做起美术馆来,才基本上是靠谱的。美术馆不是菜市场——它有它的准入要求,拜托那些被幻觉和梦想弄晕了方向的人,清醒清醒再作决定,免得害人又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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