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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坚:听诗人安妮·沃尔德曼朗诵

2012-09-28 10:59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于坚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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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沃尔德曼 2008年摄于黄山  

  听诗人安妮·沃尔德曼朗诵

  诗人安妮·沃尔德曼  爱伦·金斯堡的知音
  高山已逝  流水向东  垮掉派的教母63岁进入中国
  于农历戊子年的秋天眺望黄山的峰群和松树之后
  乘波音飞机去北京朗诵  一坐下就蹬掉鞋露出
  风尘仆仆的脚丫  西装革履的大会装着没看见主席台上
  十个脚趾头莲花般分两组开放着  上面坐着一座英语的塔
  格林威治的土色渗入指甲  灵魂比她的容貌年轻
  没有跟着某位美女在化妆盒前老去  沧桑之脸
  安放在一袭刻意选择的袍子之间  像是被黑暗的高山裹着
  麦克风强作镇静  转播史上它从未传递过狼嗥
  仿佛这不是正襟危坐的白昼  而是午夜
  有只母狼在荒野上得道成仙  成为精神之妻
  爪子撕碎了自己的声音又在苍老的意义中缝合   
  她试图继续老师的风暴  当年在布拉格
  五月之王妖言惑众  高举红玫瑰和诗集领导革命
  不朽的嚎叫穿过机械之夜  试图在那水泥轮胎上刺入
  致命的一针  最高法院要查封语言之光
  被太平洋的陪审团拒绝  于是那些悲壮的流言蜚语
  散入飓风  吹遍世界  1984年  艾伦来到昆明
  他在地下敲门  我们“一连交谈七十个小时从公园
  到床上到酒吧到贝尔维医院到博物馆到布鲁克林大桥”
  她不知道此地的听众因仰慕曼哈顿的百货公司而来
  胸前挂着出席证  他们抛弃了丝绸和棉布
  正在为脖子上的领带和得体的毛呢西装沾沾自喜 
  他们期待着女诗人端着咖啡  领他们去纽约的上流社会
  他们要抬着香槟酒侃侃而谈  他们要向城市之光致敬
  女巫的咒语刚刚从岩穴涌出  就被进口闪光灯打蜡抛光
  调节成低音  丧失了汹涌澎湃的细节  一片被彬彬有礼堵住的
  大海  她声嘶力竭  仿佛一个正在用哑语表演的小丑
  拖着自己的声带爬过水泥台上的红地毯  人们发愣  不解其意
  从东方到西方  这世界正在大兴土木  拆掉大地  建造住院部 
  她必须疯狂   她必须惨叫  她必须乱咬  她必须披头散发
  她必须点一把火  塞进自己的焦炭喉结  主持人用普通话介绍
  “这是一位享誉世界的朗诵大师  注意  她的音色非常丰富
  有很高的技巧和难度   她任教于凯鲁亚克诗歌学院 ” 
  会场在动物园对面  一匹斑马扬起头  正在像非洲运动员那样
  眺望奥林匹克中心  隔壁  星巴克咖啡馆刚刚装修完毕
  书架上停泊着凯鲁雅克的译本  我更喜欢阿伯什里  某人说
  他反感她讽刺这个日异月新的时代  “为虚空上妆”
  后来我们回到候车室  安妮姑娘  深邃的目光源自一具
  遥远的骷髅  童年她在东村学会走路
  从此就不再有任何进步  她一生都在搏斗
  学习如何把自己的脚塞进自己的嘴巴
  她眺望故宫的样子就像一尊石狮子  这表明
  那场与资本主义的较量已经失败
  
  2008年写
  2011年9月改
  
  后记:
  
  2008秋天,我和几位中国诗人应中坤诗歌基金会的邀请,漫游黄山。同行的还有美国诗人安妮·沃尔德曼、罗伯特·汉斯、荣·帕特等。荣是我的老朋友,他与诗人王屏合作翻译我的诗歌。安妮和汉斯是第一次见面,都是我的前辈。汉斯是美国桂冠诗人,在诗歌讨论中,他说,他出生在美国的南方,那里没有暴风雪。他的意思是,他不喜欢那些只有暴风雪的教材。我很惊讶,我以为这只是中国的情况。多年前,我写有一文《云南冬天的树林》,我的意思是,并非所有冬天的树林都是一样的。云南大地与北方普通话势力编辑的教材有许多格格不入之处。汉斯强调了地方性,我深刻共鸣。
  
  安妮是金斯堡的同志。青年时代与金斯堡过从甚密。她送给我一本书,里面有她青年时代与艾伦·金斯堡的合影,她非常美丽,就是现在也看得出。艾伦1984年来过昆明,据说他想寻找“垮掉一代”的中国知音,他走后我才知道他来过。那时候我住在翠湖边的一间老房子里,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开水,我边喝灌在一只军用水壶里的自来水边看他的诗,非常心仪,感觉与他们那一伙志同道合。
  
  安妮是他们一伙的。来了,穿一袭黑色的长袍,站在青松下。她没老,充满魅力甚至激情,优雅而含蓄的激情。有个晚上,我们坐在黑暗的黄山下,朗诵各自的诗歌,安妮的朗诵令我震撼,她已经修炼成一位女巫。也许她曾经是诗人,她在纽约长大,但现在她退回到女巫去了。她令我想起多年前我在云南山地部落里遇见的那些巫师,我完全不知道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我感觉到招魂的力量。那天天气很冷,诗人们比较矜持,安妮的招魂缺乏呼应,她站在一片树林前面,很孤独。后来到了北京,她再次朗诵,情况就更惨了,在座的都是衣冠笔挺之辈,她站在一个演说台后面嚎叫,听众彬彬有礼,毫无反应。安妮的诗与巫师总是重复古代的口传文本不同,她的文本是她自己创造的,而在朗诵的时候,她可以创造性地从意义向声音后退,以摆脱逻各斯的控制。她告诉我,她喜欢去印度漫游,访问一些古墓。去年安妮来信,说她正在旧金山,将金斯堡的骨灰与奥尔加洛夫的骨灰合葬在一处。我的《便条集》的英文版出版后,她寄给我这篇文章,是她应出版社之邀写在我诗集封底的几句话。   继续鼓掌吧,我爱于坚和他的作品
  
  安妮·沃尔德曼
  
  翻译:梅丹理
  
  我以笑声、谦卑、和敬畏从中国当代杰出诗人之一于坚的文笔中采撷思想火花和发光的机智。于坚以悲悯的胸襟、优雅的气质把事物搞透的能力有一种富有亲和力、敢于裸露的吸引力。你对他的世界会想多多了解,在此世界中一位讲普通话的中年女“同志”不时地会变形成为一条狼;在这个世界,一条母鹿撞入诗人怀中但他“没有草地和溪流/让它长久地逗留”。我们身处昔日骚客登临的黄山吗?还是在“文革”及诸多历史盛衰的瘟热下受禁闭?冲突的世界观在引人入胜的语言、冷静的见证、与想象的缝隙中缠绕。于坚携有道家圣人的智慧与全景觉察。Ron Padgett——一位大诗人,其情怀和兄弟意识都足以承担这次了不起的翻译任务他和中国本土出生的诗人王屏受到于坚诗歌的激发已鼓足了力气,以传播这份尖锐却悲痛辛辣的作品。在他们细心的译诗中,于坚特有的敏感刺穿一个黑暗时代。于坚还能幻化出非人类的精灵——豹、虎、龙——来漫游在他的潜意识和萨满巫师的图景之中,就像是它们前世的朋友。他劝诫诗人们:
  
  诗人啊 你在何处
  快从群众中站出来
  你是最后一个
  留着尾巴的人
  
  ——便条集191
  
  于坚从人群中呼啸而出。让我们追随他的足迹、他的尾巴……我是否忘了提起,他是一摇滚明星级的诗人?继续鼓掌吧,我爱于坚和他的作品。
  
  2010年
  
  安妮沃·尔德曼(Anne Waldman):美国“垮掉的一代”诗人、表演艺术家、编辑、教授,曾获国家艺术基金奖和当代艺术家基金奖。她出版了包括《快讲女》、《在Bever Grieve的房间》、《婚姻:一个判决》和《被喻为气泡的世界的结构》等40本诗集。她也编辑及参与编辑出版了包括《垮掉一代诗歌》、《天使之发诗选》和《不合作主义:运转中的诗学与政治学》等多部诗选,有关诗歌的著作有《向诗宣誓》和《先驱》。她也是她个人作品的著名表演者,尤其以她独特的“模式结构”和“吟唱”发声法知名。她是新美国诗歌实验性“衍生”手法的实践者,并致力于保存纳罗巴学院重要的口头录音档案,其中就有具有历史意义的艾伦·金斯堡、威·廉巴罗斯、约翰·凯奇及其他人的授课和朗诵。安妮·沃尔德曼(Anne Waldman)是艾伦·金斯堡生前最好的异性朋友,曾被诗人称为“精神之妻”。上世纪60年代,沃尔德曼与艾伦·金斯堡、格雷戈里·柯索(Gregory Corso)等诗人一道,构成了美国东海岸独特的诗歌风景。随着“垮掉派”诗人相继离世,这位63岁的女诗人成了亲历那段历史的硕果仅存的代表人物之一。安妮沃·尔德曼与金斯堡一起,在纳罗巴大学成立了“杰克·凯鲁亚克虚体诗歌学院”(Jack Kerouac School of Disembodied Poetics)。这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大学,脱离了现代教育体制,没有校董事会,也没有教学楼,学生的来源也千奇百怪。在这些学生中,有人是因为看到金斯堡给某摇滚乐队写的推荐语而一路打听来的。艾伦·金斯堡离去后,沃尔德曼仍留在这个位于科罗拉多的学院工作,到今天,她在指导学生时,使用的依然是“不同于其他大学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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