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南方来信 南方美术 南方文学 南方人物 南方评论 南方图库

南方评论

一位艺术大师的精神追问:周天黎艺术沉思录(4)

2012-08-29 10:56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周天黎 阅读
    六

    人们熟知的玛雅文明、巴比伦文明、古希腊文明、古罗马文明,曾经多麽辉煌壮丽却已影踪难觅。人类文明发展史告诉我们,人类社会每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当原有的文化精神资源不能满足人们在新的时代新的对于精神本体的强烈需求,就需要新的检讨、新的进阶、新的补构、新的修筑、新的发展,否则整个社会就会产生精神危机、文化危机和道德危机,最后波及到生存危机。况且,任何一种文化思想理论体系怎能永远地穷知一切?如今,我们习惯的生活方式,我们思考问题的方法,我们处理我们情感世界的那些词汇、概念甚至基本的逻辑,包括社会结构,都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又静静地从四面八方收缩聚拢,事实上,旧的传统文化已经不足以供养一个现代中国发展的社会需要,21世纪的中国,寻求走出这一精神危机的出路已成为文化精神建设的一项根本性的峻急任务,而人类开拓新的文化精神的过程,也是历史的前进步伐。我认为中华文化伟大复兴的首要功能是解放和激活思想,世界上任何思想体系,若不允许探索和思考就必然陷于僵化,陷于落后,陷于被动。

    作为哲学家的马克思曾深刻揭示专制制度的本质:“专制制度的唯一原则就是轻视人类,使人不成其为人。”(《马恩全集》第1卷第411页)中华民族的统治者自四千五百年前的颛顼统治时期起(公元前2514年~前2437年),就“绝地天通”,以君权支配神权,实施对文化的专制垄断,禁止人民思想与精神的自由。尧舜禹商汤一直到周武八百年,间中也有道援天下之仁政,但相传统治的专制心法,如《孟子·梁惠王上》云:“今夫天下人之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进一步开创了屠杀民族精英的先河。到大明皇朝世纪,全世界只有中国才还有“诛十族”的血腥。所谓九族,从己身往上数:父、祖、曾祖、高祖;再自己身往下数:子、孙、曾孙、玄孙,总共九族。所谓“诛十族”,外加门下学生,统统杀光。星星般的刀痕弹孔中,流出了一个个血红的黎明。方孝孺的《深虑论》中有一段名言:“古之圣人,知天下后世之变,非智虑之所能周,非法术之所能制。”三皇五帝,神州荡覆,无边的梦魇,无量的苦难,无赦的罪愆,天罡地煞。清军入关共十帝,268年辫子栓中国,康梁沥血变法,中山呕心革命,更有无数折腰之英雄大义。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国民政府的最高统治者蒋介石竟还公然鼓吹文艺创作要为“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一党训政摇旗呐喊,并以一个专制衰败的制度文化的压迫,对许多进步青年与文化精英无情打击、残酷迫害、追魂夺命。中华民族有着沉重的历史记忆和惨痛的历史悲情;风雨苍黄,人文精神被遮蔽乃至沦丧,是中国人近百年来的文化悲剧;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和思想体系的发展,都曾颠颠踬踬地步入危崖险境,如果没有惨痛启悟后的打开国门和“改革开放”的拯救,整个民族很可能被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优秀民族的理性觉醒少不了镜鉴之中的审视梳理后所产生的启蒙思潮,变局之起,“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孙子》)

    如今,在内外大环境急遽发展变化之下,正处在历经苦难折磨、历史煎熬、新旧翻腾、东西碰撞、灵魂觉醒、论家蜂起、经济大发展之后,焕发出人民权利自觉、民族蓬勃生机的新的历史时期,人们正在打破人先前达到的知识限度,正在破除旧威权话语的认识框架,这也是一个有希望产生伟大艺术作品乃至心灵史诗的矛盾交集、道心裂隙、世象紊乱、沧浪不囿的时代!这正是一个可以奋起的时代!中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大思想家、大哲学家、大科学家、大教育家、大经济学家、大文学家、大艺术家了;几个世纪以来,更从未诞生过像达芬奇、米开朗基罗、贝多芬、黑格尔、哥白尼、牛顿与爱因斯坦这样具有世界性的艺术、哲学与科学方面的巨人。历史性的对称可在?莫道华夏无高人,何去何从,历史正在拭目以待!中国占人类五分之一,我们悲悯不忍、承载着无数代人的期许托付;我们因缘巧遘、正是应命运召唤而来的一代;君子返求诸己,中华民族要成为地球东方的伟大文明。黄河之滨土厚水深、泰山昆仑山高气浩,万里长江九曲连环,席卷炎帝的龙袍黄帝的内经,以磅礴的力量,荡涤尘埃,奔向未来。沧海横流,大音声起,天地为之钟鼓!那犹是一次畅论“破块启蒙,灿然皆有”后的壮丽日出!《菜根谭》曰:“士君子不能济物者,遇人痴迷处,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难处,出一言解救之,亦是无量功德矣。”历史的使命如此,常识何妨重复一千遍,我们避不开。

    艺术家们要积极参与到这个百家争鸣、万流汇奔又极富忧患的大时代,主动承担起思想启蒙、人文领航者的责任,用人性去弹奏良知的地平线,让灵魂在淬火之痛中锤炼得更坚强,从而为中华文化伟大复兴这个史所罕见的艰巨工程、为共筑人类精神史上无与伦比的深邃景观添砖铺瓦。艺术探索中不应该存在东西方芥蒂,而是要海纳百川。法国著名思想家帕斯卡(Blaise Pascal,1623年-1662年)有一段名言:“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我们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思想自由并不是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专利,而是人类进取之匙,是全人类的普世价值。人类社会是从野蛮社会向文明社会发展而来并应该朝更文明社会发展,人类进步史就是思想解放史,人类社会面临的文化抉择必然是多元复合的,人类自我思想认识的提高决定着人类的未来命运,这是人类的希望所在,也是人类的进化所需。一个民族的不幸,一种文明的衰落,归根到底是因为失去了思想的驱动力。当下,社会各个领域的观念正处在更新之中,而历史已经一再证明:人类每一次重大进步,都是以解放思想为前提。思想大解放,社会就大进步;思想小解放,社会小进步;思想不解放,社会就不进步。没有思想自由、蜷缩在陈旧思维体系内的民族只能在漫漫长夜里摸着石头过河。先哲说过:“如果人类的祖先没有理想,今天我们就会依然蜷缩在树上或山洞里,身上裹着树叶或兽皮。”思者无域,行者无疆,“思想有多远,你就能走多远。”让我们给思想插上翅膀,让我们的思想自由地飞翔!壁立千仞,警世通言,真理滴水穿石,穿透花岗岩!

    七

    艺术家的存在意义主要在于过程性的意识性体验和意志性作用,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1712年—1778年)在《社会契约论》中警告人们:“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艺术生命的一个重要基点在于自由的赋予,看重灵魂的质地,追求灵魂的自由,才意味着艺术家生存意义的拓展。真正有价值的艺术,必然是自由精神的产物。同样,文化的建设和发展不能没有灵魂,这个灵魂就是自由与人性,没有自由与人性,任何文化的繁荣都是虚假繁荣。试问,没有气象万千的心理,何来万千气象的作品?何来大气魄、大视野、大胆略、大思路、大手笔、大写意?艺术家如果没有自由思想的文化激情,则必然只是一个创造力贫乏的三、四流的角色。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1770年—1831年)说过:“诗艺术是心灵的普遍艺术,这种心灵是本身已得到自由的,不受为表现用的外在感性材料束缚的,只在思想和情感的内在空间与内在时间里逍遥游荡。”( 黑格尔:《美学》第一卷,第113页。)伏尔泰(Voltaire,1694年—1778年)的棺木上刻写着:“他拓展了人类的精神,他使人类懂得,精神应该是自由的。”可以说,人类的自由精神一直存在于人的本性中,其不可辩驳性或道义正当性植根于人类存在的共有人性,它不断地在火或血的抹杀与人类社会的试错经验中顽强再生。自由其实是一种人类原动性创造力,是产生创意和真知的最根本性条件,没有了自由,人类基本的创造力会连同光明磊落的良善人性一起缺失。真正的艺术大师总是砺于思考、践履证悟、眼高千古、独立一世的“孤独一小撮”,他们同时也必定是具有一定异质思维的人类思路的探索者,苦苦寻求着生命世界运行的正确法则与轨道,其自由创作的艺术精神,势必突破传统学术规范、世俗主流意识形态、大众文化的三重框架,为提升人和艺术的生命层次进行终身不懈的天马自行空般的追索。艺术家会死去,但他(她)们自由的灵魂却永远活在艺术里!

    “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司马迁在《屈原列传》中记载屈原投江前,遇一魚翁,劝说屈原之语。译白话文:“全社会的人都污浊,你为什么不在其中随波逐流?大家都昏沉大醉,你为什么不在其中吃点残羹剩酒呢?为什么要保持美玉一般的品德,而使自己讨了个被流放的下场呢?”)我深深记得伟大的哲学家康德(Immanuel Kant,1724年—1804年)在《实践理性批判》结尾说了一段脍炙人口的名言:“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这段话,后来被作为墓志铭刻在他的墓碑上。这段话使我懂得,宁化飞灰,不作浮尘。我没有也决不会在前生和来世的摆渡途中留下行贿的买路钱,要让纯洁的良心抬起头来,雪意冲开白玉梅,春光暗度黄金柳,我挣扎着,试图展开一种价值观覆没前的最后顽抗——退守于个人的思想与艺术的伦理精神如何去保持其尊严。中国净土宗第九代祖师灵峰藕益大师明言:“索不难有才,难有志;不难有志,难有品;不难有品,难有眼。唯有超方眼目,不被时流笼罩者,堪立千古品格。品立则志成,志成才得其所用矣。”哲人柏拉图将人的精神能力分为智、情、意,相对应的是人的智慧生活、情感生活、道德生活。我明白,失去了确立生命意义的心灵坐标,对存在本质的物质性理解中焦虑、烦躁、痛苦的状况就无法安顿;真理不会垂青只能听懂私欲召唤的心,对恶之来源的无法解释和顺从,人就会在世俗名利的赏赐中露出魔鬼的得意笑容,并毫无愧色地去欺骗上帝,所有匪夷之事也都可能发生,以致冥河阴暗的码头竟然挤满了扭曲痉挛、互相推搡的亡魂。

    从精神层面来说,艺术大师之旅也是艺术家以身为度、完成灵魂皈依的朝圣之旅。基督教里有个说法:神在造人后,发现泥做的人总是软弱的,一经风雨就会倒下,于是神在人的背上插了根脊梁,这根脊梁在人遇到无论多大的风雨、多深的坎坷,终可以让人类屹立不倒。这根脊梁就被称作信仰。信仰也是一种崇高的内省精神,信仰又是人类内心深处幽深宽广的花园,信仰的缺失会让社会中的人无所适从。信仰又与灵魂有关,否认灵魂的人,是没有灵魂的。没有灵魂、或者是一个沉浸在冷漠和虚无中的灵魂,又谈何艺术之魂?个体意识、沉思精神、灵魂的忧虑是大师级画家们的天然秉性。因而,一个不能宽容特立独行人生态度的民族,总是折难天才,也是很难产生天才的,应该明白,天才总是坚持灵魂本身的吟唱,天才就是那些具有常人所没有的思想与行事方式的人们!甚至,有些天才,总是走得太快,让这个世界追赶不及,因为同代人的智慧眼光还没有到达他们的程度,所以他们往往不被理解。柏拉图在论及真理、灵魂和理性的关系时表示“对于最高的真理(理念世界),人的理性是无法达到的,只能依靠灵魂的飞升仰望。”艺术上,具有灵魂的作品才是真正优秀的艺术品,把艺术视为生命至爱的情种才能感知艺术的永恒,也不会把精神局限在可见、可毁、可朽的形体之中。

    记得凡高(Vincent Willem van Gogh,1853年-1890年)的一位亲友在埋葬凡高时说过:“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他只有两个目标:人性和艺术。”灵魂的色质,决定着灵魂的姿态,用生命和心灵书写艺术又谦卑在尘埃的伟大画家凡高曾平静地说:“看星能令我造梦。”“我们可以搭乘死亡抵达星星。”他在给弟弟提奥的书信里伤痛地写道:“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次艰难的航行,但是我又怎么会知道潮水会不会上涨,及至淹没嘴唇,甚至会涨得更高呢?但我将奋斗,我将生活得有价值,我将努力战胜,并赢得生活。”世情悲欢,万般爱恨,人生朝露,艺术千秋。万仞冰山觅雪莲,天涯漫途亦如邻。我纵有一肩担尽古今愁的悲壮,奈何!褒来何荣,毁来何辱,毫行疏狂君莫笑,物外畸踪几人知?没骨花卉画的创造者、明末清初著名的书画家恽南田说:“寂寞无可奈何之境,最宜入想。”时光轻捷,如马踏飞燕,闲云留鹤步,心随朗月高,“同能不如独诣”,和美的深奥内蕴日趋接近。“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谦卑的画笔,砥砺姱修,人,作为终有一死者终将隐去,连王羲之在兰亭盛筵之时,亦不免感叹“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我却认为,死亡是生命在建构它自身意义的同时又在解构而实现对于生命的意义,“瞬刻中见永恒、刹那间见终古”,翰墨情韵铸艺魂,以无我之象形,欲对艺术形式作颠覆性的拓进,潇潇洒洒,抒写千千阙歌,飘于远方路上,聊记人生雪泥鸿爪。

0

热点资讯

© CopyRight 2012-2023, zgnfys.com, All Rights Reserved.
蜀ICP备06009411号-2 川公网安备 51041102000034号 常年法律顾问:何霞

本网站是公益性网站,部分内容来自互联网,如媒体、公司、企业或个人对该部分主张知识产权,请来电或致函告之,本网站将采取适当措施,否则,与之有关的知识产权纠纷本网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 移动端
  • App下载
  • 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