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春天来了——梅花真是奇妙的花朵。
隆冬的日子里,它从万千花草中首先争先著开放,同时也诉说春天的到来。
不把严寒的天气放在眼里,在雪中凛然盛放的正是红梅。
“冬去必春来”——或许证明宇宙正确运行的使者就是梅花吧!
比红梅更要早开花的白梅,不愧是“花中雪”。如一群银星般,发出闪耀的光芒。
白梅交互上月光,从彼此的“白”散发芬芳,也告所人们梅花的所在,在这里找到苏先生的“生命”象征。
中国常将“诗画合一”来看。当我与苏东天先生会面,我有一份感动——“这位先生正是过著‘人画合一’的人生啊!”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苏先生的老师潘天寿先生被指为“反动权威”,受四人帮的迫害致死。“当代四大画家”之一,本来是“国宝级” 的人物,而苏东天教授就是一直追随他到最后的弟子。
“迫害首先针对潘老师,而弟子的我亦难幸免。”
为此,有十余年的日子要到妻子的外家暂住。我没有参加过革命运动,只专心研究学问和绘画。
理由是什么?——潘老师在去世前这样说过:“中国悠久的历史和传统不会被一时之间的文化大革命所摧毁的。所以你要好好学好历史和画。待文化大革命的破坏完后,必定需要象你这样的人才。所谓‘大器晚成’,让你发挥本领的时代必会到来的。所以现在,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自己,要勤奋学习。”
真是一位难得的师匠。
回想起来,人生的转机往往是老师的一番善诱。
苏先生高中毕业后,本来要考美术学院,可是寄去的主题作品和答案,不知何故失掉。他只有改进杭州大学的历史学系读书。
潘先生对失意的青年苏东天说:“学习历史比去美术学院更好。想成为好的画家,一定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呀!我也是自修的!”
青年的他遵从老师的教导。他学习历史的同时,课余时间跟潘先生习画。
就在他毕业的那一年(一九六六年),发生了文化大革命。
冬天很漫长。经历了十年,恩师的惨死仍烙在心灵。
经过了十五年,在这一年(一九八二年)苏先生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以优异的成绩修完了硕士课程。他的毕业论文是以老师潘先生的艺术为题的。
“老师!我成功了。”
把恩师的伟大告知天下。师匠是根,弟子是花;弟子的胜利就是师匠的胜利。这是个挂过寒冬的、师弟的春天。
画就是人——遵照老师的教导,苏先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大大提高了自己的境界。
他的学问广博,精通儒教、道教、佛教,古今东西哲学、史学,日中交流史。经过三十年的专研,著书《诗经辩义》(一九九二年出版),对中国最古的诗集《诗经》作了新的解释。
几经艰苦岁月,使他增添了白发。在完成这本书的那年初春,长时间持续著雨天和寒流,吹袭著他疲倦的身躯。
不过他仍本着“为了显示这古书的实相,无愧于父母、民族和人民,使自己心安。”的态度埋首著书。
“天气即使寒冷,但心境却温暖。”苏先生那份喜悦,洋溢在他的大作《咏梅》里。在一幅盛放红白梅花的老梅画中,他写下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
梅花香从苦寒来
这诗句,凝聚着苏先生的人生。不,更是给予万人应要走的“路”的一个指示。
现今,人类的心就如枯槁的寒冬,是寂寞的。苏先生也叹息说:
“现代人追求金钱及享乐,而精神文明则日渐衰萎。一定要设法挽救这‘精神空白’的重大危机。”
苏先生的愿望就是以人性艺术的花朵,唤醒人类心灵的春天。
“所谓画是什么?”
当我这样问时,他立即说:“我画的是文人画。用一个字来描述这些画时,我认为是表现自己的‘意’的艺术。那个主题是‘道’,不单是描绘出形式,而是想表现出崇高的思想、精神。”
这位写梅的高手,其作品也摆放在天安门城楼和毛主席纪念堂。
在创价大学举行的“苏东天先生绘画展”(一九九五年六月),会场挤满了陶醉在画的芬芳的人士。
接触到苏先生的妙笔,使人置身于梅园,不,象自己变成早春的梅花般。
可以说是“花人合一”吧!令人感到高深的感应境界。
雪中的梅花,在枯荒的原野中开花,把春天带到大地,使宇宙醒觉过来。从大雪覆盖的大地里,燃烧生命之火,生出根,长出干,温暖枝,令枝头生出花蕾。
当一朵花开放的时候,地球也开花了!永恒的宇宙生命,在梅花的五瓣中显露出来。
然后,花与人邂逅。在“啊!”的一声、对美的感动中,有些莫名的汇通!我是生命!你也是生命!在一个大生命的枝头上开放,我是花,花是我。
邂逅“美”的时候,人返回了根源;返回了生命,返回了人性。
苏先生也精通佛教哲学。法华经里有说“诸法实相”,在一切的万象(诸法)里,可看到共通的生命(实相)的显现。
从这意义来看,也许艺术也是观诸法实相的修行吧!
南宋诗人陆游的诗有:
闻道梅花坼晓风
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
一树梅花一放翁
四方的山,被无数的白梅堆盖着,变得一片白色。诗人感到自己犹如化身千亿的花。我就是千亿的梅花,千亿的梅花就是我。
不知苏先生是否希望未来能象这个情景般,以人道主义的亿兆的花朵堆遍这枯寒的世界,比这亿兆的花朵争先盛放的是:“我艺术的梅花!”
(池田大作为日本国际创价学会荣誉会长、著名国际社会活动家、思想家、哲学家。本文原刊于日本1997年2月16日《圣教新闻》和香港1997年4月28日《黎明圣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