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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杨键寒山系列水墨画有感

2015-09-06 09:05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姜丰 阅读

  杨键的寒山
  ——看杨键寒山系列水墨画有感

  姜丰

  看到杨键的寒山系列时,第一时间容易让人感觉冷,万里荒寒加上寥落的人踪与物象,其中沉潜着一种穿透文化而又出离文化的悲悯之情。

  一方面来说,杨键的画始终在承继中华传统文人画审美情趣同时传达现代性废墟意识、幽灵意识反思等,但另一方面来说,其画有种非文化的自足况味,其超然的笔墨与寥廓的视角等,时而传达出杨键个体水墨语言的况味。

  曾有友人说杨键画的寒山就是冷山水,而且杨键的诗画构成一种微妙的互文,其诗就有一种旷古悲风的意志力贯穿语流,许多意义群落仿佛沉重大钟和山川巨壑,却又带着点萧瑟的抒情语调回荡其中,其宏大之处,常有高古、沧桑之感,不少批评家因此认为杨键对中华文化传统中的血脉精神传承是明显的,虽然细处常有值得推敲处,但整体风貌旷达、健朗,他能写出《哭庙》、《暮晚》、《古桥头》等充满史诗情结的作品,本身就是最好的说明。

  这种旷达、健朗本身是超乎文化感觉以外的,仿佛悠悠中华中古时代大禅师的应机接物风格,出乎意料又不离至道,给人"超乎象外,得其环中"(清·范玑《过云庐画论》)的艺术享受。

  当我们想要有心细探这种艺术风格的产生,则常有不可究诘之感,因为它们是有机地与杨键的整个存在感的深深沉默融为一体,那黑与白参差错落的对话,那高天厚地意趣、旷古瞬恒画题、千秋一念况味,都融为一体,化也化不开,如果再与杨键的诗歌互读,则愈发读出其中自有绵绵若存的呼吸。

  我们知道许多后朦胧诗人常有反叛僵滞、机械文化部分的情结,成名于新诗创作的杨键也不例外。许多诗人反对文化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文化反对,最后是为反而反,成为反对体本身的有机增补,但杨键奇特地摆脱了这样的可能,其诗是通达流动的,其画亦然,他寄寓在水墨创新的语言图式中的,始终是直面中华文明文化复兴中的正向审美情调,此外就是直面西方抽象表现、水墨传语言传统的现代性对话加上绵绵若存的呼吸。

  许多人不知道,杨键真有一幅画就名为《绵绵若存》,那幅画中他把贯穿于他诗画的、为人的深长呼吸具象化了,但这种具象又比抽象表现还抽象表现,观画中我们仿佛看到一位“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的铮铮男儿,他翕张着鼻孔,自由呼吸着高岗上古典风骨的凌冽空气。

  在杨键的寒山系列中,非文化的自足况味是一种自外于当下浮躁艺术语境的特有风格。我们不能在杨键的画作中看到机械照搬中国传统文化审美情趣的部分,正如他曾在《我的虚实之道》中写道,“我是生活在自己祖国的陌生人。”因为他是通过画画在探寻、激活集体文化无意识中的创造部分,一如他的为人,他常常说,他是在通过艺术“精研我的存在”。这种精研不能不是富于规则和创新的,其笔墨语言颤栗而又轻快、沉厚而又流动,似易而实难,形成了杨键式大而及于天地橐龠“动而愈出”的呼吸、小而似于个体深密身体中的呼吸,指向无穷无尽生成的意趣。

  杨键的寒山系列勾起人很多文化想象,但整体画风是有跟传统雪景图的审美距离的。他对自己画作传达的非文化意识极有自信,所以冒着被文化解读误解的可能,仍愿选择寒山为名。

  我们知道,水墨雪景山水为唐代王维首创。世传王维有20余幅雪景山水流传,但研究表明,王维的雪景山水没有留下真迹,而流传于世的只是历代摹本或托名之作。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为“非文化”的文化事件,归终“文化”师法的是自然,而不是王维。

  但古代佚名高手笔下的“王维”雪景山水,仍然具有较高的鉴藏和研究价值。如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江干雪意图》款署“王维作”,此卷以淡墨渲染法写雪坡沙渚、山石树木,村旁疏竹围绕,水边芦苇丛生,天际群雁飞翔。用笔劲细秀雅,极富简淡平远之趣,与传为王维所著《山水论》中“冬景则借地为雪,樵者负薪,渔舟倚岸,水浅沙平”的叙述相符合。明代大画家沈周题跋云:“笔疏墨淡精神在,收阅千年若完璧。宛然一段小江南,三远全备能事毕。维名依稀半未漶,老眼再摩初识得。所存亦是天假借,名手当时重唐室。”沈周推崇的“三远”,即幽远、迷远、阔远,正是江南雪景山水的特色,也是南宋小景山水画典型的处理方式。据此可知,《江干雪意图》当是南宋画家的托名之作,但其构图、笔墨、意境,与历代文献所记载的王维雪景山水颇为相似。

  王维的雪景山水对后世的影响极为深远,从五代、宋元到明清,历代许多画家对雪景山水都产生了浓厚兴趣,并在创作实践中不断探索,孜孜以求,勇于创新。或深得王摩诘之遗意,气韵简淡,意境悠远;或自出机杼,独具风神,令人耳目一新;或由小景山水的闲情逸致,发展成巨幅形式的雄阔之美;或以雪景寓意社会生活、人文精神等等。尤其到了明代,雪景山水不仅成为时代风尚,而且取得了承前启后的巨大成就,从宫廷画院到浙派、吴门画派及其他画派,特色纷呈,各臻其妙,在中国绘画史上影响深远。

  那么,杨键为何对雪景山水情有独钟?这首先与大自然的没有任何人工雕饰的“非文化”有关,他尽可以他的笔墨语言对话大自然的千姿百态,随物赋形。雪景山水,只不过是首当其冲最能给他致思罔古、遐思联翩的创作对象。

  从杨键的寒山中,我们可以看到戴进、钟钦礼、唐寅、文徵明、仇英、谢时臣等人的影子,形成了他对中国传统文化深刻领悟之后的颇为独到的哲学、艺术和价值洞见,以传统文化的思想和豪情抒写胸中意气,既有空寂、宁静、清寒的境界,又隐喻着哲思禅意,追寻着对道的体认。同时,杨键借鉴了沈周、傅抱石等的用笔线条,以现代水墨山水画的写意语言方式,来表现独具匠心的迷离玄远意境,借以寄托性灵、冥想寰宇、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一方面继承古人笔墨艺术技巧的精华,另一方面又创造表现自己的新技巧。他追求以诗的意绪入画,或者他未来会加强对自然的直观感性表达,强化其山水意象的人文精神内涵,推动山水画创造走向新的阶段。

  但归终来说,杨键首先师法的还是自然,是雪景图样式中蕴含的自然至道。正如后世许多无名画家师法王维,同时首先师法的是自然一样,“非文化”的文化创造中,一以贯之的是自然之道、是充盈泛神状态万有中的中国古典文化精神,大自然早就秘藏了拯救、救赎、超越之道的精神密码,从画题的总系列命名,从画风的古典审美观,从画意的现代性反思,我们都可以在杨键的水墨画中看出草蛇灰线的逻辑线索。

  在《辞海》中“寒山”有很多种解释,我们如果只取现象学还原的直观,那就是感觉一片萧瑟寒冷的山水了,那山水或者曾经在万紫千红绿意盎然中生机勃勃过,或者曾经在“万木霜天红烂漫”中最后灿烂过,或者曾经有文人雅士登临吟咏,留下几多精妙文辞和优雅传说,但在寒山中只是触目的寒意,即使偶有那影影绰绰的人影,也只是给人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江雪》)的萧瑟之感,没有了蓑笠翁还好,山水自然的呼吸还会自在氤氲、流荡,随物赋形,而有了这个蓑笠翁,山水自然的呼吸反而愈增紧张、肃杀,于是我们知道终究是人作为主体占据着自然大道呼吸的核心。

  杨键的寒山系列全部有着《江雪》般诗意的萧瑟肃杀,偶有人踪出现,也如同蓑笠翁一般,使人不禁遐想那人、那山水秉有的深沉呼吸是怎样越过了西方抽象表现、越过了水墨在传承中国文化传统和嫁接西方语言图式中的变数,直接在万事万物的实体中揭示了呼吸的鼻孔?尤其是他的寒山系列,笔墨凝滞与转折之处都见浑厚力度,整体感觉又都一路往荒寒、寂灭上走,但正是种种感觉的主动封锁、移情,我们反而愈发看出画面效果的力度,一种最要命的诗意中国审美情趣得到突出并占据了画面观看的视线方向。

  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稍有涉猎的朋友当中,一见寒山字眼,自然首先想到的是唐代著名诗僧寒山。寒山出身于官宦人家,多次投考不第,被迫出家,三十岁后隐居于浙东天台山,享年一百多岁。严振非《寒山子身世考》中更以《北史》、《隋书》等大量史料与寒山诗相印证,指出寒山乃为隋皇室后裔杨瓒之子杨温,因遭皇室内的妒忌与排挤及佛教思想影响而遁入空门,隐于天台山寒岩。这位富有神话色彩的唐代诗人,曾经一度被世人冷落,然而随着二十世纪的到来,其诗却越来越多地被世人接受并广泛流传,日本甚至曾因大文人写过有关寒山的著名小说,风靡一时,此番始作俑后一发不可收拾,在彼邦掀起一波波寒山热,影响力所及,甚至在美国也掀起一波波研究寒山的热潮。

  但当人人都在读寒山、念寒山的时候,我们是否反而离寒山的真正精神越来越遥远了呢?正如寒山有诗自证:“有人笑我诗,我诗合典雅。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这诗句也可以原封不动地用在杨键的夫子自况身上,甚至在解析杨键的水墨画画风时也是有效的。当下直观的时候产生的理解是第一位,其它延后时间的回溯性看顾,总不免落入强作解人。

  寒山是大禅师,常有活在当下的机趣和应机接人的禅悟行为,无处是禅处处禅,其人其诗诗意贯穿,是中古时代“诗意栖居”在大地上的名僧。杨键学佛习禅,其诗风画意中的禅机一以贯穿,那是激活中华传统文化精神的感觉连续统,绝不是现代性废墟的对话止于对话的废墟,而是产生了创造性的自然山水和性情的笔墨语言。

  绵绵若存的呼吸最后指向的是自然大化属灵的存在,每个人各有不同,杨键的画也只是一个药引子,唤起我们对泛神的自然万有的悠悠想象。在杨键的画中,寒山不像是山,而像是在成为山的山,里面的人不像是人,而像是在成为人的人,里面的事物乃至抽象的观念都不像是它们本身,而像是在不断地生成流变成为事物本身,解构主义的解构无法解构,后结构主义的结构无法结构,后现代主义的现代无法现代,但其内在的悠悠中华文化的核心认知和传承又是隐而不彰的,这核心、这生成,都隐藏在那绵绵若存的呼吸当中。

  有不止一位批评家提到杨键画风中的禅意倾向,举凡人事物不说了,哪怕是一个词、一个意群,都可以在他的画中成为对话对象。那是一种前主体、后主体的主体对话的禅悦,同时给人自然泛神论的想象空间,可称充满零余感的自然主义。

  老子说,“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致舆无舆,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杨键似乎在他的诗画里做成了一个远古穿越而来“侯王”——自然之子。他的感觉是全方位敞开的,零余的是虚灵的氤氲氛围,是空静的留白之地,是牵扯的黑白交织,构成中华传统文化中隐秘的二元对立逻格斯的缓冲之地,通过这片缓冲之地,生成的不再是对立统一、绝对斗争之后的眼睛征服全景观山水的暴力,不再是主体性秘密膨胀直至弥天塞地的天人合一幻象。

  在杨键的寒山当中,跟自然秘密对峙的当然还是主体,但不再是庄子笔下“听之以气”的修真道人般神秘主体,而是一个不断延异、分化的解构与结构着的主体,块茎式生成着的德勒兹反俄狄浦斯般形式化的主体,当然,那还是一个唯道集虚的“气”的中华传统文化中固有的“气”的主体。

  充满零余感的自然主义意味着虚存实在与自然物象的对话,静观而感通万有,静观而显现本真,这样的禅悦境界中目迷五色真的不重要,所以杨键一直基本选择黑与白的水墨语言创作,但偶尔也有红色、蓝色的契入,凝定了我们在黑白墨线传递的过度虚静感觉中的恍惚。

  实在是实在,却始终是虚存中的实在,与自然面面相对的是杨键凝固在水墨语言中的气的具象化,一种独属于他的生命气韵,超拔于多维自然主体之上,如他的超迈凌冽的诗风,带着古意的幽深呼吸,凝固了对中华传统审美意绪的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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