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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冯娜:他耳普子情歌(组诗)

2013-04-23 10:30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冯娜 阅读
  (他耳普子,彝语,意为他留人的放牧地,也名他尔波忍峰;位于丽江市永胜县与宁蒗县的交界处,海拔三千九百五十三米。他留河(也叫楚衣河)发源于此,自南向东,经仁和镇河门口汇入金沙江。
  癸巳年正月十三日登山,夜宿邻县,凌晨五时许遭逢4.2级地震,身处震中。) 

  
  一个白族人的祝酒辞
  
  山上若是还有豺狼  请它进屋
  山上若是还有松茸菌  请它烤火
  山上若是还有听不懂汉话的人  请他饮酒
  我不知道你们在他耳普子山活了多少世
  我也活成了一只没有故乡的猛禽  大地上的囚徒
  请举起杯中的吗咖酒吧——
  水若是还向东方淌去
  命运拿走的  他留河会全部还给我们
  
  晨歌 或风水
  
  这里有绝好的风水
  晨雾咬住小蛇  可以望见十二层山
  太阳歇在花尖尖上
  可以望见玉龙雪山的背脊 
  和埋在山水之间的忍耐
  
  我想拿雪洗脸  早上的雪还来不及考虑自己的归宿
  牛羊跪卧在圈中
  宰牲的人会摸到它们软和的脖颈
  这里有绝好的风水
  山连起山,像漂浮的绳索  让一切变得顺服
  早晨淌尽的血  会燃起夜晚的欢歌
  
  太阳歇在苦荞叶上 
  早上  心肠最硬的石头也能凿出伤痕
  风水无用
  耕种的人从不去看界碑的铭文
  只有我  一个在意自己名姓的人
  来回丈量着
  山阴水阳  何处埋骨
  
  暮歌
  
  太阳丢下一把锁  他耳普子的匣子是空的
  打猎人的皮囊空了
  火塘里苞米壳空了
  星宿中活着的好人空了
  刀刃上的蜂蜜  空了
  他耳普子一无所有  除了暮色腰间别着的钥匙
  
  夜晚是约束  是祈告  是酒水中的虎啸
  是聋哑的死者  他睡在石磨跟前
  我们要用暮时将他砸醒
  让他举起一生中有过的皱纹、伤疤、病灶
  还有  从未说出过的叠字:
  海来  阿卓  阿卓  海来
  他要一匹匹数尽自己牧过的马
  一匹匹将它们赶下暮色深重的岩崖
  
  他耳普子是空的  除非太阳丢下一把锁
  星宿里活着的人
  牢牢握着匣子的钥匙  将它装满
  
  夜歌
  
  古镜还是沼泽
  我要祈求一场雪作为嫁妆
  我的哥哥  骑上长犄角的麋鹿走向密林
  要请来最年迈的巫师
  点着灯  为我辨明洞穴深处的一帧帧凝视
  
  冬天  婚礼就像一场黑夜
  黑夜里被抚摸的陶器  陶器上隐藏的花纹
  漫山的黑夜啊
  陶罐里沸腾的嗓音
  我要赤裸双足  走进一面铜镜
  被花枝缠住
  被泉水透湿
  被世代传闻的黑蛇  易身
  我要在天明时吐出一只蜂鸟
  不会被族谱记录的命运
  ——女人
  
  他留人牧歌
  
  “雪族子孙十二支
  有血的六种:蛙、蛇、鹰、熊、猴、人。”
  白昼让河流变宽  淌到鹰巢边边上
  牧羊人的心窝里揣着六种无血的草
  日头上来  做毡子
  雨水下来  当铺盖
  羚羊的头骨埋在河流的最上游
  天上的星星一颗挨着一颗,
  所有牧歌只唱着一件事:
  世间的猛兽、良禽、虫豸
  还有会唱歌的他留人老死时 
  会和植物一样 
  只靠水带来干净的音讯
  
  马缨花
  
  摘下一朵吧
  “相好的人儿,心肝对心肝”
  花粉藏进吹空的蜂巢
  我的爱情  藏进马缨花的雌蕊
  
  你要是爱我  就摘下唯一的那一朵
  红色的  微毒的 
  酒杯里盛满骨血的
  你要是找不到我  就扯开嗓子唱歌
  漫山遍野的马缨花学着你
  喊我  叫我
  像夜里烧蜂巢一样
  烧我
  
  他留河
  
  水中的祭司  水中的亡灵
  水中的乌发和头­
  水中的阿妈唤不醒的倒影
  水流到碗里  是三天三夜的醉
  水流到心口  是情人的眼神
  水流到弦上  是群鸟不归巢的鸣啼
  水流到山坳   是冬窝子的守夜人
  水中的青苔  水中的鲶鱼
  水中溢不出的牢狱和马厩
  水往下走   越往下越深
  水跪在哪里  哪里就是家乡
  
  良辰
  
  垭口的风把我丢在山上
  怀崽的母马把我丢在山上 
  海拔三千九百五十三米  把我丢在山上
  他留人的祖先把我丢在山上
  白族的亲戚把我丢在山上   汉人的爱情把我丢在山上
  不能口耳相传的命  夤夜痛过的胸腔
  把我丢在山上
  水中的菩萨雪里的菩萨   把我丢在山上
  我只有丢下我——
  
  完整地拥有这座山  定是我前世修下的好因缘
  
  癸巳年正月凌晨遭逢地震
  
  一场雪崩睡在我隔壁
  母亲睡在我的身旁
  她的鼻息  脆弱得不像孕育过的妇人
  我搂着他耳普子山的袍袖
  它让我贫瘠  荒芜
  无法知晓在凌晨  谁人使出利斧
  砍断了大地的琴弦 
  
  母亲的声音 沉毅得不像瓮中的女人
  “你要像天明一样,穿戴美丽”
  我想,发髻上最好有一朵白山茶
  他耳普子一定不会吝惜赠我
  
  奔逃的路  还未苏醒
  巫师未与我话明吉凶
  母亲的手随着大地颤动
  她抚摸过烛台  再抚摸过我的头顶
  ——我想我的脸上肯定盛满了光
  我心愿了无
  
  母亲的遗憾是没有年轻的男人在这个时候爱上我
  
  水鬼
  
  落日是水鬼的落日
  盟誓是负心人的盟誓
  
  雪是他耳普子山的爱情
  雪是他留人没有名字的神
  春尽之前
  大地将自己打制成一面鼓  他的身子在水中倾倒
  雪化一树  他闷响一声
  “出月亮的晚上
  走路不要打火把”
  月亮是负心人的月亮
  水鬼是雪的前生
  
  要是鼓声一直亮堂堂地响
  他耳普子就要一直心痛着——
  把一块冰揣在怀窝
  火把是水鬼的火把
  守着天亮前的盟誓  迟迟不敢点起
  
  与彝族人喝酒
    
  他们说,放出你胸膛的豹子吧
  我暗笑:酒水就要射出弓箭……
  我们拿汉话划拳,血淌进斗碗里
  中途有人从外省打来电话,血淌到雪山底下
  大儿子上前斟酒,没人教会他栗木火的曲子
  他端壶的姿态像手持一把柯尔特手枪
  血已经淌进我身上的第三眼井
  我的舌尖全是银针,彝人搬动着江流和他们的刺青
  我想问他们借一座山
  来听那些鸟唳、兽声、罗汉松的酒话
  想必与此刻彝人的嘟囔无异
  血淌到了地下,我们开始各自打话
  谁也听不懂谁  而整座山都在猛烈摇撼
  血封住了我们的喉咙
  豹子终于倾巢而出  应声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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