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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阿布:耕耘侧记

2012-09-28 23:27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阿诺阿布 阅读

 官方统计,在中国从事书画的人士,目前不少于五百万之众。其间专事书法一道者,熙熙然也不下百万,这大概是自结绳以来,书法家阵容最为强势的时代。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挟汉字的天生丽质,左冲右突,于礼崩乐坏的商业环境中,硬是将方块字的旗帜,插到了千家万户。符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对英文字母几乎一统天下的今天而言,实在是一件意义深远的大事。

    自参与《笔墨纸砚》的工作以来,身不由己地卷进恣意汪洋的书家世界。意外地在猪背上,纯金的书页上,夜总会的包厢里,初落成的尼姑庙诸多地方,熟睹了汉字风情万种的多变之身,也见识了使用脚趾头、花白头发、公鸡尾巴等千奇百怪的书写者。都说见多识广,可我却是越见越糊涂,越见越疑怀自己的智商不是零而是负数。

    窃以为,书家之道,在于思想。而书家的隐现,在于作品。但是当今天下书者,从死蛇挂树、信笔为体、装神弄鬼之流到上电视开宗立派,艺术人生者,大同小异的说教不外乎是自幼苦临《多宝塔》、《九成宫》,有缘赶上某某大师关门纳徒的末班车,深得某某大师真传,字里行间,说到动情处,凝咽几不能语。每当看到这样的字句和画面,我见贤思齐之心,往往大打折扣。委实不明白,这些天纵其才的精英,何以对笔之所以成其为笔,墨之所以成其为墨,避口不谈,而津津乐道于自己一亩三分地上的继往开来承上启下。远的不说,近的,到处都可以听到人们向齐白石先生学画的讲述,但是很难看到他们向齐先生学做人的感悟。有一天,在北大艺园的饭桌上,三杯两盏之后,借着酒胆,我将心中之疑怀,求教于北京大学书法艺术研究所办公室主任的耕耘。他抖了抖烟灰,有所思,但是半晌没有说话。

    牛耕耘,字山川,号俯仰山房,又号骍角,祖籍山东临沂。在北大供职,在北京安家。一介布衣,名如其人,倾情于读贴习字,热心于传道授业。不让一日闲过的精神,依于仁、游于艺的性情,使得他每天气定神闲地穿过北京毫无诗情画意的车水马龙,从容不迫地悉心营造干净纯粹的心灵空间。国学大师文怀沙先生曾毫不吝异地评价:“昔闻牛得草,今见牛耕耘,耕耘非为得草,得草牛乃体健,体健有利耕耘,耕耘不记得草,此牛君之所以可贵也”;“鲁迅翁俯首甘为孺子牛,妙在一个‘甘’字,牛耕耘能俯能仰,‘贵’在俯仰自如,耕躬之余宜有山房读书也”。文老还说:“在《论语》第六章《雍也》孔子是这样说的‘犁牛之子騂且角,虽施勿用山川其舍诸’。牛耕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天在回书法所的路上,耕耘淡淡地说:“书虽小道,然而真要使之‘形成哀乐,达其性情’,比笔墨更为重要的,还是那句老话,在于心性。一幅作品,其技艺是有极致一说,然而其意趣,却是没有止境的。”我没有吱声,到书法所的楼上,耕耘为我摊开了他新近完成的作品是送给《贞观长歌》中长孙无忌的扮演着曹培昌先生的《唐·长孙无忌的<新曲二首>》:“侬阿家住朝歌下,早传名。结伴来游淇水上,旧长情。玉佩金钿随步远,云罗雾縠逐风轻。转目机心悬自许,何须更待听琴声。回雪凌波游洛浦,遇陈王。婉约娉婷工语笑,侍兰房。芙蓉绮帐还开掩,翡翠珠被烂齐光。长愿今宵奉颜色,不爱吹箫逐凤凰”。以及30多米长五千余字巨幅长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唐·长孙无忌的<新曲二首>》凡106 字,字字独立,无波磔,同字不同笔。体势内敛而端庄,动静相顾,精气内含,其看似有意无意的闲笔,中含枯润,不厉不激,尽字的自然之态,藏巧于拙,深得汉人收天缩地之意韵风神。

   “这种彰显生活气却不见世俗气的风格,真不知你从何处修来。”观摩半晌,我问道。“书法的妙理,在于平易。平易的妙理,不在于笔而在于心。”耕耘说:“古往今来,求笔问墨,翻陈出新的不胜枚举,不变的规则却是人做到哪一个层面,字也就写到哪一个层面。”

   “但是你的字看上去并不放任自流,也不拘束,甚而很有反拘束的味道。这还是笔墨本身吧,跟人的心性也有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书法之道,最为打动人心的是其内在的联系,也即是法度之中的新意,而不是表面的妍媚之形,体势之疏密。书者的自我觉醒意识往往于无形之中决定了作品的高下。”

    “是的,当今书法界,的确有太多的杂音。许多人将书画之道魔化或神化,搞得神神鬼鬼的。我曾经见过一书家,落笔之前,拿着毛笔又亲又吻——”

 “笔墨的意境,在于追求个性,释放心手,你说的那种江湖之术,严格意义上与书法没有多少关联。其实习字无一例外都要经历不似、形似、不似之似这三个阶段。只不过有些人一生都停留在第一阶段,有些人只能徘徊在第二阶段,有些人能游走于第三阶段而已。”

    “弘一法师论书说,字占四成,章法占六成,你的这巨幅长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似乎与这方论调十分吻合。”

    “我一向追求的是我手写我心。具体到一幅作品,其笔墨、体势、结构、章法实际上是无法分开来说的。弘一大师的见地,说的不是轻与重而是同一问题的不同面,包括米南宫对结构“稳而不俗,险而不怪”的那一套理论,他也只是就事论事。书法是一门综合的艺术。有大成就者,无不是字外求字,形脱而神在。”

    都说一方水土一方人,这话不假。耕耘典型的山东人性格,天然地喜欢于方寸之间利用墨色的浓淡,结构虚实制造奇宕与雅正相融,疏朗与茂密共存的气息。墨色的荡漾,在看似不规范的率意中,却意外地营造了心灵化的美感。点划之间,不难看出生命力的无处不在,而由此所产生的空间张力,将情感的收放自如运用到了极致。篆隶相倚而生的体势,无论是飞白处,还是线条交差组合,于荣辱不惊中透露出常人难以达到的形残而神正之美。知觉对体势章法的建构能力被充分地调和到好处。这使得他顺理成章地完成了激情与理性的同步到达。这也许是耕耘豁达,洒脱的乐天性格,顺乎自然地成就了他个性十足而又不事张扬的艺术取向。

    喀嚓一声,我回过头,原来是快递公司的孩子起身时不小心碰掉茶几上的紫砂壶。那把“大富贵”出自宜兴紫砂名家之手,为耕耘时常把玩之物。一时之间,孩子吓得懵懵懂懂的,手足无措地站在茶几边,不知如何是好。耕耘弯腰慢慢拾起碎片,不动声色地说:“没事,没事,这茶壶,也早就该换了。今天不掉下来,明天也会掉下来,你快去送信吧,没你的事。”

    我们重新坐到椅子上,耕耘接着说:“势,是变化不定的,对其节奏的动态控制,其气韵之美,表现于外而发韧于内。王岳川先生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书法的背后是文化。”

   “书法的背后是文化?那你真相信只有文化才能拯救书法吗?”

   “现在,字每天都写几个。但我却是看书的时候比较多。我常常想,古时候其实根本没有书法家这一说,而他们的字,写得异乎寻常的好。今天的书法界,显然是太热闹了。这一切,如果没有深厚的文化来支撑,来平衡,的确是很危险的事。人类的许多艺术就是这样走进死胡同的。”

    打碎的紫砂壶堆在茶几上。很温和的,让人很容易想起没有打碎之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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