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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谦:诗人与孤独病

2020-11-02 10:35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孙谦 阅读

孙谦

孙谦,回族穆斯林,诗人,自由撰稿人。祖籍河南洛阳,五十年代生于陕西省宝鸡市。八十年代初开始诗歌写作,致力于在经验感知中探索人性与存在的多重主题:如文化历史的再发现,土地伦理,孤独与乡愁,生死与时间,宗教体验与心理分析等等。出版诗集《风骨之书》、《新月和它的反光》,诗画合集《人马座升空》(与人合著)、《苏菲绝唱——穆斯林三部曲》等多部。

是血液和呼吸滋养了我的孤独,它是一种病,在这个病中,我的生命摆荡在悲哀与快意的两极。那撕扯而又浸润心灵的:是对消逝岁月的留恋;对未知事物的冥思。对於书籍、言辞的嗜好、对於梦幻的迷恋,使我成為离群索居的人。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踪跡不定的游历者、一个四海为家的浪子,我没有得到这个机缘。于是,我把足跡留在了就近的山地、河流与土原上,我称它为一种时空漫游。因為,此刻的躯体所纳入的事物囊括了昨天、今天和明天,在某种意义上超出了知识与经验,也超出了感情与感觉。除了上班和睡觉,是这些,仅仅是这些被记住或被忘记的文字;这些被不断光顾的山野,迭加了我的生命与精神历程。我从不奢望自己能从这种平淡的经历中产生脱胎换骨的变化,在这个生活里,我只记著我是一个人,是一个诗人。

不过,在现在这个世界上,诗人是边缘人,是零余者,诗人是最不具有现实感的人。其实何止现在,诗人历来孤独、历来就与现实隔阂,难以协调,屈原如此、阮籍如此、陶潜如此、杜甫如此,洋诗人旦丁如此、里尔克如此、保尔•策兰如此``````当然,我自不敢与这些大诗人相提并论,但为人处世的方式总有类同之处。

多年来,我与现实的关系一直紧张得像一根紧绷的弓弦,我始终没有学会怎样同现实和平共处。当我有意识地拉近与环境的关系,想亲近现实,与现实握手言和时,处在无意识中的另一个我就不知不觉地出现了,它在我的头脑中不断地放大、不断地膨胀,进而将我重新拉回到旧有的模式中,使我的努力一次次地付诸东流。我想永远忘记现实,而现实就在身边,它不容回避,它时时刻刻都在侧身于我的生活,他窥测我、拉扯我,当我稍稍地介入后,就立刻被它纵横交错的荆棘挂倒、挂破了手脚,挂得心里流血。一次次与现实的接近,只能让我一次次地离它更远。久而久之,我不再试图说服自己向现实妥协,我承受、吸收了失败。我越来越感到我根本没有能力应付形形色色变幻莫测的世界与形形色色变化无常的人,随著光阴与世事变幻,这将是一个越拉越长的距离。距离并不意味著逃避,不经意间,在那伤口癒合处、留着刻痕的地方会有一些东西在茁壮成长,我认定那就是思想。

是与生俱来的孤独,浸泡了我数十年的生命。孤独一旦充满脑液、骨髓,纵是任何灵丹妙药也无可奈何的。孤独有时会令我难堪、难受,但更多的时候,给予我一个寻找自我的巨大空间与过程,在这个空间和过程里,思绪可以信马由恚皇苋魏瘟b绊地漫游。心灵或进入到一个精神的园囿而充满喜悦,或进入到一个时间的迷宫而探究不已,与现实的疏远和距离,对于我的写作而言,真是一个求之不得的状态。

从上个世纪末到新世纪蒞临的数年来,我日复一日地在黄昏之际穿越工厂的社区,农庄的菜田,攀登蜿蜒的羊肠小径路到原上与落日为伍、与星月为伴。在那一段时日里,我感到自己触到了落日和星月的每一层光泽、色彩和气韵,我感到我被那巨大的天体所吸纳,当我被重新吐露的时候,不可言说的真实将我包裹,它触动了心里深藏的秘密。这个秘密,它隔著一个遥远的国度,一个悠久的岁月;隔著天上人间一个神秘莫测的由来,它并不轻易降临,现在它的到来,令这身边的时光,荒旷的原野,以及细小的事物都具有了重大意义。它就像长久以来沉淀在我的心头成了一行行文字,此刻,它们碰撞、奔突,我一时还看不清它们,不能完全把握它们,但我知道它们与心事、心情和心性有关。我试着把握它们,试着将我经历的平凡而不宁的生活和活生生的细节植入那沉沉的冥思, 就像把一棵从心里长出的大树,种进了一片荒原。我想让它在那里生根、开花、结果,成為一个壮观的景象。想让那个景象,融合了自身命运的甘苦与忧乐和整个时代的甘苦与忧乐。这是一处真实的现时,却又不完全真实。这是一处虚拟的现时,却又不完全虚拟。对于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来说,这是一处最自由的所在。它包涵了我所获得的印象、感觉和气息,这一切与潮湿的泥土、温润的树木有关;与回忆、印象、猜想、音容笑貌和场景有关;与生者和逝者的对话有关。我惊讶地发现语言和事物,直觉和思想、历史和现在,将我所处的时空打乱、解构,然后重新结构了。它们时断时续的蒞临,正重新聚合著一个世界,或是再现了一个本真的世界,它就是诗歌。

独步的历程,精神的漫游是没有边界和禁忌的。我钟情于青铜古器与錚錚古乐,它带我进入一个苍茫久远的岁月,让那个岁月的厚重、高贵、澄亮的气息与回声在我的心壁间撞击、迴旋、浸润。我钟情于白纸黑字与画布上绚丽的色彩,它使我在方寸之间,见识真性情、真精神、真生命。屈子的辞赋、嵇康的绝响、梵•高的油彩、鲁迅的文字,它们以墨香与烛焰、以足跡、笔跡与血跡引导我一直走到存在的最高处,最极处,在那常人看似最蛮荒、最僻静不值得涉足的地方,任由无尽的清凉、甘洌、恢宏的时间之流注入呼吸和脉搏。流连忘返之际,诗歌所展现的一切,把我从庸常乏味的生活,骚动的社会潮流、浮躁而沉闷的文艺空气中救赎出来,赐予我倾诉的愿望和机会。

还有另一片天地,在那里有另一个我。我热爱、迷恋自然界所有细小的事物,一丛矢车菊蓝色的沉默;一丛枯草的冷静;一头埋头吃草的羊的专注;天空中飘游的白云和鸟儿;一块树干残段的沉思;黄土路上被碾踏的秸杆笑声、一隻匆忙奔逃的昆虫的机灵;一隻停在枣刺上的红蜻蜓翅膀的眩闪;黄色的油菜花、绿色的麦苗上的一颗烁动著晨光的露珠、坟上的新土与微风中扬起的一缕灰尘``````当凝视、关注它们时,它们的无言与平和,淳朴与自在令我心生敬畏。它们为我呈现了一个真实的所在,人自身的所在。自然的事物往往是人类的镜子,如果留心的话,从那儿我们会更清楚地看清自己。我被所见的情景所感动;被心里念叨着的所感动;被纸笔的摩擦所感动。我无法不在乎那些在孤独中偶得的诗句,将它们像稀罕的珍宝一样拾起,这是我长久注视内心的结果。

我异常地喜欢风,我愿意和每一缕陡然吹过的风对话。它为我吹来了久侯的牵念,延伸了我的思绪,它在瞬间为我开蒙,让我听到启示的声音。我的许多诗句都是风酿造的,有风贯穿的诗句就灵动、透明、开阔,否则就粘滞、暗淡、狭窄。

而另一些诗歌则是我对自由之梦的呼唤。当人的自由精神被窒息、被扼杀,遭受淹灭的时候,幻想和沉默的最终结果,会把孤独也化为无有。

孤独者里尔克说得好:“在寂寞中你不要彷徨迷惑,由於你自身内在的一些愿望要从这寂寞里脱身。——也正是这个愿望,如果你平静地、卓越地像一件工具似地运用它,它就会帮助你把你的寂寞扩展到广远的地方。”的确如此,里尔克已把孤独这件工具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他的诗也就带着他的灵魂,飞得无限广远了。孤独所造的人,不在甚嚣尘上的繁华中,也不在追名逐利的沉浮中,他只偏爱自己的孤独、寂寞,只在自己的孤独、寂寞中凝视、諦听、冥思、追忆和省悟。华章、诗篇、顏彩,孤独者只把人的存在祭献给时光与历史,是孤独的人发现、纪录、见证了时代与人心。

诗观:

写作是接通现实生活和心灵生活的通道。

诗的写作在上接灵性感应,下连生存、时代和历史的同时,构成和体现了人的独特的、必不可少的生命现象及精神景观。

语言作为诗的媒介,把我们带向细微而巨大的存在和不可捉摸的虚无。但诗的强大的贯穿力,并不是来自语言本身,而是源于人的精神力量。因为,诗人在关注人的基本生存状况的前提下,须以信仰、思想和道义来寻求自身定位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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