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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曾蒙:街道(长诗)

2019-12-30 12:54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阅读

曾蒙

曾蒙,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毕业于西南大学。现居攀枝花。中国70后诗人重要代表人物之一。迄今已在《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报》、《诗神》、《诗选刊》、《扬子江诗刊》、《山花》、《青年文学》、《北京文学》、《草原》、《红岩》、《西藏文学》、《湖南文学》等海内外文学刊物发表诗歌、小说、随笔、评论近900篇(件)。作品收入各种选本。2005年创办大型人文综合网站中国艺术批评网、2012年创办中国南方艺术网。

1.和  谐

那是暮色中的市镇,
停留在柏油马路附近。
一位少年正在享受着中产阶级式的
散步。在教学楼上,
我能看到一小截108国道,
在1990年的阳光下泛出淡墨色的光。你看——
他们说,好大的货车……

镇上的老人差不多都坐在茶馆,
用年老消磨着留在牙缝中的记忆。
那或许便是青苔上流走的水声,
带着小心翼翼的礼貌原则,
献给在厨房里忙碌晚餐的儿媳妇。
房间里当然没有花草的香味,
在厨房下面,一只摇晃而至的
脑袋,将硕大的书包扔到凉椅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双大皮鞋。

有一次我与一位年长的国文教师
谈心。他在蒲家住了三十年,
而我,却在短短的四年里
便学会了散步。
我知道:两位女生家住在镇上,
三位男生家离不远,
其余的都得住校。
在异乡时我想像不到故乡,
一条河,一座跨过烂泥塘的石桥,
一条长长的铺满青石板的街道。
远处的小路上一只母猪被主人
赶着走路;一些妇女挤在屋檐下
维系生计。附近一座工厂,
晚上的路灯一直照到天亮。
在晨雾时分,卖菜的妇女嬉笑开了:
“……这些工人婆娘!”

……蒲家,我喜欢暮色四合中的
公路,通向陕西的108国道。
公路两旁是两排密集的桉树,
笔直的树尖毅然地指向蓝天。
小镇的建筑:一溜的青砖瓦房,
冷不防也有一两座雪白的楼房,
在夜晚昏黄灯光下傲视群雄。
迎着乡野的风声,初看时
感到有些不谐调,
久了也就习以为常。

2.迷  离

早衰的青春散落在北碚,
一座异域情调的小城。
我饮着酸奶在法国梧桐树下,
打望城中少妇丰满的臀部。
她们一步三摇,如同连环画中的
妖精,在现实主义的背景里走向百货大楼,
地板上瓷砖的亮度显得人影低矮。
在邮电大楼,如今那一排沙滩椅,
已被撤离。傍晚时分,
老年人在这打坐,听录音机里
法轮大师的教诲,专注得如同
上课的孩童……

即使被模仿得不留一丝痕迹。
在这里,五年的时光带不走
音乐学院女生尖锐的哭泣。
在秋天,在西南师大的正校门,
我看见一群热爱女人体的假洋鬼子,
披着一头艺术的长发,
愤然离开了生活的逻辑……

像遭遇爱情的吴宓,在阳光下
感动于喊他为先生的学生……
像那十圆人民币,去向慷慨的同情
换取同情……
像那老年的泪,
遗失的不仅仅是亲情和泪……
像那激情之手,
向夜生活滑下去……
像寝室里干脆的酒瓶,
摔碎的不是记忆,而是叹息……
像讲座上的先生,
不仅仅是先生……
像雅舍的烟斗,
不仅仅是烟斗……
像张志忠的墓碑,
不仅仅是墓碑……
像嘉陵江的冰心,
不仅仅是繁星和春水……
像市政府的老舍,
不仅仅是驼背的祥子……
像樟树林的周伦佑,
不仅仅是非非……
像离了婚的柏桦,
像打了架的李亚伟……

即使在国统区,也有政治的宁静,
也有花前月下的身影。
现在,坚硬的牙齿在战斗,
开口极低的胸脯在梦游。
现在,开足马力的摩的,
在消解激情,疲倦的身体,
在夜晚中迎接着黎明。

3.旅行见闻

窗内的火车在睡眠。
窗外的景致在转换,
像一部具有真实性的
彩色影片,摇晃得厉害。
夜晚,乘警在搜寻,
白天,乡音在出动,
而遥远的街道在等待。

莫名的虚无,令人动容的市镇,
并非指向小说和意义的经典。
在长江大桥上,洁癖变成虚幻,
而大风吹拂着栏杆,
升降机输送着游客,
桥上的人在留影,
桥下的轮船在梦见海洋。
城里的市民在挤车,
酒吧的款爷在谈判,
绿灯下的小说在赚钱,
金融危机的诗歌在性爱。

在高原,黑色的石头遍布山野。
疾风穿越短小的省城,
成为过去时态适宜午茶的时间。
一位操普通话的女郎,
在公园门口收门票。
苗条的女郎,抽烟的女郎,
恍如市镇不能死亡,
恍若金钱豹在命里奔跑。

4.地方志

不要忽略午夜,即使是空中投下
轻淡的月华。在阳台,
我看见小贩推着自制的木轮车,
行走在朦胧的树影丛中。
车水马龙已是白天的繁华。
对面楼房的灯光,那是
人家的灯光,有着家庭生活
细节里生动的具体性。
如今,波光潋滟的水上浮物,
郊外的蛙声,受伤的狮子,
走过了非洲,在大地上漫步。

街道仍然是去年的街道,
模糊不清的过街横幅,
显得陈旧而且丑陋。
这里,是异乡人的乡音,
这里,是外省青年的疲惫,
这里,尘埃落定在现实的空气里。
而蚊虫在夜色中不用翅膀飞翔,
只用偶然性饲养血液和青春。
已是凌晨了,开往外省的货车
在鸣叫,如同春雷滚过霹雳。
如同梦中的边疆在延伸。

5.市镇苍茫

像蛇,逶迤在霓虹里的暮霭,
游移在街道的拐角之处,
使得夜色好象消失了路面。
如同高保真音响里铁丝的游走,
有着无限延长的象征意味
和视听效果。
高处不胜寒的意境,
正是存在和记忆中的深度。

而暮霭掩饰着苍茫群山,
也掩饰了肮脏的乞丐,
在客观的见证性面前,
弯曲的甬道变得更为深长。

异乡人哪,请交出令人沉默的
刀伤,在滨江大道,
请交出稻花的芳香。
既然蜻蜓已经消逝,
请终止奢谈夏天。
我已忘记城里的立交桥,
在小汽车出现之前,
我已将盲目性压缩成无信仰,
盘桓在慧根中,是一条冰冷的蛇,
像一条真实的蛇那样。

即使你能看见或忆想:
暮色四合的市镇轻烟,
小巷里尿布的飘摇,
老年人在夏天的蒲扇,
年轻夫妻的无端争吵;
即使风中静止的事物
仍然静止,墙上斑驳的印痕
仍在,屋角的扫帚,仍在。
你心脏各省的火车仍然
无法睡眠。即使
你无法看清年代深远的庭院,
命中背叛了的市镇,
早已夜色弥漫,如同
暮色四合的市镇轻烟。

6.车站札记

提着黑色公文包的大龄青年,
一位过渡时期的公务员,戴着眼镜,
身穿不太时髦的二流名牌。
他在取钱包,他在与守烟摊的女孩
恋爱:“一包红梅烟!”
涂有口红的嘴唇似在嘲笑,
又像铁青着脸,
显得十分含蓄。大龄青年
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将香烟装入公事公办的
上衣口袋。

从4路转乘12路
一辆带空调的公共汽车。
有一块粗糙的牌子
挂在窗外,上面写着:
无人售票,请排队上车。
大龄青年挤身过道,
显得十分有教养。

窗外,冷漠的书摊旁,
是音响专卖店。
假声唱法涌入耳朵:
“羞答答的玫瑰
静悄悄地开……”
现在,大龄青年想,这音响
最多20分贝,不够洪亮。

7.阳台即景

几步之内,是堆满物什的阳台,
阳台上有三盆有待浇水的
白玉兰,在阳光下
吐露出丝丝雨季的气息。
阳光使这座金沙江环绕的城市,
适应着各种古怪鲜花和树木的
成长。这些没有姓名的植物,
仍在痛击凋落时的靡靡歌音,
既不秃唐,也不兴奋。

在阳台,盆景里的
各式景致,显示
一种精神的实证。
在正午,你能目睹
蚂蚁搬家的队伍,
如同汽车的阵容,从容、
缓慢,无休止地进发。

另外的时候,当我
独自眺望落日下的群峰,
群峰下孤独的石头。
墙上的石英钟依旧走个不停,
另外一个方向,一幅失去了眼睛的
牛头装饰,在艺术的氛围里
冷淡地面对着死亡时的颤栗。

客厅里摆满各种根雕,
一瓶已打开的葡萄
寻找着周末的烟蒂,
麻痹状态中轻微的争执,
以及小道消息里的言谈举止。
落日被迫在群峰中消失了面容,
毫无诗意的道路
敞开着房门,
朝夜幕下的身影独自走去。

1998.9.30—1998.10.4攀枝花

原载《西南师范大学50年诗选》、《钟山》201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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