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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格非谈新作《山河入梦》

2012-09-29 19:51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格非 阅读

主题:格非专访
时间:2007年1月25日 下午15:00—16:00
地点:当当网嘉宾访谈室

    【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下午好!非常感谢大家来到当当网视频聊天室。今天当当网有幸请来著名的作家格非老师来到聊天室作客,给大家谈谈《山河入梦》和小说创作等大家比较感兴趣的问题。格非老师,你好!
  
  【格非】:大家好!
  
  【主持人】:《山河入梦》是人面桃花三部曲的第二部,人面桃花出版于2004年,曾经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1世纪鼎钧双年文学奖”,在图书销售市场上也赢得了很好的成绩。说到人面桃花这个系列,很容易让想想到唐人崔护的这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可以说,单纯从小说题目上看就蕴含了一种非常有古典形式的戏剧感,其间所蕴含的命运和时间永恒交织的状态,让人产生想了解的冲动。请问格非老师当时是如何产生这种构思的,人面桃花的意象是否奠定了三部曲的小说基调?
  
  【格非】:桃花源是十多年前想写的一个主题,跟陶渊明的桃花源有关系,实际上中国文人、中国过去的旧文人的一个梦想,是对理想社会的认识,除了描述当代现实之外,还应该透出某种理想性的东西,所以,一开始就有这方面的想法了。想写一个关于人面桃花的三部曲。从清末一直到当代,分三个时间段写完。一开始是非常简单的一个动机。在最开始的写作的时候,可能每一部都会有一些新的变化。
  
  【主持人】:看过第一部小说的读者都知道,第一部的主角是秀米,写作背景是在清末时期,辛亥革命的前后,第二部是秀米之子谭功达,在他这边,时代背景走向了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在第三部是写一些当代的的视角,我们很想知道第三部的题目,有没有一个大概的设计?
  
  【格非】:第三部的名字原来想过一个,但是不一定能用,一开始写第三部的时候可能是《春尽江南》。是对中国农村飞速变化的一个缩影感受,但也不一定会用。
  
  【主持人】:在这里,其实我有这么一个疑问,用小说来描述中国当下的情景和故事其实还是有一些困难的,如余华老师的兄弟上下部,上部描述文革期间的场景时,那些故事的残酷、严苛和真实感,赢得了读者评论界比较一致的好评,而在写到下部的时候,描述的当代中国场景给人的感觉确实非常的荒诞和不真实,也引起了很多的非议。请问,您是打算如何具体处理和勾画当代中国的场景和事件,因为这是每个当代人都曾有过的经验?
  
  【格非】:首先小说是一个寓言,是一个故事,是打了一个比方。通过一个抽象的寓言,一个形式表达作家的看法,你刚讲到余华的,我想他的作品也会有他的寓言的形式。作为我个人,我觉得中国当代社会生活,文化的变化,包括道德,各个方面,我是一直非常有兴趣来写这个,一直也在为写第三部做准备。我跟很多人说过,其实这三部里面我最想写的当然是第三部,我对当代社会的感受肯定更加深入,对我来说,创造的冲动也就更强烈。当然,我是希望通过第三部能够把1979年以后到今天的社会重新表述一下。旧社会到今天也已经好几十年了,这当中积累了很多的素材。很多的社会现象,我个人也亲历了这段时间。在前面也有作家曾经描述过,我是希望自己用正面来表达这个主题。
  
  【主持人】:就是说比较正面,采用一个宏大叙事的跨度?
  
  【格非】:我说正面的意思读者不要误解,就像余华说的正面强攻的感觉,我说正面不是说我真的是去写,去归纳,不是这个,而是说直面,我要面对的社会的各种问题,这种问题带给我的困惑,带给我的悲伤,甚至是绝望,各种各样的情绪。所以,面对的是真实的东西,我希望自己有勇气把真实性写出来。
  
  【主持人】:我们把话题转回格非老师已经出版的小说里。我在对比阅读第一部和第二部以后,感受比较多的是这两部小说语言风格的转变。第一部《人面桃花》感觉他里面有这样很多古典小说的影响,里面有大量的古诗词、铭、方志、史传,使整个小说非常唯美和俊秀。在第二部也有很多明丽、优美的意象和氛围,如紫云英花地等,但更多的表现出了一些很轻快、很口语化的倾向,这种变化是否是有意为之的?
  
  【格非】:当然有这个变化,因为写完第一部很多好朋友就问我,第一部语言相对古雅,跟那个时代的氛围比较接近。说你这个语言确实有变化,我已经考虑到这个变化了,不可能像第一部的叙事速度,寓言也会更直白一些。因为那个年代是相对来讲,十分泛政治化的年代,但尽管如此,这其中也有个人生活非常活跃的细节。所以,我希望这个语言第一要直白,第二要有味道。如果光直白,没有味道,这个语言也是不能接受的。或者光有味道不直白就显得做作了。因为它年代隔我们很近,所以我觉得不能这样。当然,在《人面桃花》问题还不大,因为它那个时代隔我们比较远,我们对它有陌生感,你稍微做一点古雅的探索没有问题。所以,语言上我希望他能够口语化一些,让它尽可能有味道。
  
  【主持人】:可见您在语言的探索中用了很大的心思。在这两本书里面我们都可以发现一个“寻找乌托邦”的过程,在您小说里面这个乌托邦或者桃花源表现的都是花家舍,这是一个长江中的小岛,它给人一种虚幻感,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普济这个地方的真实感,它最终实际上表现的是一个“反乌托邦”的主题,像花家舍的集体社会形态是不存在的?
  
  【格非】: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实际上你说得我非常赞同,普济会给我们带来一些真实感,现实强一些。但是花家舍我是有意识把它作为一个荒诞性的东西,但是不能变得太厉害,变得太厉害完成变成科幻也不对了。第三部也会有一章叫花家舍,我想通过花家舍把三部小说从一个形式上联系起来。也让读者看一下这个地区在三部小说有什么变化。比如第一部里面是土匪,他们建立一个大同社会,这个社会当然失败了。第二是社会主义的实践,这个过程也有很多的忧患在里面。第三部我想可能会是一个新的故事。
  
  你说到荒诞,我自己还想说一个,实际上在写小说的过程中,我也希望它能够在变形和不变形之间有一个综合。现代主义的小说大部分是变形的,传统的和批判主义小说都是现实的。我们受过比较好的现实主义的训练,所以不太愿意轻易的把那个东西丢掉。当然在叙事上,形式和问题上会做一些安排。综合起来就是花家舍。
  
  【主持人】:花家舍放在第三部是不是跟我们现在的某些社会形态达成一定的呼应关系?比如我突然想到的现实生活中的“南街村”,与描述当代生活的“花家舍”能否形成影射关系?或者说,还是暗喻着一种天下大同的幻梦?
  
  【格非】:因为别人看了第一部很可能会想到第二部会怎么写,如果我按这个下去,第三部是什么结局,人家已经开始想像了。可以自信的说,我写出来的第三部一定是不一样的。我的第三部,希望大家不能猜到,但是又跟整个主题有密切的联系。
  
  【主持人】:这样我们读者对会对格非老师的小说第三部产生更好的期待。
  我对花家舍这个小社会的形态比较感兴趣,感觉上,到处是监控你的老大哥,就像是乔治奥威尔的小说1984里说过的那样,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这里的老大哥,在你小说里呼应的细节就是一个叫做101的组织,花家舍这个组织,还有一首歌人人会唱的歌,叫做《101就在你身边》,包括小说里的一个句子,“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有一双充满警惕的眼睛”这个呼应的是比较有意思的。
  
  【格非】:1984,在很多场合我说我特别不喜欢,因为太过政治化。小说不能那么写,我是一直反感这个作品,当然它在文化史上非常重要。我虽然不喜欢,但是作为一个老师我对它评价还是非常高的,在社会史、文化史、政治史上都非常有价值。但是我觉得在它之前,有很多的作家实际上已经写过同样的。比如卡夫卡。比如他的城堡、审判实际上也写到集权,所以,我有时候感觉比如城堡、比如审判,中国的文革,我们上课也说到这个,所以这个当中你讲到101也好,“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有一双充满警惕的眼睛”也好,这实际上也是我们的日常经验。因为在那个年代里面你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甚至你的日记也会曝光。我们那个年代还有一句话更可怕,就是思想有罪,就是你想东西想问题你也不敢瞎想。比如脑子突然出现一个不干净的想法会非常谴责自己,我怎么会有这个想法?这个确实是那个年代非常显著的一个特征。
  
  【主持人】:下面想和格非老师谈谈《山河入梦》的人物,男主人公谭功达我觉得他是一个和时代格格不入的零余人的形象,但不同与文学传统上那种落拓的多余者,他是一个充满幻想、精力充沛、野心勃勃甚至有些蛮横独断的人物,在50、60年代所谓革命万岁,组织的力量高于一切的情况下,他努力做了很多事情,修水库,修公路,包括长廊等,用现在的话他是一个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人,这种个人和周边环境的冲突,是否是导致他个人悲剧的最终原因?
  
  【格非】:谭功达这个人物来自我的长期思考,其实在西方,关于老实人,关于傻瓜有着非常漫长的历史,从唐吉柯德到包法利夫人,包括电影阿甘正传,都是一些没有现实感的人,爱幻想的人,在中国社会里面从来没有他们的应有的地位。我母亲从小一直跟我说的一句话,你不要做老实人,老实人是特别特别不好的。作为一个诚实的人,作为一个爱幻想的人。我写谭功达的时候,我想塑造这么一个人物,这个人物也不是太浪漫化,太脸谱化,在我生活中确实有这种人,心地比较干净,比较纯洁,但是想法比较幼稚,跟现实发生很多的冲突。但是这样的人对未来的社会有很好的想象,他对人很好,充满爱心,这样的人在我生活中有很多,但是他们大部分是失败者。在谭功达那个年代,他可能去当县长,可以发挥一点点的自由。第三部也会有这样的人物。如果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存在这样的人的话,那他的命运就会更有危机感,下场也会更惨。所以,我觉得谭功达他是一个中间性的人物。你说的他这些特征确实也是我自己试图赋予它的。
  
  【主持人】:生活中也是有这样的原型。
  
  【格非】:是。
  
  【主持人】:有网友提问,您写过关于文革的小说吗?
  
  【格非】:写过一些中短篇。但是不是太深入。因为对文革的评价很多人都不一样。跟王朔他们聊到《阳光灿烂的日子》,大家觉得这是六十年代的人的一个记忆。如果五十年代的人跟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那时候很小,可能那些前辈,那些五十年代的人他们正在被批判,所以,文革以后的经历,对他们是一种恶梦,他们有时候听到我们唱那时候的歌曲,他们会很反感,但是对我们是无所谓的。其实经历的内容是不一样的。我要写的文革可能跟过去通俗的那种,比如那种伤痕文学和反思小说完全不同。
  
  【主持人】:这个可能跟我们与那个年代的时间拉开的距离比较远,也有一定的关系。
  
  【格非】:写作并不能像照相机那样,把那个时代拍摄下来,时代是照不出来的。写作,是通过个人起作用,是用你的感觉。如果你的感觉写不出来,这个文革就不会存在,这个文革也是你感觉的一个文革。一定要从个人出发,把自己放进去。你眼中的文革是什么样的,即使你有错误也是有价值的。但是如果你不把自己放进去,比如你去看教科书,我觉得那个跟你没有关系。
  
  【主持人】:书里更生动的一个形象,我觉得是佩佩,很多读者是跟我一样的感想。实际上以我们现在人的眼光来看,姚佩佩的性格其实是很现代的那种。如果以我们的想象来进入五六十年代的话,好象这种人也是格格不入,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一个人。感觉谭功达和佩佩都生活在梦幻中。只不过佩佩一直在试图逃离紫云英花地梦幻的阴影对她的束缚。但是这个谭功达就是一根筋,痴迷自己的乌托邦的幻想。我想每个作家可能笔下都会有一个比较偏爱的完美的角色。佩佩身上应该是寄托了格非老师更多的人物的理想吧?
  
  【格非】:我个人认为最伟大的小说是《包法利》夫人,那么多年我反复阅读,从来没有厌倦。它里面塑造的两个人物都是有缺陷的,一个是老实人,一个是充满幻想的人。我小说会受一点福楼拜的启发。我所塑料的佩佩这样的人跟他们是不同的。她的内心生活小说是是省略的,我希望通过我写出的部分,让大家感觉到这个人的心灵所受到的折磨,跟这个时间的关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跟福楼拜有一点是一样的,对小说人物的偏爱,当然我是喜欢姚佩佩,可能有很多我个人的气质,我会把很多气质和情感投射到姚佩佩身上。所以,有时候写着写着就会很忘情。这个书出来以后,我的很多朋友给我写信,说我会爱上姚佩佩这个人。确实有人给我写过这方面的信,还是倾注了很大的热情在她身上。因为这个人比较谦卑,自己做梦都想去隐居,讨厌人,不是一些人,而是所有的人她都讨厌。这个会涉及到她对谭功达的看法。大家可能认为这是一段爱情,但是在姚佩佩看来谭功达是唯一不会对她说谎,唯一可靠的男性。在那个社会,这种人很少,尤其在县委机关里的人。姚佩佩很聪明,她能看透所有的东西,所以只有她跟谭功达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的安全感。这个感觉跟她父亲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所以她会萌生爱意,这个也是一个悲剧。
  
  【主持人】:从《人面桃花》里的秀米,到《山河入梦》里的佩佩,这其中是否暗暗地传递了某些内在的气质?能不能给我们简单地对比一下这两个人的命运?
  
  【格非】:秀米这个人物,我把她写成一个出生富家的大家闺秀,她前十几岁没有出过家门,一直生活在一个封闭式的乡村里面。这样一个人,也是卡夫卡写城堡的方法,一个屋子是黑的,我用一束光打进去,照亮一个小角你就看到一个小角,其他的都是黑的。对姚佩佩就是这样,世界是一个暗箱,她的眼睛看到,她实际接触到的人,所有的,都是天外透出的一点亮光,她抓住这个亮光想了解外面的世界。当她了解了真相之后,她发现她什么话都不能说了。这样一个人无疑被卷入到革命的大潮中,这是秀米的命运。
  姚佩佩不一样,姚佩佩是出生在上海,出生于一个资本家家庭,她有很好的童年,突然她父亲就被枪毙了,她母亲自杀了。她也被抛到这个社会上来,她和秀米相比,都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可是有一点跟她不一样。姚佩佩更多的是内向的生活,秀米希望了解外面的世界,比如后面她去日本,去各种各样的地方。这两个人确实有联络,有很多的联络;但是也有很大不同的地方。比如在秀米身上带有半疯的个人情感化的冲动。那种扭曲的冲动。但是姚佩佩没有,她把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都埋在心里,你看到她的明显外在的行为,只不过是一点点,所以,我写到第三章,第四章,写到她给谭功达的信的时候,才把她心里的内容一点点给大家呈现出来。
  
  【主持人】:的确是这样。到了第三章和第四章,佩佩更真实更强烈的东西都出来了,逐渐走到了高潮。最后,能不能再给我们广大的读者揭示一下《山河入梦》这个标题的含义,在我的感觉里面,这其中也有一个山河渐渐隐入梦中的无助感。
  
  【格非】:关于这个问题,读者可能会有他们各自的感受。我坦率地讲,这个也难说。其实山河入梦实际上有两个意思,第一对谭功达而言,他的山,他的河,他的一草一木,作为一个县长和县委书记,他很希望按照他幼稚的蓝图来改造世界。
  他晚上睡不着觉,他晚上酣然入梦,所有的大坝、沼气、发电都堆积在他的梦中,这是他对未来蓝图的描绘,大好河山挥金如土,是他的幻梦。第二个意思当然就是爱情的意思。姚佩佩跟谭功达两个人谈恋爱,在现代人看来可能是比较隐晦的,尤其是前两章。大家感觉他们有些许爱意,但是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因为谭功达是一个相对主义的人,所有的漂亮女孩他都喜欢。
  
  【主持人】:对,在小说里很多人说他是“花痴”。
  
  【格非】:(笑)对,在第三章情势却急转直下,谭功达没有意料到他会下台,他更加不会意料到像姚佩佩这样一个人,她也会杀人,也会走上逃亡之路。所以,当谭功达看到姚佩佩冒生命危险给他写一封封信之后,他应该逐渐开始醒悟,姚佩佩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他想回信,但是不知道地址,所以,他一直在推测她在什么地方,她走过的每一村土地,她经过的山,经过的河,黄昏、朝夕所有这些东西他会不断地想。所以他会以为是他自己在逃亡。这两个东西,小说里面我希望能够互相照应。
  
  【主持人】:经过您的这番解释,相信读者会对这个小说有了更深的认识。下面,除了格非老师的这小说以外,我们想简单谈谈格非老师的写作和其他的一些情况。很多做法都会有自己独特的虚构的精神故乡,比如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苏童的枫杨树,余华的小镇等,都给我们以深刻的印象。在您的笔下普济和花家舍这种原型是不是来自自己对家乡的回忆?
  
  【格非】:当然有这样一个原型。因为我十七岁去上海。十七岁之前跟秀米的感觉是一样的,对外面完全不理解。我记得我到上海的时候自来水龙头怎么打开都不知道。对外面相当不了解的。后来我写作的时候,相当大一块跟自己的乡村是有关系的,那里没有电,离公路很远,风景确实是非常秀丽,当然现在已经完全不对了。完全是一个梦幻中、记忆中的地区。实际上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我带一些同学回家,他们会对我说,因为我们那儿是丘陵地带,到了春天以后,真的很像哈代笔下的,英国的包括苏格兰的那种大幅的丘陵,高地。站在高处看上去,一望无际的田野。小时候我会有很深的记忆,包括风霜雨雪,气候的变化,所有的这些东西都是很深刻的记忆。跟《山河入梦》有点关系的是紫云英的意象。我们那儿一到春天,满田野都是这个东西。我还为这个问过我的父亲,他也不记得了,他说原来没有,突然有人来种。这个它生命力很强,可以食用,可以做饲料,那个花非常好看,是紫色的,一开一大片。特别是有油菜花的时候,相映成趣,非常漂亮。
  
  【主持人】:在您刚开始进行小说创作的时候,创作了大批的被认为是先锋小说的作品,《迷舟》、《褐色鸟群》、《青黄》等等,评论家也经常用“叙事空缺”、叙述迷宫等评论话语来重述您的创作,我们也知道,那个时候有很多外国现代派作家给80年代带来很大的影响力,如博尔赫斯、卡尔维诺、马尔克斯等,请问那个时候对您影响比较大的作家是哪位?
  
  【格非】:肯定是卡夫卡,他的作品给人印象非常深刻。当然,在他之前也有很多作者,但是这种先驱我们并不了解。我觉得卡夫卡是特别独特的,觉得小说这么些太牛了,完全一个新的世界。他表达的东西你肯定是没有接触过,你的经验里是空白的,所以它很容易把你抓住。他的叙事非常幽默,充满戏剧性,还有一点,他是德语作家,德语系的作家,对社会的描述都非常深刻,主题非常复杂,这都是德语作家的特点。所以,在卡夫卡的身上,具备一流作家的形式和美感的品质,同时也有他对现实生活非常认真的深入的思考。所以,我觉得在我八十年代读大学的时候,喜欢的作家非常多,但是好象没有人能取代他的地位。
  
  【主持人】:后来我们知道你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行小说的创作,在读博士研究废名,在以后到《人面桃花》、《山河入梦》这些,叙事上跟以前有一个很大的转型和调整,跟以前实验性的小说有非常大的区别,这种调整是一种主动的调整吗?您是如何有意识的把这种调整自觉地体现在写作上呢?
  
  【格非】:这个当然是一个比较主动的调整。这个调整是写完《欲望的旗帜》,当然这个小说的读者,包括评论界,对它的评价还是很高的,包括现在有的读者说《人面桃花》没有达到《欲望旗帜》的水平。但是写完《欲望的旗帜》以后,我感觉心里有很大不舒服的地方,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如果我不去研究或者阅读中国传统的文化、传统的小说的话,我觉得会有非常大的问题。那个时候我的年龄也到了三十多岁了,所以,身体上也会有这个想法,希望对传统有重新了解。那个时代开始读了大量的中国传统的哲学,主要还不是小说,主要是比如《朱子》,比如《五经》,特别是史传的作品,像《春秋》、《史记》这样的作品,再读明清时期的章回体就有很大的震动。中国小说是非常了不起的,不仅仅是资源。从单篇小说来看,我认为像《水浒》、像《红楼梦》这样的小说一点不比人家差,我们有的他们不一定有,但是他们有的我们都有。
  
  因为我自己是研究现代主义出身的,超现实主义,当然我对现代主义比较了解,现代主义的一些变革,一些技巧,它采取了一些办法、做一些变革,等等等等,可是我认为这些变革在中国传统小说里面已经完成了,而且完成得比他们要好。这样我就吃惊,我觉得对中国传统小说的叙事要重新认真的研究。所以,我就花了很多的时间,把自己做研究的西方叙事学朝中国的叙事学转换。我希望自己包括研究方面也能够写一些这样的专著,结合中国传统方面的。
  
  【主持人】:那我们很期待它们的问世。
  
  您现在在清华中文系的教授,主要讲授哪些方面的课程?
  
  【格非】:清华的老师课程还是比较多的,我可能什么课都上过,主要一开始在现当代文学这个专业,然后又到文艺学这个专业,上过中国现代小说,中国现代文学,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生上过小说叙事学,也讲过写作训练,甚至也讲过小说创作。清华有很多学生爱写小说,我也教他们怎么写小说。
  
  【主持人】:从创作到理论都有?
  
  【格非】:都有,乱七八糟的,现在的课时安排比较固定。
  
  【主持人】:在授课之余,您是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的?阅读的时间,写作的时间,和闲暇的时间?
  
  【格非】:我是一个不太爱出门的人,但我也喜欢交朋友,喜欢跟朋友聊天,我的闲暇要么聊天,要么读书,还有我喜欢听音乐,这方面也有几十年的积累。我一般每天晚上都会听两个小时,主要的古典音乐。
  
  【主持人】:一边听音乐,一边写作?
  
  【格非】:没有,我听音乐的时候是很专注的。我对书斋型的作家,思想型的作家一直比较喜欢,像卡夫卡,博尔赫斯那样,生活不是特别剧烈的。我觉得我是一个比较喜欢思考,比较喜欢静静地坐下,在家里做一些事情。也不是把自己封闭得很死,有比较多的时间和朋友聊天。我也比较喜欢泡咖啡馆。
  
  【主持人】:听说您也经常逛万盛书园。
  
  【格非】:对,因为我们家曾经住在万盛的边上,搬家以后去得相对少一些。
  
  【主持人】:网友问您喜欢读一些什么书。这个话题比较大了,我们简单一点说,2006年您读过印象最深的书?
  
  【格非】:2006年一本是顾炎武的《日知录》,第二是重读了《三国志》。易中天讲得很火,但那是另外一个路数的,我读的时候会感觉到另外一些东西。这两本书的印象总体非常深刻。
  
  【主持人】:从叙事学的角度看,三国志的讲述也非常精当、美妙,前四史在文学价值上都有着不可磨灭的价值。可见,古典文化给我们的创作的深厚影响。时间到这儿也差不多了。有网友问,您认为《我的名字叫红》怎么样?
  
  【格非】:那本书没得奖之前就有朋友寄给我了,我当时没有看,后来它得了诺贝尔奖,朋友又打电话说,你不看吧,都得奖了,这么一说我就更不看了。(笑)当然我会看的,但是由于小孩子脾气,我不愿意立刻打开来就看。我觉得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也有不少都是庸才,当然,大部分不错。这本书还没有很详细的阅读,等我阅读了再给大家报告。
  
  【主持人】:有机会我们会请您再来当当网,跟大家分享您新的阅读感受,读者们读了山河入梦以后,都很想知道第三部的风貌,那么,请问您的人面桃花第三部进展如何了?能否很快就和大家见面?
  
  【格非】:目前还没有开始,正在写作的是一本关于叙事学的研究型作品,是学术书。这一年都准备做这个方面的写作和研究,学术类的写作,也是更换思路,休息写作思维,推出新作前必要的休息与准备吧。
  
  【主持人】:我们都希望在您的第三部小说中读到惊喜,再次感谢格非老师来当当网作客,再次感谢各位网友的提问和发言,谢谢大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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