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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少数民族诗展】║倪金才:人物与素描

2018-08-29 17:24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倪金才 阅读

倪金才

 

倪金才,土家族,中学教师。诗观:简单、直接、清浅、透明,直抵灵魂中脆弱的部分。诗歌在巜星星》、《诗潮》、《扬子江诗刊》等刊物偶有发表。

 

◎点灯的人


点灯的人
在黑暗里摸索
一小半截的蜡烛
不知道藏身何处
 
点灯的人
首先点亮的是火柴
微弱的光
照不亮阴暗的自己
 
点灯的人
听得见暗夜里咚咚的心跳
黑夜强大
犹如潮水
 
点灯的人
与黑夜抗衡
试图把身体里的黑
一点点挤出去
 
他划亮了一根火柴
又一根火柴
他划亮了最后一根火柴
点灯的人
依旧在黑夜的深处
 
半截希望的蜡烛
还在暗处闪耀
点灯的人
点亮了自己
开始新的寻找

 

◎以身体为鼓得人


以身体为鼓的人
从身体里抽出一根肋骨
并以此作为鼓槌
不断敲击脆弱的心脏
 
让灵魂发声
让孤独说话
让失败有了命运的借口
由此拒绝一切
 
拒绝在石头里取火
在树梢上发展爱情
拒绝扭开心灵的锁孔
并敞开自己的心胸
给飞鸟看,给游云看
 
就这样,以身体为鼓的人
在整个黑夜敲打自己
像敲打动人的诗篇

 

◎砌墙的人


推开门
就可以看见砌墙的人
搬动着石头
挥舞着砖刀
企图砌一道坚固的城墙
堵在我的门口
 
有时是白天
有时是晚上
能听到他敲击石头的声音
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每次我去干涉
拿出同情心和好天气和他理论
他都沉默
说不关他的事
他只是砌墙的人
只负责把墙砌在该砌的地方
 
我很无奈
每晚都睡不着
时常感到堵得慌
就像砌墙的人
把墙砌在了我的心口
 
我想大声喊
别砌了吧
可我声音嘶哑
也无法打动砌墙的人坚如磐石的心
砌墙的人依旧
搬动着石头
挥舞砖刀
坚决把墙砌在我的心上

 

◎走夜路的人


星星点灯
走夜路的人
照亮旷野

心中的鬼在夜色中冲撞
走夜路的人
竖起领子
步伐快于虫声的节奏
又略等于虚无

也许是心有不甘
也许是路在前方
也许走夜路的人
夜路走多了
知道一路走下去
就能见到阳光

走夜路的人
掀开黑夜
就如掀开一床棉被

 

◎敲钟的人


敲钟的人
是一个沉默的老头
他把钟搬到旷野
敲给寂寞的生灵

多少次我劝他
人世太多罪恶
所有的人都亟需迷途知返
我说回来吧
敲钟的人
把钟悬在世贸大厦的顶楼
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我说敲吧
所有的人心都需要被唤醒

可沉默的敲钟人
回答我的
只有冗长而沉闷的钟声
送给我的
只有山峰一样的驼背

 

◎送花的人


送花的人
好像宿醉未醒
我担心有一天
她把自己当着花朵
送给别人

她给我抱来玫瑰
我却多次错过了到手的爱情
她问我可否改送百合
我却早已沾满人世的尘埃
我说勿忘我,繁星点点
人世浮华,人活着就是为了忘却
我说迷迭香或者满天星
我需要被解释被剔除被点醒
需要有一束光
把我照耀

送花的人
于是给我送来
一支手电筒

 

◎过河的人


我叫声大伯
过河的人转过身
稳住摇摆的船身

我说船太小了
风浪太大
这样过河
太过凶险

过河的人
撑一支长篙
点开波浪
一言不发
离开岸边

对岸就在不远处
闪烁金色的光芒
过河的人
穿云破雾
目光如炬

他让我稳住船身
才告诉我对岸其实并不遥远
只要划开破浪
就是坦途

我喊一声大伯
对过河的人
又信任一分

 

◎不说话的人


不说话的人
他的聪明藏在心底
那么多的话
他说给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的沉默
比金子宝贵
他不说话
一切却尽在不言之中

他偶尔穿行在我们之间
眼中有光和火苗
他多数时候躲在暗处
嘴角上扬,看我们终日忙碌
俗事缠身,无法自拔

都知道他和我们不一样
对待世界比我们都冷静
他不说话
可他的醒世预言
却一直飘在空中

他是我们的智者
我们都在等他开口
然后说出真相

 

◎搬石头的人


搬石头的人
终日在山上
巨大的石头
堆成一座山峰
更远的山野
一块空地
等待填补

搬石头的人
以前用肩扛
用手掀,以前他
一块一块移动
像蚂蚁搬家
总认为搬一块少一块

现在,搬石头的人
用上了钢钎和二锤
偶尔还用上了起重机和车子
他还修了一条路
直通山顶
他相信他搬的不是石头
是一座山

他不像西西弗斯
总是失败
他没有失败
搬一块少一块
他看得见自己一天的劳动
一个月的劳动
一年的劳动

只是搬石头的人
他至今不知道
那么多的石头
搬到另外的地方
垒成另一座山峰
让他仰望

 

◎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总干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比如一只蚂蚁米粒一样大小的愿望
比如一张黄叶秋风中易碎的命运
比如一点心思
足够操劳一生
 
就拿今天来说吧
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扛一袋大米
拎一个煤气罐
坐在安静的角落
写两行诗
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关注
 
它们是那么细小
犹如一粒微尘掉进了时光
总是瞬间泯灭
构成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短暂而又卑微的一生

 

◎一个在风中奔跑的人


一个在风中奔跑的人
就要飞起来了
在这个黄昏,鸟虫稀声
一个在风中奔跑的人
就要像一片叶子离开一棵大树
一粒微尘离开生养的大地
就要去远方了
把一件衣裳兑换成响当当的硬币
把一句誓言撒在高高的山岗
一个在风中奔跑的人
就要看不见他古胴色的脸
听不见他匀称的呼吸了
他在风中的奔跑
就要看不清了
我站在老旧的屋子里
多少有些遗憾

 

◎背草的人


背着一捆青草
走在田间小路上
背草的人
多么快乐
 
自由的风拂过
他微酡的脸颊
背草的人,脚步轻轻
没惊动路边的一只蚂蚱
也没有和迎面的一只蝴蝶
打招呼
 
背草的人,就这样低着头走着
偶尔捋了捋不听话的小草
抬头望了望那个叫家的方向
脚步轻松得就像
茶余饭后的散步

 

◎侧身走路的人


那是在乡下
在乡下并不宽阔也并不平坦的山路上
我碰见了这个侧身走路的人
他扛着一根水青冈
弯腰走出自己的柴山林
 
他侧着身子
躲避那些横生出来的枝桠
在一个拐弯处
才侧着身子避开我
 
他满脸皱纹
胡子拉扎像我的父亲
但他不是,我喊他堂叔
 
知道他卑微
有些胆小
侧着身子过了大半辈子
面对生活
总是那般的谨小慎微

 

◎戴草帽的人


阳光一点一点落在
戴草帽的人身上
 
戴草帽的人
没有注意
阳光的白
阳光的暖
 
戴草帽的人
只看见
一大片的麦子
阳光一样
铺满大地
 
手中的镰刀
情不自禁地
动了一下
再动了一下


倪二毛Y丫诗语

1、诗人写散文,那是打铁匠的手,语言、情感在他手里,就是一块生铁,随便锤打、挤压、抻展、淬火、锤炼。其实大散文家必需过得诗人这关,因为诗歌不会夜夜敲门,而散文可以随性而为。因为诗歌高蹈而空灵,是我们阅读中省略的部分,而散文实在而接地气,最容易成为世人生活的调味品。

2、说真的,是第三代诗歌让我从民国的早期试验诗歌中走出来,给我打开了新诗的另一扇广阔的窗口。使我发觉诗歌还可以这样写。虽然我现在的诗歌越发浅显直白,寡淡而无味,但我还是怀念以前写诗歌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它构成了我生命中最为坚挺的部分。

3、一直以来,在我的诗歌写作中,我都力图用最少的修辞和最浅白的话语来再现日常,希望它有别于废话写作,但又不同于学院派写作中追求的那种所谓语言的艺术!我想看看能不能写出一种舒服的诗歌,让我的诗歌妇孺皆懂,回归诗歌抒情言志的本质。

4、对于诗歌,如何提炼,是加大语言的张力吗?如何转换,是加大抒情的力度吗?可我目前在实验一种以日常生活入诗,在冷静的叙述中呈现一种让人舒服的阅读体验,以区别于那些"词语的炼金朮"(欧阳江河)。

5、现在,我越来越厌倦那种常规的写作方式,我发觉那种方式已经被诗坛前辈把持,我们如果一味跟风,可能永运要在他们的浓荫下,被遮蔽,被掩埋,成为他们的陪衬。我每次想起白居易,他面对李白杜甫这两座大山,绕道而行,居然走出了新乐府诗歌这一片的新天地。

6、我喜欢多写多思考,喜欢什么诗歌都读,哪怕自己并不喜欢,我喜欢找出每一首诗歌的闪光点和瑕疵,我喜欢看着一首诗歌,想如果是我,该怎么表达。

7、其实现在官办刊物上的诗歌,很多是语言的狂欢,是元宵的灯谜,是那种褪去华丽的外衣狗屁不是的东西。而许多民刊,却为了树旗帜,立山头,又很少静下来思考诗歌应该怎么走。

8、我力求我的诗歌绝对有别于梨花体,下半身,废话写作。我要求我的诗得比伊沙的诗歌精炼,比西川的诗歌口语,比沈浩波多一份责任,比官办刊物多一点真诚!

9、不管什么时候,诗歌的本质还是抒情,只是现在的诗人,太先锋太急功近利了,动辄口语下半身垃圾派冷抒情零度叙事,动辄讲能指所指诗就是思就是语言的艺术,殊不知诗歌不用口语难道用脚语,诗歌不抒情不如记日记写黄段子,殊不知诗歌意在言外故作高深不如猜字谜玩文字游戏。

10、我文化浅薄,不敢在语言上打绞,只是追求一种简单直接,一招致敌的快感,我希望我的所有诗歌"花招使在看不见的地方"。

11、"我有诗心逐明月,无奈明月照高台。"我们以为怀揣一颗诗心,世界就会干净,那知诗歌无用,诗人无为无可为。"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诗歌任挥洒。"本以为诗歌可以观照现实,融入时代,可以歌泣,以诗立言。那知到头来,千首诗歌换不来一杯酒。诗意撞到物质的南墙,犹如拳头打在海绵上,物质有多强大,它就有多无用。

12、我的诗歌轻,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清风,从你的面前拂过,注定引不起你的一次回眸。但它清浅,真实,你看不看都在那里,简单的存在着,譬如小草,在你必经的路口,擦着风,譬如雪花,悄悄在你心底融化,总在你不经意间,让你轻轻战栗。

13、诗歌是寂寞的,她不与钢筋水泥为伍,不同世俗名利相亲,她是幽谷里的百合,高山上的雪莲,她是我们生命中流逝的部分,一直在我们身边游走。

14、写诗是用减法,要顺,要有内在节奏和韵律,写诗一定要自己能懂,要感动自己才能感动别人,切忌堆砌词藻,要靠感情的内驱力。

15、写诗,如果太注重语言了,这会因词害意。写诗时,诗中的喻指,即言外之意,不能在题目中点出来,你说出来了,别人还悟什么?

16、我喜欢纳生活入诗,胡说不来,有人说我语言陈旧,没有张力,但我主张诗歌就是言志抒情,搞深奥了让人猜来猜去没意思。至于所谓语言张力,我也不知为什么玩意,只是那些大刊编辑对我的点评。它害得我琢磨了N多年,现在悟出了一点,就是要让人看不懂。后来,我思来想去,我一个下里巴人,搞不来,算逑了!

17、任何一个人的写作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应该宽容以待。观点可以相左,但诗心应该一样!刘年的诗歌张力十足,不能说是口语,他的语言很有现场感,但同样具有词语的炼精术!于坚早期语言生鲜活泼,你读一读他现在的作品,除了具有史料价值,有谁记得住!?

18、口语可以借鉴书面语的简洁和底蕴,以摆脱冗长与无意义,而书面语应该学习口语的灵动鲜活,以避免枯燥和干涩。

19、我不想专挑所谓诗意的语言,让诗歌程式化,我想把诗歌的诗意藏在有条不紊地叙述中,想把世俗的物化的语言揉合进诗歌,而不破坏整体的诗意。而在这方面,余光中巜等你,在雨中》里的瑞士表,痖弦巜深渊》中的世俗化倾向,都是杰出的偿试。

20、任何一个作者都不可能有一以贯之的写法。所谓风格,只是他作品体现出来的整体风貌,简单可以更直接,艰涩亦可以曲径通幽,不管什么手段,诗意不只靠词语催生,它是作者意识形态领域对自然社会的再创造。

21、写诗要贴近生活,对于刚开始写作的人,朴实一些好点,这样可以情动人,主要可以免去在语言和技巧方面的劣势,因为情到深处自然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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