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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孙文波:隶属耳中轰鸣

2012-09-28 17:14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木朵 阅读

  隶属耳中轰鸣

  木朵

  那是很久以前。而今——
  那野兔和挥手的人都已不在人间。
  ——切·米沃什《偶然相逢》

  1

  尽管反复提起可以使你记住一些人,但是痛惜的不是他们置身黑暗中,而是你没有稳定的记性。谁又保证他们置身之地为“黑暗”所笼罩?这种“先见之暗”从来不是什么鲜见。如此,顿时发现遁世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假设观察的一方陷入黑漆漆之中,他能看清远处的风景吗?当然能,除非你界定“黑漆漆”的条件。再进一步假设:如果这种黑漆漆源自他的盲目而非周边环境呢?他是否会过多地依赖听觉?仿佛光明截止在这一天,他此后所能看见的皆由听力来伺候,先前的风景一次次重放,交织、叠加、花样翻新,而此后听力丫鬟捧上前的风景可以任取一幅先前的风景来替代。当不同时期的风景可以相互替代时,你还能确保盲目导致了丧失吗?你也许会说:他刚刚确实在闭目养神,而一只鸟飞过去未被发现。在被人质问而弄得不愉快之后,你难道不想严格区分视力与听力各自的辖区吗?

  如果根据视力与听力的混淆程度来重建新诗传统,你兴许会因为有的放矢而不至于心虚。套用时髦的客套话来表述孙文波(1956~)在过去五年的写作情况,他应当是那个年龄层中听力最为敏锐的诗人之一。尽管这种表态仅仅是鼓噪一番,在读者的耳膜或视网膜上造成片刻风浪,但是在当今语境中,它仍然是行之有效的投怀送抱。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相应的论据,你就把它压缩成索引条目了。凡是善用“最”的批评家,都便于成为加冕仪式中的受益者。而现在,由于抵制这种诱惑不力,你也不得不处于守势:为了立竿见影,既要找来一根竿子,又要盼星星盼月亮。也就是说,断语正施展那淫威,容不得你反驳,就逼迫你仓促泛波于无边无际。

  首先交予的任务是,解答“何以见得他的听力极为敏锐”之类的悬疑。你也问过自己多遍。是从怎样的渠道上获知相关的信息,并足以下结论?从他的“五年来”的诗与文论中,果真能看见他所听见的?那些文字上还存有余音吗?听力的敏锐跟诗的完善又有什么关联?寻觅“关联”是否重要?此次出行是为了捕捉“重要的”讯息吗?凭什么能断定“重要”与“次要”?如果有幸获取渔利,你是否认为它来自他的诗中?在那些诗之间有没有缝隙?诗之外为何物所占满?由于你有意造成必要的动静,使得那些诗看似毫不紊乱,等着你去作上标记。“根据视力与听力的混淆程度”又是什么根据?难道他的田埂上遗留了什么耕具,替你作证?

  这些你看不见。看不见也没关系。
  听见就可以——事物隐密,
  说明了它非正义。
  (选自《大声音》)

  那么,进行一次听力测验如何?“我们听”——这是诗人的提醒,通过一种明显带有督促意味的声音告诫你注意听取其他潜伏的声音。于是,你听见了两种声音,仿佛浴室里传出两类滴水声。当然,你也可以把“我们听”当成诗人自身的告诫,因“看不见”转而求其次:一种安慰能保障最低限度的知情。“真正的问题从来都穿着隐身衣”——这个结论完全可以从别处听来,而不必亲眼所见(实际上,这儿存在一个悖论:它仿佛是“看见”的结论,但是恰恰因为“隐身衣”是无法看见的,使得“看见”失去可信性),或者你确实听见了问题脱衣的响声,也听见它们浑身不自在而制造的窸窣。

  从何时起,诗人鉴定了听力,由此坚定了仅凭它来协调诗中各种关系的信心?“猫尖细的叫声使我开始一天”,又“譬如一位波兰人打开心扉,/向我诉说中欧的风景,战火弥漫的风景”(《战争之诗》),这些凝固在可见的字符里的声响正引导你潜行,去发现听力之谜。

  父母的工作,使我生下来
  便不断听到火车在耳朵中轰鸣。
  (选自《火车》)

  溯游至此,是否可以小憩一会儿:没有比出生时刻还更早的了?但问题是,官能健全的婴儿都能听,你并不能证明这种“轰鸣”从此在诗中扎下了根。“不断听到”表示了时间上的持续,然而那个终点又在哪儿?这是一首沾染回忆气息的诗,仿佛在求证造成至今仍然有效的轰鸣的起因:他不是主动去听,而是生来听之任之。“火车”的响声成为万声之源,日后所有的动静都可能不得不穿着这件“隐身衣”——隐身衣不正是引伸义吗?

  2

  选择“听觉”这座桥进入他数量不少的诗,算得上一种看风景的方法,但千万别认为所有的诗都在桥的两头集结,等待你发下一个统一的番号。如果你蹲下来,在街头看几位老人围绕一盘棋争论不止,兴许就能听得见历史的回声,而这恰好是听觉的美妙功能之一。声音就是往事的身影。一边观察现实的舌头如何翻滚,一边顺从幻听找到了沉寂多年的谈吐。听上去就是一片坦途。值得考察的是,“桥”作为横跨古今的联系,算得上一个称职的隐喻,仿佛它目睹了一阵阵淫雨如何化作河水。也许,追求“桥”的出身会为你撬开有关城市建造的历史:早期居民为何偏好在河边安家落户?你可以比较两种体验的差异:其一,站在桥上听激流;其二,站在岸边数漩涡。“走到从市中穿过的河边站在桥上,/望着流动的水。思想是什么改变了?”(《故地重游》)在现有的市区,难道始终存有拾取逝去光阴的立足点?“桥”的岿然不动确实给归来之人提供了便利,仿佛它是最适合照镜子的位置,同时它也具备了在一瞬间为游子归纳与之相关的诸多关系的能力。

  我站在桥上觉得河道变窄了,
  进入耳中的水声已不再像野兽吼。
  (选自《甲申岁末,重游灌县南桥》)

  声音自他处或他人的喉咙发出,并播送到你的耳畔,这时,一种过去性得以生成:它在耳际声称它的生辰不在此刻,却是为你重申。你所能听到的只是过去的声音,仿佛在你的耳朵与它的发源地之间存在距离,它遵循了某种戒律,按照一定的方向为你播送缕缕芳香。声音恰好以其独特的过去性提供了这样一次际遇:你可以从中听取纠缠于伦理道德的两个时刻的交锋。于是,声音预示着考古学的呱呱落地。当诗人重游“敬畏过的河”时,他既作为过去时刻的一位当事人存在于此刻,又成为复述“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口舌。在今非昔比或昨是今非的两个时刻的比较中,不免会有“我们时代傲慢的美学”之流趁机掺杂,而诗人从声音中辨别出的除了往日身影之外还有河道的呻吟。由此,声音在诗人那里缭绕不散,至少充满了三种意义:其一,它代表着某种过去的时间状态,或者它仅仅作为一种回声存在,它是诗人履历的回响,即便是刚刚获取的动静(一种新的声音),也能将其分裂为两瓣;其二,它还是一种阅历的表现,也就是说,随着时光的流逝,今日之人有能力从平凡的(频繁的)响声中分辨出是非善恶来,声音已经宛如依傍大学的一座附小,它不再是当时的单纯的自我,不再是远离今日并无法约束的异邦,而是随时可以手到擒来的燧石;其三,回到一首诗的写作上来,得到“一种新的声音”正是诗人的愿望,并且它是专属自己的声音,已经剔除了转述的痕迹。

  这些天,我的体内刮沙尘暴,
  这些天,我的体内有狗狂吠。
    (选自《我的信已经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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