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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德罗·巴拉莫》:对一个理想的追寻

2012-09-29 20:05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宋烈毅 阅读

 小说的作者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藏匿在小说的每个角落中,通过某些不易觉察的方式表白内心。在小说中,有一些只属于作者的秘密,并且小说的作者为这些隐匿在小说中的秘密而感到紧张和窃喜。这些小说中的秘密成为小说之谜。但问题是,当我们从谜面跟前走过时觉察到了这是一个谜吗?这种谜对于读者是有意义的吗?

    正如悬念大师西区柯克喜欢在他导演的每一部电影里,或扮演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色或以一种隐蔽的方式出现那样,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富在他的那部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小说《佩德罗·巴拉莫》中,以种种形式出现在小说中,或参与对话或直接独白,在这部打破了时空界限的小说中,作者也打破了“他”和“我”的人称界限,以至小说中的独白和描述呈现出一种直接拼贴的状态。这种拼贴状态使作者获得了充分的自述自由,小说作者可以不经“商量”地沉浸在自述之中,像梦呓一样,也像谵语一样,说出内心积蓄以久的秘密。

    与电影艺术不同的是,在小说中作者往往不以一种鲜明的形象出现,小说的作者通过“还魂术”在小说的人物身上复活,说话,借以表达内心的欲望。在《佩德罗·巴拉莫》这部充满鬼魂气息的小说中,有一声叹息贯穿始终,这声叹息造就了《佩德罗·巴拉莫》这部看似描写人鬼之间实则充满人性的小说。这声叹息是小说中人物的叹息吗?我看不是的,它是作者压抑太久之后的一声长叹:“我凝视着被雷电照亮了的雨水在往下淌,不断地叹着气,一想就想起了你,苏萨娜。”在我看来,这句“一想就想起了你”弗如说成“一写就写到了你”,“苏萨娜”这个形象在小说《佩德罗·巴拉莫》中的出现是有一定的必然性的,没有他人可以代替。

    在一篇题为《〈佩德罗·巴拉莫〉:30年后》的文章中,小说作者胡安·鲁尔富如是说:“从内心深处讲,《佩德罗·巴拉莫》来自一个形象,是对一个理想的追寻:她叫苏萨娜·圣胡安。苏萨娜·圣胡安从来也不存在:是根据一个小姑娘想象的。我13岁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她从来不知此事。在我的一生中我们再也没有重逢。”然而,在现实中无法重逢的却在小说中重逢了,在小说《佩德罗·巴拉莫》中,关于回忆“苏萨娜”的片段犹如这部复调式的小说中的一支感人至深的黑人灵歌,使得这部小说在揭示时间的残酷真相的同时,拥有了催人泪下的力量。

    在小说《佩德罗·巴拉莫》中,我们可以想见一个人被一个少女形象所死死纠缠住的那种痛苦,恐怕没有哪一位作家能够如此令人战栗地写出这种痛苦了,他让“他”呆在“厕所”里独自地想,站在“那边的院子”里仰望着天空想,而“厕所”是一个混杂着情欲气息的地方,按照胡安·鲁尔富的习惯说法,那也是一个使人“着魔”的地方,只有在那里,“他”才可以默默地想念“苏萨娜”,想念那些逝去的缥缈时光:“我是在想念你,苏萨娜,也想念那座座绿色的山岭。在刮风的季节里,我俩总在一起放风筝。听到山下的村庄人声嘈杂……”。“他”站在院子里想:“你躲藏在几百公尺的高空里,躲藏在云端,躲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苏萨娜。”而在院子里,那块“磨过硬东西”的石磨的“磨心坏了”。这“硬东西”折磨着“他”,也折磨着小说的叙述者,更折磨着我们,使我们神伤。

    但丁可以在俾德丽采的引导下进入光明天堂,而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富同样可以在一个叫“苏萨娜”少女的“指引”下返回到那个叫科马拉的村庄,一个废弃的只有孤魂游荡的村庄,从而开始了他寻父的历程:“我来到科马拉的原因是有人对我说,我的父亲住在这儿,他好像名叫佩德罗·巴拉莫”。——小说的开头就具备了谜一样的气息和那种时光的恍惚之感。在小说《佩德罗·巴拉莫》中,寻人者和被寻的人经常出现交叠的情况,这篇基本上由片段组成的小说,插入了大量的内心独白,而中间往往没有衔接和铺述,关于“他”和“我”的叙述凸现出断裂,“父”与“子”之间有时也是界限不清,我们有时会出现误读现象。但这也许更能体现一种时间的轮回,即“我”是“过去的父亲”而“父亲”更可能是现在的我,“父亲”潜伏在“我”的身上。而在他们的身上潜伏着小说的作者,说着那些令人“着魔”的话。

    从整体上来看,《佩德罗·巴拉莫》是一部客观的,呈现一个又一个真实的小说,小说作者把所有的想法都隐含在了独白和对话之中,它们是被客观化了的主观性文字。断裂和嵌顿的片段使小说陷入迷茫,也使阅读之途充满了冒险之趣,犹如走失在一个个文本的迷宫里。在《回忆与怀念》一文中,小说的作者胡安·鲁尔富辩解道:“我认为生命并非是按照时间顺序前进的过程,我们的生活是分为片段的。有一些时刻,有一些日子,是空白。生活不是奇妙的,但它充满了奇妙的事情。……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连续不断的过程中,有时若干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当进行描写时,就只叙述事实;当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时,就保持沉默,就像在生活中那样。”——这或许便是作家胡安·鲁尔富的一个沉思并追寻已久的小说理想。对于阅读,《佩德罗·巴拉莫》这部“充满了沉默”的小说给予我们的启示是:打破常规地进行阅读将会给我们带来作为一个小说读者的那种新生。阅读可以是跳蛙式前进的,也可以是逆向反读的,可以沉思默想也可以高声诵读,因为我们面临的一个像“喧闹声、人声、嗡嗡声和远处的歌声”一样嘈杂而又空寂的小说文本——《佩德罗·巴拉莫》。

本文参考书目

  《胡安·鲁尔富全集》,屠孟超译,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9月第一版
  《脱衣舞的幻灭——外国后现代主义散文随笔》,魏萌选编,敦煌文艺出版社,1996年5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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