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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焰谈杨键:“当代性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2020-12-11 09:16 来源:南方周末 作者:毛焰 阅读

杨键水墨作品

杨键的水墨,完全有别于我们所说的水墨圈、国画圈的任何人;现在很多诗人也画画,作为诗人的杨键,其水墨画在很多诗人的绘画当中显得非常独特和鲜明。他的画和作品是“蓄谋已久”,非常有针对性,又有别于很多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很多水墨有文人趣味,这也是一种习气,但杨键的作品一尘不染。这是我对杨键水墨作品的一个基本看法和感受。因此,我对杨键的水墨作品充满期待。这个期待也包含他在某个领域里,甚至是市场的领域里大放异彩。

在我看来,杨键已经具备一个优秀艺术家的特质——最本质的、最真实的自己,甚至于可能这种真实,他都不需要坚持和维护,他就是这样子,很自然,这非常明显。我们都知道,有那么多的诗人,包括写作的作家也在画画。确实画得好、画得有意思、画得特别的非常罕见。杨键的作品非常罕见,他把自己的作品自贬为一种手艺,其实不然。我刚才说了,他的作品是有蓄谋的,包括他画的如此惜吝,只选择两三个意象,有两个是器物,一个钵、一个芒鞋,还有一个带山水意味的雪景。除了我们看到的三个形象,没有其它东西,他非常惜吝自己,也很精确。尽管杨键把自己的作品自贬为一种手艺,以获取某种谋生之道,但我认为,杨键绘画作品反映出他整个创作状态,无论是写诗还是绘画,他都把自己摆在一个诚实且很谦卑的位置上,这样既不自欺欺人,也不忽悠人,也不骗人。

我仔细看过杨键的原作,那绝非一蹴而就,他会画很多遍,把墨层层叠加,在墨色的变化和辨识度上,即使是水墨这种媒材,很多地方也能达到极为饱和的程度,没有任何的空隙。杨键的水墨是我所见到的极具份量且很有厚度的,这远非技巧所能达到。画到这个程度能看出杨键的心境,这非常难得。杨键的心境是什么呢?给所有人一个综合的印象是,不光是显而易见的诚实,而是比诚实更为重要的深重。杨键的心境很深重,如同他的诗一样。我觉得,杨键的绘画作品跟他的诗非常吻合,这个极为罕见,很难得,我尤其喜欢钵系列和芒鞋系列,同时我也比较关心,也好奇杨键是不是还有一些名堂没有拿出来,还有一些器物还藏在兜里?

在杨键的作品中,我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一种苦涩感。这不是简单画器物或简单描绘,包括他对造型、光的处理,还有用墨用笔的处理,这些艺术语言不是从别的地方来,也不是学出来,不是有参照物。中国的传统绘画也有一类画器物的,比如,画鼎、画青铜等等,但是杨键跟这些毫无关系,他笔下的器物,他的绘画语言不是学来的,也不是参照而来的,而是自然而然地生发,绘画语言跟他所描绘的器物,有一种涩感,这是很难得的东西。与之相反的是轻巧,行云流水式畅快,或者有意无意的空,甚至那种很低级的禅意,很多,但杨键恰恰是很重的涩感,杨键的画更具原始和本真、本质的东西。简单地说,就是没什么人喜欢吃涩的果子,但杨键几乎是一个罕见的、就喜爱吃涩果子的人。

毛焰与杨键

水墨很危险,但杨键反其道而行之,他的画确实有点决绝,用厚重的墨,把纸都堵满堵死了,只是留下那么一丁点的空隙,那一点光,其实也是繁琐的。国画有一句话是“惜墨如金”,倪云林就是惜墨如金的,他没有很重的墨,用的最重的墨都是淡墨,但是他厉害的也是在这儿,比如说,他画一杆枝,画一片叶,一般的人就是一笔下去就完了,那一笔无论是重、轻、涩、枯,就完了。但倪云林有意思,他是两层,用很润的淡墨先画一下,上面用一个很枯的很干的仍然是淡墨又叠上一层,所以形成两层墨的力道。两层墨的感觉不一样,除了有枯涩感,还有凝滞感,就像画面停滞了。杨键不光不惜力,也不惜墨,不惜用重墨,这使得他的作品看上去格外有份量。他的作品里很少有灵巧的东西,比较浓郁、比较深重,有一种苦涩感,这绝对不是一种语言方式技巧导致,而是一种蓄谋已久的东西。这个“谋”其实是杨键的能量,他一直在蓄在这里,待到合适的机遇就发挥出来,因此他的作品看上去是一张宣纸,尺寸也并不是很大,但两个人都抬不动,因为深重。

我曾经有那种观看的体验,我特别喜欢伦勃朗的小画,当年我在卢浮宫刚好看到了他的一张小画,恰好属于他小画里的精品,非常完美,我当时的感觉就是两个人根本抬不动。在这种时候作品已经超越它的材质,所有的东西其实都是轻的,无论是墨、纸、笔,但是杨键完全超越了,他把材质全部转化成非常重的有份量的凝力。

另外,杨键画的雪景图,画的山水,我想说,一般画山水画大部分有一个参照物,既某个时期的山水图式,它是图式性或者有模式感。但是杨键的山水毫无模式感,他完全是凭空而来,并不参照任何形式。非常简约又非常凝聚。

杨键的作品恰恰没有所谓的当代性,将其放在某一特定的时空当中,比如说一百年的任何一个时间,都是成立的。他并没有去迎合刚刚谈到的当代性。很多艺术家知道怎么样让自己当代,他们有招,全是套路,全是招式。杨键没有招式,当代性不是他考虑的问题。杨键既不当代,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路子。两者之间有一个空档,杨键在这个空档中找到自己最精确的位置。

杨键水墨作品

他的绘画,我认为还与一个东西相关联,那就是,在中国的绘画史上,有一类的艺术家或者诗人,一直贯穿在中国的历史中,那就是高僧,比方说,明末清初的四位画僧髡残、弘仁、石涛等,杨键在某些方面很有可能有这方面的诉求,什么诉求呢?当若干年以后,比方过了一百年以后,他的诗和作品给人的整体印象,可能跟那些高僧一脉相承。这些高僧完全跳出世俗层面的标准,几乎属于另类或者属于特例。他们把自己放在一个很空的状态下,不属于哪个文化领域,而是一个单独的领域,我说的是这种高僧。杨键本人不光是居士,也是被释儒道精神,尤其佛教浸染极深的一个人。

当年唐伯虎说过一句话:“我意不在此”。唐寅是隐的,他的原则是“不显则隐”。记得在二十多年以前,我刚毕业不久,我的导师给我寄了一篇讲唐伯虎的文章,让我先看看,我的导师兴致勃勃地推荐给我,在信里面夹的复印件,通篇读完,我觉得一点都不厉害。唐伯虎的人生是“不显而隐”,如果你是生而隐之才牛。后来确实有一句话“我意不在此”。因为他才高八斗,他说这些东西是玩玩的,万一玩大了也可能,玩不大就跑了,就隐了。他还是很自信自己的才华。

但是杨键的画不仅同他的诗吻合,同他这个人的体格也吻合,就是厚重与无畏,其实杨键身上有一股无畏,我看他吃饭的时候叫“服务员”“老板”,身上恰恰有佛家里面的“见佛杀佛”的感觉。他的作品除了深重、苦涩、悲悯之外,有一股杀气。隐隐约约感觉,不是很明显,若隐若现的一股杀气。

为什么我说这个?因为我跟韩东有同样的观察,就是去年在先锋书店,在北岛老师的香港国际诗歌节上,前面是国际诗人一大堆,我们坐在底下,杨键中途上了个厕所,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不管怎么样都会弯腰出去,不要挡着后面。从去到回,上面的诗人在朗诵,他都是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然后过一会儿回来了,动作很慢地走过,裤脚还卷了一截。我们听得很投入,突然有一个黑影从面前晃过去,我身边的人看到杨键的背影,碰了碰我说:“这哥们儿太神了”。他旁若无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来回都是旁若无人,这就是绝对的佛家的境界。

毛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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