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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韩文戈诗歌60首(7)

2012-10-23 09:03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韩文戈 阅读
  《替初夏把石榴赶进树林》
  
  替初夏把石榴赶进树林,麻雀探头探脑。
  把落叶吹进马厩,秋天凉飕飕。
  把盘缠藏入落榜生的厢房,让自己牵挂着,满满的。
  
  我的内心一直就满满的,是世间那些可爱的小玩意。
  豆荚的小舌头,水的小蹄子,流浪山顶的小故乡。
  无人的夜晚,月光踩疼了我的脚后跟。
  
  有时也是空的,瘪的,没有长大的。
  采摘过后,到处在喊,“荒凉啊荒凉!”
  有时必须是空的,就像空的庙宇,把疲倦全甩出去。
  
  《黑暗房间里的小提琴》
  
  黑暗房间里的小提琴,流泻出一道金色的光。
  琴声被天空倾听,让神听到。
  我一边流泪,泪慢慢流干,一边回忆从前
  和那些写给你的字。
  
  《半夜醒来》
  
  半夜醒来,忽然闻到:
  江边的丹桂花香,山坡上柠檬树丛的香气。
  仿佛看到一个孩子,走下江堤,去舀水。
  
  高过天堂的夜,低过苦难的夜,
  只有一个孩子走下青石江堤,去舀月光,去舀水。
  
  《另一种时间》
  
  我敢肯定,有另一个我也同时活在人世,
  当我在早春的河边,
  往干草根上撩着水,一群野鸭子浮在水面。
  他或许赖在床上,不愿起来,闭着眼,
  听午后的阳光踩过旷野的干草。
  
  当我打电话,拨错号码,听一个陌生人在我耳边说话,
  此时,第三个我依旧活在前生,
  他牵着马,陪着公子进京赶考,经过一棵开花的苹果树。
  
  当我来到燕山,苦菜钻出向阳坡地,
  童年的影子找到了我,委屈地向我诉说。
  第四个我,正舒展地活在后世,
  他刚漂泊归来,天涯路上,细雨把我们变得模糊。
  
  《有一天,当我摊开手掌》
  
  有一天,当我摊开手掌,突然发现,
  除了命运的掌纹和磨损的皮肤,什么也没有。
  消逝的日子都扔进了土里,而尚未到来的日月
  还泊在眼里。
  掌上的山河是苍老的,道路是断裂的,
  云朵是飘忽的。
  我被风掏净,黄昏从手上升起。
  一驾马车拉走了盛宴中的房屋。
  
  有一天,当我摊开手掌,我会看到一张新脸。
  她向我说着过去年代的话。
  在我与她交谈的瞬息,曾经的大地铺满青稞。
  温暖的灯光照亮脚下,我将逆着河流,回去
  一生走得再远,也还是要回到草木之门,
  回到那棵槐树下,五月的白昼安抚着。
  尽管那时,我手上的黄昏正在弥漫,
  而我也只是被雨洗白的荒野,开满鲜花。
  
  《早春之夜的风》
  
  听到风在楼外的深夜点名,
  废报纸、塑料袋的回答像鸭子叫,树木
  有些沉闷,布匹与高压电线的声音
  如同老汽车在发动,还没回家的人惊恐尖叫。
  
  我想起在乡下的日子,早春或者更早的
  冬天,北风时常在夜里刮起,临睡前,父亲会说
  “开门雨,闭门风,都不知啥光景是个头。”
  这是告诉我,早晨开门时下起雨
  
  晚上睡觉时起的风,都不会潦草地结束。
  我像一个温顺的大猫,睡在他们之间
  土坯炕被木柴烧得滚烫。听风撕动窗纸
  如同铁匠铺的壮汉,噗哒,噗哒,拉风箱,
  
  经过一冬,薄薄的窗纸裂满了口子,
  陈旧的木窗棱早已扭曲。钻进来的风
  在空屋子里转圈,墙上的年画张开来。
  我整个身子缩进棉被,只留一对眼睛在月光里
  
  听他们的鼾声。明玉家兄弟四个该多好,
  他们兄弟挤在一床大被子里。二丫姐妹们也是。
  因为贫穷,岩村的孩子
  都这样,但我不能,我没有兄弟、姐妹
  
  只有风、无边的幻觉和深深的孤独。
  白月亮照上精光的大地,风吹散幽暗。
  一家三口,仿佛一只小船,在清贫古老的日子漂游。
  今夜的风在楼外点名,今夜的风从早年刮来
  
  风也点到了我离世多年的父母的名字
  我听到了他们遥远的回答,父亲嘟囔说
  “开门雨,闭门风,还不知啥光景是个头。”
  而我一个人躺在书房,沉浸在往事
  
  在没有月光的夜里,黑暗比从前更重。
  怀念啊,贫穷的月光——
  这么长久的耗损着,我依旧孤独,
  漫漫的风吹透了中年。
  
  《平静》
  
  我不介意在公交车上
  你踩了我一脚
  车还在晃,车上人挤着人
  不介意你的胳膊顶着我
  我疼得吸了口气
  我不介意你卖菜给我
  多收了两毛钱
  那点钱我还是拿得出
  况且当时我也没算清帐
  我不介意
  在路上你拦住了我
  向我推销血压仪
  和你路边的小店
  活着都得吃饱肚子
  我步入中年的身体
  也需要一个检查
  我不介意你打扮成
  风尘女子
  在门口向春风卖笑
  我可以低头走过去
  但我不介意你夸张的眼神
  和微微上翘的嘴角
  我也不介意街区的肮脏
  不介意拾破烂的老头坐我对面
  吃早点
  不介意晨报上连夜登出
  贪官的家产
  不介意春天的尘土
  吹上了天空
  干脆说
  我不再介意世界带给我的
  快乐和悲伤
  就像人活着就尽情地活着
  死去就只管优雅地去死
  这一切都太习以为常
  
  《连绵》
  
  你说没有尽头,一个人的苦难或一代人的欢乐
  你说山脉连着山脉,遥远蜂拥着遥远
  你说江河泱泱逝去,但它奔流不止
  你说雨点追赶雨点,在悠长的时辰,缓慢而无限
  
  我说人世代代繁衍着,不停息
  我说脚下的行星匀速地转下去,一只不倦的手重复四季
  我说全部爱情分分秒秒地新鲜着,别害羞,擦干爱人的泪
  我说鸟兽虫鱼各司其职,延续荒野上的永生
  
  我让你在我耳边轻轻说出,像早春刮起小南风
  我要更多人说出无限与永恒,像小南风吹过遍地的大庄稼
  
  《在一个秋天的傍晚》
  
  到了秋天
  没什么事要我急着去做了
  我可以在日落之后
  坐进夕阳的余晖
  遥望楼顶上那轮月亮
  它近乎圆满
  
  我还能看到
  身边的草坪上
  学龄前的儿童相互追逐,嬉闹
  两只小狗
  跟在他们后边撒欢
  就这样安静地等待暝色降临
  孩子们会慢慢散去
  
  周围的事物也都悄然消隐
  很多经历过的日子和人
  在月光下
  变得愈加模糊
  
  《被一个人拥抱或去拥抱一个人的渴望越来越重》
  
  在等待寒冷的日子里,越来越想被一个人拥抱
  要么去拥抱一个人
  天徐徐黑下来,孤独急剧加重
  像一场雪悄悄落下,悄悄地越落越大
  如同那年,我一个人站在青藏高原,使劲喊
  经常地,对世事感到束手无策,拿不动一本书
  收集不起正在飘散的任何话语
  我双臂之间,灌满了云朵和风,所谓虚怀若谷
  一架飞机穿越无人城市的上空
  谁来填充我:身外的大宇宙,体内的小星系
  当我绝望,当我渴望,我暂时看不到任何更假的
  就像两道山脉合拢起山谷里的洪水,像鸟消失进树林的往事
  河流送来了花朵,它们拥抱着大地,又去拥抱天堂
  
  《一个穷人在谈论股票》
  
  阳光普照渤海,我的股票一路飘红:
  稍早的日子,我筹集了十手资本,
  想用这点可怜的本钱,赚出诗集的印刷费。
  关于股票,我仅仅凭着感觉,看发行地离我的远近
  看股票名称的诗意。
  比如我先淡忘外省的富人。
  比如我把本省的股票集中起来,
  每天领着它们出早操,
  越野跋涉,喊着口号:好好成长
  天天向上。
  刺激它们的自信心、荣辱感和个人英雄主义。
  然后再对它们的家族逐一研究,剔除骗子
  和疯子。
  按兴趣,最后选定渤海物流。
  其实上帝也在训练我:给我苦难,剔除罪
  等待增值与贬值。
  阳光依旧照着海面,照着我曾居住的海边小城,
  在那里我写过诗、自酿葡萄酒、赶海和畅游,
  在那里,
  残酷的传说,像群山之上长城的逶迤。
  如今那里有了渤海物流。
  我喜欢物流这个词,万物的流动,异国他乡,前生后世。
  时间流到了今天,九月清晨的六点,
  我准时叫醒儿子,
  他要吃早饭、洗漱,然后上学:明年他将参加高考,
  接受青春的洗礼。
  此时细雨润泽,他走进雨里。
  我继续跟股票们谈心。
  我是命运的潜力股,他是我的。
  我要训练他自信、隐忍和个人英雄主义。
  其实还有一张脸也在看着我们,一张永恒的脸:
  看着人间一个个小插曲,
  像观看一盘下不完的棋。
  看赢家的得意
  替输者惋惜:我没有得意,也没必要叹息。
  我的诗集,在电脑里沉默着。
  九月细雨,十月节日:刺激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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