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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古丽:北海涠洲岛鳄鱼山生态诗歌解读

2022-08-03 08:31 来源:南方艺术 作者:阿依古丽 阅读

“为处于危险的世界写作”
——北海涠洲岛鳄鱼山生态诗歌解读

阿依古丽

阿依古丽

阿依古丽,又名杜万凤,出生于新疆石河子农八师148团军垦农场,曾居河南平顶山市,现居江苏无锡市。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创作诗歌、散文诗、诗学随笔、小说等,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和选本。近年来,以诗歌创作和诗学研究为主。已出版诗集《花园》、《身体里的风景》,诗文集《开花的月亮》等。


“为处于危险的世界写作”,是美国生态文学研究专家哈佛大学教授劳伦斯·布伊尔2001年出版的著作《为处于危险的世界写作:美国及其他国家的文学、文化及环境》中的主旨标题,这部著作我没有读过,且国内也没有中文译本,我借用劳伦斯·布伊尔教授的这个标题解读一组我国当代诗人创作的生态诗歌,是因为这个标题给我留下了难以忘却的深刻印象和振聋发聩的巨大力量,在我国自然生态危如累卵的今天,这个标题更是对大众的警醒和呼吁,也是我个人对从事生态诗歌创作和理论建设的诗人、学者由衷的敬意。

“为危险的世界写作”,这个标题中的“危险”一词,让我想到如临危崖、如陷深渊的人生境遇,由此也想到“危险的世界”这个与自然生态、文化生态联系在一起的概念。人类的文明和发展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犯了什么大错?才导致危及整个地球和所有生命的生态危机?美国生态诗人加里.斯奈德对当今地球的生态危机称之为“浩劫”,认为生态危机是对人类文化多样性,植物类及动物类生物圈的丰富性以及几百万年来的生物进化的空前浩劫。美国生态理论专家唐纳德.沃斯特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断言:“我们今天所面临的全球性生态危机,起因不在生态系统自身,而在于我们的文化系统。”言外之意,直指西方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即:把人视为宇宙的中心,自然界的主人,自然界是为人的目的而存在的,只有工具价值,没有主体价值,不应被道德关怀。正是这样一种人类对自然界缺少责任和义务的价值意识导致了生态危机。何止是西方,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这个毁灭地球生态平衡和人类文化多样性的“元凶”,在中国大地上的破坏性,过去存在,现在依然存在着……中国改革开放的30年间,由于衡量国力增长单一强调GTP增量,地方政府过度开发自然资源,忽视了环境保护,导致近两年日益严重的雾霾、水资源污染、食品污染,等等,生态危机正使中国大地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今年春节期间,我和爱人赴广西北海市的涠洲岛度假,为了详细了解岛上的生态状况,我们以徒步的方式周游了这里的海岸线、沙滩、火山地质公园,在居民家中小住,体验当地的渔家生活,也有幸收获了今生难以忘怀的阅读喜悦,第一次系统地读到了中国当代诗人创作的生态诗歌,仿佛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偏僻海疆相遇知音,又像是转身间迎头碰上久违夺目的彩虹,让我长久地沉浸在难以言说的喜悦中,直到此刻动笔,在我即将书写的空白页面上依然充满挥之不去的甜美潮汐。“为处于危险的世界写作”,中国的诗人们也正以先锋者的姿态行动起来,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像呼吸着北部湾碧水蓝天下最新鲜的空气,我心旷神怡感慨万千。

诗人翟永明的《拿什么来关爱婴儿》、于坚的《避雨之树》、黄礼孩的《飞鸟和昆虫》、华海的《铁轨,穿越风景线》、陈小三的《松果》,还有已故诗人海子的名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有几首我至今无法查证到作者的诗,如《印记》、《那一片草地》《我愿是云朵》《关注》《生命之歌》(期待未来能够通过读者提供的信息得以补遗填缺)。这些诗歌,或以隐喻的方式直击日益恶化的生态现实;或以直白的语言揭露血淋淋的生态灾难;或以细节描写构建让人向往的绿色生态乌托邦;或以“鸟”“昆虫”“松果”等自然界的生物、植物意象,从生态整体观的角度考察事物,营造诗意,将生态整体观而不是人类中心主义作为生态诗歌的思想基础体现出来,构建了人与自然万物平等和谐同生共处的和谐美好的图景,读之,意味深长……

整个上午,我忽而奔到道路左侧,忽而跑向道路右侧,一首首阅读这些诗歌,期间的惊喜、惊叹和激动,不时地涌到喉管的复杂情感,随着道路两侧的紫荆树、凤凰树、合欢树上姹紫嫣红的满树繁花,在二月清凉的海风中激荡。这是当代中国诗坛为地球的未来发出的多么珍贵的声音!即使目前喧嚣纷扰的中国诗坛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声音的可贵,但我坚信,在这些诗人的影响下,一定会有更多的诗人、学者加入到生态诗歌的创作和理论建设中来,为未来中国生态诗歌发展注入力量,当下中国严峻的生态现实,已经到了不容诗人们沉默的时候,正如诗人华海的《铁轨,穿越风景线》一诗中所喻旨的那样——

“我们向前逼近,
大山向后退去,
这乌亮乌亮的铁轨,
恍惚临空而起,
像两枝箭,
尖锐地射向
自然的深处。
嗖嗖地。
突然感到寒气袭来,
感到最后被射穿的,
都是我们的后背。”

人类在保护生态完整、稳定和美丽的道路上已经犯错,对自然的侵占和掠夺,导致了生态失衡。工业文明,城市文明,是一张大网,欲把人类一网打尽。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已经不是过去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的依存关系,而是对立对抗到了极其紧张乃至互相伤害。警醒吧人类!不要再为GTP和工业发展寻找遁词了。在华海的诗中,诗人的批判意识是显而易见的。诗人为了营造人类与自然的紧张关系,巧妙地将诗核置于向着大山深处奔驰的火车车厢中,用“向前”“向后”两个方位词,瞬间将读者请进奔驰的火车车厢,与自己并肩坐在一起,随之,用“箭”的意象和动词“射”,让读者与诗人一起经历满目疮痍的大地疼痛的呼吸,并怦然震撼于两枝 “箭”“尖锐地射向,自然的深处”,如此痛彻肺腑的疼痛和反思,像两枝箭直刺读者的神经末梢,凡是读过这首诗的人,相信都会难以忘怀。难道不是吗?在当今蔓延在中国的大气污染、水污染、气候变暖,森林、草场、矿产、土地、淡水等资源匮乏或恶化,物种资源不断减少或灭绝,如此之多的生态危机,难道不是一枝枝穿心而过射向每一位中国人心中的尖锐利箭吗?华海的这首诗中对日益恶化的生态现实鲜明的批判立场,先锋的呐喊姿态,让我数遍阅读,也将终生难忘。

诗人翟永明有着强烈的人文主义精神,在她大量的诗作中,对人性的复杂性、多样性也有着独到的诠释,对妇女问题也有长久的研究和关注,是中国当代诗坛有着杰出贡献的女诗人,她旺盛的创造力和严谨的治学精神让人钦佩。读着她的诗《拿什么来关爱婴儿》,我瞬间想到自己在瑞士苏黎世的一次经历。2015年10月,我们一行亲戚结伴游历欧洲七国,行程结束返回瑞士苏黎世,恰逢周末,全城大小商场都大门紧闭,休假歇业。因我家中有即将诞生的新生儿,行前就肩负任务,要购买德国或者瑞士的奶粉回去,我们心怀侥幸在苏黎世的大街小巷寻找,想着总可以碰到一家开张营业的商场可以买到奶粉,但直到晚饭时,我们却落空了。到了机场的免税店,我们继续寻找,依然落空,只得心怀遗憾地回国。中国人为什么万里迢迢到德国、瑞士买奶粉?正是因为中国奶粉发生了“三聚氰胺”事件,孩子们输不起,才使中国的妈妈们对国产奶粉如临大敌,纷纷采购欧美的奶粉喂养新生儿,也使中国人对食品安全产生了种种质疑,大家的内心都如翟永明一样心怀疑问:《拿什么来关爱婴儿》?正如这首诗所质疑和揭示的那样,我们过去经历着的,现在依然没有结束,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自己该吃什么,
也不知道该给婴儿吃什么,
有时候我们吃些毒素,
吃一些铁锈,也吃一些
敌敌畏,我们的嘴边滚动着一些工业的
符咒,我们拿什么来
关爱婴儿?当他站起身来,
当他长到一米零五高,
他已吃掉一千种细菌,
一百斤粗制纤维,
十公斤重的灰沙入鼻,
一吨的工业烟雾,如果是
女孩,她还得吃掉
一磅口红。”

面对生态危机给人类生命带来的重重灾难,诗歌的力量弱小,并不能有力挽狂澜的巨大威力,但生态诗歌的创作者们以担当的姿态站立在北部湾这个偏僻的岛屿上,向着处在危险中的地球喊出了自己的声音,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的声音,这无疑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更是中国生态诗歌发展史上值得牢记的诗歌事件。

海风吹来,羊蹄甲树上繁花争艳,凤凰木的枝间蝶飞蜂舞,黄礼孩的诗《飞鸟和昆虫》的木匾恰好立在这两棵树的中间,灿烂的阳光照得木匾通亮,我阅读着木匾上的诗句:

“我在大地上,
等到一只鸟回归树林,
它鸣叫的时候,
我知道飞得再高的鸟,
也要回到低矮的树枝上。
我一直在生活的低处,
偶尔碰到小小的昆虫,
当它们把梦编制在我的头顶上,
我知道再小的昆虫,
也有高高在上的快乐,
犹如飞翔的翅膀,
要停栖在树枝上。”

黄礼孩的这首诗比起翟永明和华海的诗要温和得多,诗人用温和的方式,将诗思置于低处,这里的“大地”一词用得极巧妙,将读者瞬间请进广阔丰茂洋溢神奇灵性的自然,让读者与自己一起将“鸟”和“昆虫”置于平等和谐的关系之中,唤醒人们置身自然时道德和心理的迟钝,也将人与自然万物进行了一系列的观想和诗性追寻。随着答案的层层揭示,诗人将诗意推向高潮:“我知道再小的昆虫,也有高高在上的快乐,犹如飞翔的翅膀,要停栖在树枝上。”以此告诉人们:万物有灵,万物平等,大自然是美妙的,是和谐的,而人类与鸟和昆虫一样,是自然界的一份子,绝无孰轻孰重之嫌。同时诗人也以温和的方式批判了“人类是自然的主宰”这一造成如今全球生态危机的“人类中心主义”生态观。与黄礼孩的诗《飞鸟和昆虫》类似的还有陈小三的诗《松果》,两首诗所涉及的都是有关人与自然关系的主题诗歌,但意旨侧重却有所不同:

“我躺在一些松针上,
躺在一座山上。
看着小松树上
那枚松果,
我想它落下来之后,
也是躺在松针上,
躺在一座山上。”

陈小三在诗的开篇,极有古代隐逸派诗人逍遥自在的顽皮,营造了人与自然自在自乐诙谐有趣的轻松诗境,这也是全诗一个戏剧化的开始,两个重复句“躺在松针上,躺在一座山上”渲染了全诗的戏剧化色彩。诗人以自我观自然,以自然观自我,以自身生命情态与自然生命情态互动、对话、比照,构建了人与自然互相平等共生互依的亲密关系,以此将诗核中的“暗涌”深藏期间,为诗意的延伸转折埋下了伏笔。诗人语言简洁,巧用联想,匠心独运,令人称道。接着,诗人写道:

“它还没有落下来,
我有沉重的肉体,
是一些泥土,
想向那松果学习轻盈,
在松针上缓慢地反弹,
而后被秋风吹空,
整座山在等待,
它落下第一枚松果。”

诗人在对“松果”的观想中,发现了人类个体生命往复循环的痛苦根源——没有节制的物质欲望,政治和经济权力的不断扩张……在这里“沉重的肉体”是一个双关语,指诗人自身背负的世俗牵累,也指人类自身背负欲壑难填的沉重十字架与满目疮痍负重累累的土地间对立冲突不可调和往复循环的关系,人类何为?在诗的结尾,诗中的“松果”在这里成为人与自然、人与世界深厚之爱的代言者,给读者留下思想的空间,让诗继续走在文字铺就的航向上。

诗人于坚的《避雨之树》,是一首童话诗,诗人用童话语言,白描的方式,讲述了一次在大树下躲雨的经历。诗人并没有给读者交代故事发生在什么地方?这是一棵什么树?也许是刻意留白,想让读者自由联想,也许是给自己留出更多书写的空间,这是诗人的智慧,但阅读这首诗你一点也不需要多费心思,你可以是一位懵懂的孩童,只需被诗领着,躲在树下,和那些陌生人一起,“蚂蚁那样吸附着它苍青的皮肤”就可以了,一场甜美的聚会,哈哈,一个快乐的时刻,快来吧!

“寄身在一棵树下躲避一场
暴雨,它用一双手臂为我
挡住水为另一些人,从
另一条路来的生人挡住雨
水,它像房顶一样自
然地敞开,让人们进来,
我们互不相识地一齐
紧贴着它的腹部,
蚂蚁那样吸附着它
苍青的皮肤,它的气味使
我们安静,像草原上
的小袋鼠那样在皮囊
中东张西望。”

在诗中,这棵树有了生命。它慈爱,宽厚,包容,无畏,无私,怜悯人们,是佛祖,是上帝,是圣母,是天空,是大地,为人们提供庇护,使人们免受苦难,给人们亲人般的照顾,家一样的温暖,在这个充满爱的世界里,我也与那些陌生人仿佛回到了快乐的童年,“像草原上的小袋鼠那样,在皮囊中东张西望”,安静地等待暴雨停息……

啊,多么唯美的生态乌托邦场景!诗人于坚的高超诗写技艺让我折服。

在诗人于坚看来,人类,植物,动物和地球是一个生态整体,在诗中,他分别以“一棵树”、“躲雨的人们”、“蚂蚁”、“小袋鼠”和“暴雨”的意象,将生硬的生态整体观理念,翻译成生动的诗句,又以故事情节的发展为纽带,诗意地将这些自然物象与人类关联起来,诠释出人与自然互相依存不可分割共生共荣的美好图景。诗人于坚成功构建出了一个人人向往的未来绿色生态图景,并以诗歌的形式告诉人们:只有这样的地球,只有这样的生态现实,才值得人类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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