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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我对人抱有极大的深情。” |纪念逝者

2020-12-29 09:13 来源:新京报书评周刊 作者:张进 阅读

编者按:黄孝阳27日因突发心肌梗塞不幸去世,生前他是中国南方艺术(及中国艺术批评)的支持者,在网站上刊发了大量作品。对黄孝阳的去世甚是沉痛哀悼。特转发新京报一文,以此纪念。

12月27日,据多名知情人士透露,作家、出版人黄孝阳因病去世,终年四十六岁。黄孝阳生于1974年,江西抚州人,生前是小说家,也是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著有长篇小说《人间值得》《众生:迷宫》《众生:设计师》《旅人书》《乱世》《人间世》等、小说集《是谁杀死了我》《我永远忘不掉这个夜晚》等多部作品,曾获过紫金山文学奖、钟山文学奖、中国好编辑等多种奖项。

黄孝阳

黄孝阳

28日晚,黄孝阳去世的消息在出版权与文学圈传开,许多作家、评论家等纷纷转发、撰文,悼念与缅怀这位作家。随后,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发布公告,证实黄孝阳离世的消息。

黄孝阳

新京报书评周刊记者张进撰文回忆了他与黄孝阳的相识片段。2011年,他因《遗失在光阴之外》认识了这位作家,后来几年,他又因工作,与黄孝阳有了几次或长或短的交集。这些记忆片段短暂、私人,却为我们记录下作家对生活、对生命、对人的深情。

撰文|新京报记者 张进

01

纪念黄孝阳:

“我们都是飞蛾。扑火的飞蛾”

第一次知道黄孝阳,是在2011年。那一年,我刚大学毕业,机缘巧合进到出版社做编辑,就是在办公室里,我读到他的《遗失在光阴之外》的第一章。如今,故事情节已经有些淡忘,但当时最深的印象还留存至今:这位作者的语言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句子有汉语本身的节奏,隐约感觉像是古诗词的韵律被他灵活用到了现代汉语中。后来,2014年,我作小说编辑,他一次性发来12万6千余字,多是带有实验性的作品,记得刊发了其中的《开始》一篇,用五个“旋律”讲述的中国底层人物的故事。

记不清是这时,还是后来2017年他出了《众生:迷宫》,我电话采访他写人物稿的时候,他认真地说,进步兄,如果到南京一定一起吃个饭(大意如此)。我回复说,孝阳兄到了北京也一定给我打电话。2019年,他的《人间值得》出版时,他给我发新书信息时(我在此之前已经知道他出了新书),又说“什么时候要聚聚啊”,我说“说来也联系好多年了,等有机会,和孝阳兄吃饭喝酒”,他回复说:“是必须啊。不是‘有机会’。我得琢磨下这事。”但我一直没到南京去,他也没有到北京来。

事实上,我当时的疑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叫我“进步”,回复的稿件标题用的也是“张进步”。我想,也许是他把我和他人弄混了,但他有时在微信中用的又是对的名字,现在想来,也许是他希望我可以做到吧?

虽然一直未能谋面,但在微信聊天中可以感受到他对文学的执着迷恋,对人的热情。他发微信时会用“亲吻”的表情,过年时也会特地发微信,热情、谦和,让人乐意设想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另一种可能。2020年1月25日的那则微信是这样的:“进步兄新年好,祝鼠年多有平安喜悦。全家美满幸福。孝阳为您祈福。”我回复了相似的祝福语。我不知道他那时对自己的身体或生活状态是否有不好的预感,但从这句话中,能明确感知到他对生命的热爱。现在回看自己的回复,实在不应该少了“祈福”。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先是头皮发紧的震惊,后又木讷,脑袋里一直隐隐盘旋着什么话,又不知道是什么。回过神来,翻看微信聊天记录,和他与之前相比消瘦了很多的头像,我最想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道一声“为您祈福”,无论你现在在哪里。

02

2017年的一次采访:

“从文学青年到知名作家,总共分几步?”

从乐安县到北京

开启重构自己的奇异旅程

28岁那年,黄孝阳走在乐安县的街头。那时,他在县城开了八家店铺,卖书、影碟、化妆品等,收入不错,无事时便和朋友打牌喝酒,日子算得上快活,“像骑在马背上”。这得益于之前的经历。18岁从学校出来,他被分配到一家国企做业务员,不久停职留薪,先是去了一家保健品公司,又到一家化妆品公司当片区经理,还曾敲开众多娱乐会所的门推荐镭射光碟。口袋里最没钱时,一盆面条可以管饱一周——他没浪费这些财富,回乡创业,俨然一个小老板。

大多数人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活着。按着钟表的刻度。可总有一些时刻是要逸出这个刻度之外。

一个普通的夏日夜晚,他喝了些酒,在县城广场草坪上酣然入睡。半夜,醒了。有彩云照月。他去看天上的星星。凝视中,像获得某种启示,他想,目前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澎湃之声:

一,你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这可能源于自身对平庸日常的厌倦。

二,如果要干点别的什么,那干什么呢?

就这样,“文字”出现在黄孝阳眼前。他抓起了笔。这种转折看似偶然,但也有迹可循。

童年时期的黄孝阳对词语和句子有着天然的亲近。那还是书籍匮乏的年代,为了看书,他爬墙进到封闭的县城图书馆,在满是蛛网和霉味的屋子里,一看就是一整天。此外,读金庸也不出所料地出现在他的经验中,这几乎是70后的普遍记忆。从同学那里交易来《鹿鼎记》,第二天一早必须归还。他去了公厕,就着里面晕黄灯光彻夜不眠。等到靠墙坐读的他合上最后一页揉揉眼睛,这才恍然惊觉天色已白。彻夜未归的他挨了父母一顿胖揍。说到这里,他哈哈笑上一阵,补充说:值。

除了亲近词语,他对现实也有着异乎寻常的迷恋。成为作家以后,更是如此。而且,他对现实的理解迥异常人。

他在为70后作家辩护时,说——

从未有哪个代际作家群能像他们一样,蕴有如此多的可能性,50后60后不行,80后90后同样不行,民国时代的那个作家群也不行。为什么?因为70后承上启下,尤其是这个“下”。

这个“下”不是一个上游到下游的关系,而是突变,是在中国从一个古典农耕社会到一个现代知识社会的大跃迁背景下的地震与海啸。

相对于其他代际的作家群,70后作家群同时面对着两大命题:

一个是民族秘辛、唐诗宋词、新中国文学遗产、风俗与劝诫、日常经验等等的总和,是一条经常被命名为“中国故事”波光粼粼的河流——狭义来说,即对国族的叙事;另一个由互联网打开的富有魔幻意味的对未来的诸多想象,是蝴蝶效应、量子理论、大脑上传、人之不死等等山峰——狭义来说,因为科技进步所推动的全球化浪潮打开的景深。

河流与山峰加在一起,便是70后作家要处理的现实。

从上述文字可以看出,科技成为他打量世界的视角之一,他在这个维度上重新联结自己与世界的关系。在促成他开始写作的诸多因素中,科技与互联网的兴起也是重要的外部原因。入手的那台TCL台式电脑,本是号称用来管理几家店铺账务的,结果被拿来天天写东西。“电脑唤醒了我写字的乐趣,因为它到手上了,你总得写点什么吧。”

尽管那时写的文字已羞于提起,但至少有了开端,有了路。在这条新的道路上,他首先打碎了“黄老板”,着手重建自己,开始了自我认知、自我进化的旅程。

一个如他所言“犹如火点燃火”的奇异旅程。

旅程始于离乡。他卖掉除书店外的所有店面,经故乡论坛上结识的朋友郭发财介绍,去到北京,成为修正文库的文学编辑,白天编稿,晚上写作。在苹果园海特花园一所普通民居里,黄孝阳用文字构建自己,也通过文字与当时的女友、现在的妻子相遇。

从南通到南京

追求更开阔动人的文学前景

妻子是江苏南通人,过不惯冰雪刺骨的北漂日子。在北京待了两年,2004年,黄孝阳去南通在文联当了临时工。这是一份非常清闲的工作。黄孝阳专心写作。从一个昔日滔滔不绝的言说者,日益沉默寡言,一种近乎绝对的沉默,一天与人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妻子抱怨他就是一具木乃伊。他掉进了一个迥异于现实的国度。而他在老家开店那会儿,却是一个极富亲和力的演说者与推销家,“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让不想买东西的人掏空所有口袋”。

2007年,黄孝阳经历了人生的重要转折。

江苏文艺出版社在扬子晚报刊登了一则招聘启事。朋友裴志海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启事上报考者必须是研究生学历,黄孝阳没有。试投简历后,社长黄小初给他打了四五十分钟的电话。笔试、面试,又跑去上海约了一部稿子,他终于得偿所愿。2007年3月到江苏文艺出版社至今十年,从南通到南京,从普通编辑到编辑室主任,到社长助理,再到现在的副总编辑,他完成了一个普通人眼里的文学青年的逆袭之旅。

江苏文艺这个平台给了他一个充分成长的空间。

编辑这份职业的工作属性让他看了(有时是不得不看)大量且类型各样的书。“阅读从文学到历史,到宗教,到哲学……有的书是一目十行,有的书是十目一行。脑海里就有了四座岛屿的轮廓。一个是政治的,一个是经济的,一个是科技的,一个是文化的。世界也随之呈现出四种不一样的结构。每种结构自有其属性与逻辑,与其他结构常时有抵牾,又奇妙地构成了一个整体,互为投影与隐喻。我该如何言说它们,才能确信它们的真实性,我是否可以说这只猫是死的同时又是活的?对的,物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思想实验,薛定谔的猫。得去把相关书籍找来。太高深的看不懂,就看科普。更多的问题来了,经典力学说的是因果性、确定性,连续性,而量子力学要在前面统统加上一个不字,为什么会这样?……我确确实实就是井底之蛙。看见了自己昔日之小,也就不满足那个曾经奉为圭臬的文学话语体系了。”

黄孝阳的知识储量日渐开阔,丰盈。他先后提出了“知识社会”“当代小说”“量子文学观”,并用了一本书的厚度专门对这三个词语展开论述。而在灵魂深处,他遇到的人和事,让他的心日益柔软。他说:“我对人抱有极大的深情。”

当编辑,就难免遇到各种投稿者。比如有个老者声称自己的作品应该拿诺贝尔文学奖,“出版社不予出版是瞎了眼”。如是云云。他也和颜悦色地对待这些人。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都是飞蛾。扑火的飞蛾。”

黄孝阳的故事有很多。这些故事在今天这个现实里别有意味。

这是一个有“河流叙事”,也有“山峰突起”的时代,阔大壮丽,蔚为奇观。一个优秀作家该如何面对这个现实?黄孝阳提供了一个维度。

从《人间世》《旅人书》到《乱世》《众生:设计师》,再到最近出版的《众生:迷宫》,他用一个个文本践行着他的文学主张。

黄孝阳是一个有野心的作家。他的才能是否配得上他的野心?

也许这并不重要。如他反复强调的,他只是渴望着那个自我认知、自我进化的旅程。“我是我的敌人”,也许只有通过这种极端的对自我的否定之否定,文学才会拥有一个更开阔动人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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