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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硕|为了爱和敬畏:余秀华的诗歌

2021-10-07 15:38 来源:南方艺术 作者:钟硕 阅读

钟硕

【嘉宾】钟硕,从事过纪录片编导和自由撰稿等工作,曾为贵州文学院签约作家,《贵州作家》特邀编辑。创作过小说、报告文学、舞台剧、散文、文艺评论和诗歌若干,部分作品被《人民文学》《诗刊》《山花》等刊出,被《中国诗歌年鉴》《中国诗歌鉴赏》和《中国当代短诗300首》等选本收入。

获2004年《人民文学》“德意杯”优秀诗歌奖;2013年北网·国际华文诗歌大奖·首部诗集奖;2015年度《安徽文学》评论奖;舞剧《丁宝桢》(编剧)获2014年乌蒙文化节·第二届文化艺术系列精品剧目大赛银奖;音乐剧《天堂树》(编剧,与北京舞蹈学院合作)在台湾第二届“知音”音乐剧大赛中获奖。著有长篇纪实小说《明王朝遗民部落》、诗集《绮语》、长篇小说《末代夜郎王》等。

余秀华

余秀华,1976年生于湖北省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2009年,余秀华正式开始写诗。

2014年11月,《诗刊》发表其诗作;2015年1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为其出版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同年2月,湖南文艺出版社为其出版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2015年1月28日,余秀华当选湖北省钟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2016年5月15日,余秀华的第三本诗集《我们爱过又忘记》在北京单向空间首发。  2018年6月,出版散文集《无端欢喜》。

2016年11月1日,在湘阴县举行的我国第三届“农民文学奖”颁奖典礼上,余秀华获得了“农民文学奖”特别奖,并获得了10万元奖金和诗一样的颁奖词。截至2015年1月,余秀华已写了2000多首诗。 2018年12月6日,诗歌集《摇摇晃晃的人间》获第七届湖北文学奖 。2019年1月,推出首部自传体小说集《且在人间》 。

余秀华

 

为什么要分享余秀华

某种意义上,我的分享是一种借题发挥。即通过某个特定的事由,传递我个人的东西。刚接到邀请时,我曾打算分享何其芳,这是我大学时曾经喜欢过的一位诗人。主办方建议我分享余秀华,忽然就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余秀华及作品所牵涉的话题更具当下性,离我们更近。

不过把余秀华作为一个纯粹的诗歌考察对象来进行分享,对我个人而言,还是比较困难的。余秀华及诗歌进入大众视线,也就是所谓的走红,既有某种偶然性,也与时代环境、生活形态、传播方式的改变有关,同时也包含诗学观念,写作经验和认知的迭代等诸多因素,因此我更愿意将其当成一个文化现象来对待。

好诗就是好诗,走红与否并不是它的一个判断标准。我今天的分享,完全出于一种对诗歌及诗人余秀华最原初的敬意,我希望自己尽可能保持这种简单。

按“精读堂”的惯例,更多的是在做经典分享。何为经典呢?自然是在历史长河里已经得到公允的。余秀华的诗作当然不在此列,这不仅是她一个诗人的问题,整个当代新诗,和古典汉诗及小说相比都是缺乏参照的。就如我们对崔颢的《黄鹤楼》是否为经典,这个不会有大的异议,如果说舒婷的《致橡树》是经典,就会引发争议。但我们可以毫无顾虑地说,余秀华、舒婷写出过一些好诗。我想表达的是,中国的新诗本身就是一个年轻的事物,它正在发育和成长,何为经典,我们只能让时间自己开口说话。

接下来的问题是,何谓好诗,好诗到底是什么样的?这里面还是有些共性特征的。这种特征,会经由写作者的精神轨迹和呈现的技艺得以体现。记得欧阳江河说过,单纯的美文意义上的“好诗”没有价值,那只是一种修辞结果,因为它没有和“存在”“不存在”发生一种深刻联系。印象中许多诗人和小说家都说过类似的话,那就是视写作为一种修行。这些更多的是对精神轨迹的某种界定。

那么修行的本质会是什么呢?按中国语境,就是修真悟道,“修真”让我们不会迷失于鸡零狗碎的现象世界,不断与自己和世界发生“深刻的联系”,而企望无限接近“未知”,并走向终极真相就是“悟道”。

事实上,悟道很遥远,我们可能使不上劲儿,就是修真都很困难。从表述上看,这似乎很中国语境,本质上,东方和西方的诉求并无显著差异。我们强调新诗的现代性,注重个人经验的同时,西方人也有原罪情结和彼岸精神,西方的基督文化与文艺复兴思潮同样都被留存在光阴轴上了。就如海德格尔说过“诗人的天职是还乡”。我们立足于世俗也好,奉行敬畏天地和神灵也罢,都从忠于自己的身心出发,这是“修真”的基础。

无论以中国文化参照,还是西方文化参照,好诗都不是单纯的修辞,也不会局限于感官状态及感觉和情绪的扫描。我个人以为,我们在仰视西方文化、文学时,是因为我们极易缺失“修真”这一环,这与我们文化里的“入世”心结有关,有夹杂,自然不纯粹。修真都没有做到,悟道又从何谈起?

有意思的是,像爱默生、伏尔泰、海德格尔、庞德,包括金斯堡等等,他们反过来对中国文化及东方文明充满敬意,甚至有种偏爱,这是因为“修真”对他们不是问题,他们更有“悟道”的需求。

以上,并不是出于文化差异和视角问题,至少不尽然,这也和扯什么文化自信无关,人心无疆,人类的精神财富没有国界,这个是常识。这更不是说“道”只在中国或东方,如果我们可以绕开那些人格化、神格化的描述以及语境差异,就会发现,只是路径不同,或者说终极的真相会有不同表情,人类的彼岸精神和天人合一在根源上并无二致。

回到诗歌来看,我认定真正的好诗,华夏传统的润泽和现代性的在场并不对立,人子在天地间,娱乐审美、读书思考、男欢女爱、生老病死,如实展现和追索,本就是文学的良知和尊严。就此,我们才有讨论诗歌在呈现和技艺方面的必要。通常而言,如果一首诗的完整性或说结构,包括诗的意蕴和指向,还有内容的份额铺排,经由修辞和表现手段,达到预想的效果,尤其外溢和内卷的张力足够,那么这首诗就堪为好诗。

余秀华的部分诗歌,显然吻合我眼里的好诗标准。但我更想强调的是,余秀华的走红,对于她的诗歌是个双刃剑。为此她要面对被误读,作品的纯文学价值被弱化和忽略的情形。大众给她热度和世俗回馈,也给她质疑和谩骂,还有人骂她的诗歌是“荡妇体”诗歌。即便在圈内,余秀华仍然引来很多争议,如有“朦胧诗鼻祖”之称的食指,是直接公开否定余秀华的诗歌。

按理说,百花齐放必然有百家争鸣,有不同的声音很正常,但我觉得经由这些现象,正好侧面反映出中国的现代诗,准确说是当代的新诗读写,所面对的一种真实处境。新诗经百年的成长,在不断“去蔽”抵达“未知”的同时,一定会形成另外的遮蔽,这本身也是个双刃剑,如果缺乏觉察和足够的警醒,它很可能就是一种对自我感知能力的弱化,会落下“诗歌巨婴症”的病根。

现代性的有无,应该是古典诗歌和现代诗比较显著的一种差异。所谓的现代性,就是以哲学思辨来完成对个体经验的打捞。诗人眼里的世界不是被规定、被描述的,它是被发现、被思考、被命名的。

荷尔德林为什么要强调“哲学之光”?如何理解诗人的窗口是有“哲学之光”的呢?我们不妨反推一句,窗口没有“哲学之光”的诗人,很难变得足够的优秀。

现在,很多人直呼看不懂现代诗,而对所谓表现直白的口语诗又多是挖苦吐槽,其实这未必一定是作者的问题,完全有可能是读者仍旧停留在“床前明月光”的蒙学阶段。我们天性里的那种直接去经验、去触摸的能力被弱化了,思考的能力也被弱化了。最关键,我们不仅被许多刻板的、约定俗成的东西所干扰,难以自知自明,对“异己”和不吻合期待的东西,大都是对抗和谩骂。

古今的社会环境和生活形态差异很大,古人“不学诗无以言”,有种类式集体无意识式的人文素养,吟诗作赋对古人是一种日常,对我们不是。现代诗相对缺少群众基础,缺少生活现场,原因是多方面的,在当下来强调诗歌的大众化,或要求引发共鸣,对诗学的发展而言是个伪问题。这个意义上,我并不完全相信所谓的大众对余秀华及诗歌的褒扬与贬斥。

阅读可以分为两种,一是泛阅读,二是沉浸式阅读。如果是前者,瞬间就能完成,就如那些看到《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人,马上就会拿出喜欢和不喜欢的态度,甚至对作者进行攻击和谩骂。作为活动的嘉宾,我会尽可能以沉浸式的阅读,让我的一个化身,成为余秀华,我会带着柔软的心肠来读她,我觉得这种感同身受,才是进入文学的基础。

通过今天的阅读分享,我们可以对以上问题进行一些体认和思考。相信在坐的各位,无论写诗与否,应该明白我的所指,我今天的主题就是“为了爱和敬畏”。这就是所谓的借题发挥。

 

请记住那个写诗的余秀华

过去我一直强调对文本的回归,文本归文本,作者归作者,就如钱钟书说的吃蛋即可,不要去管那只下蛋的鸡。但是放到余秀华身上,这个问题好象没有那么简单。

脑瘫病人、农村妇女、诗人,这三个不搭的词语同时出现在余秀华的身上,的确有些颠覆我们惯常的认知。我很难把余秀华的文本和她分开来看,没法法绕开她的疾病和生存状态,我觉得这些与她精神特质的养成有很大的关联。

先抛开那些“非诗”因素来看,我比较欣赏余秀华字里行间那种饱满的元气,几乎可以用“悍气”来形容。还有她挥撒的自由意志,对疼痛、对生命的荒诞与虚无的领受,再有那种不由分说的炽热的爱,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从才情上看,余秀华对语言有很好的敏感度,对意象的抓取和组接,似有很迅疾的手段,在诗意的获得上,更有一种灵性的东西在起作用。

为了今天的活动,前些天我再度拜读余秀华作品时,我发现有些“非诗”因素,包括她的骂人,无论是出于她个人的,还是时代和环境的,我都没法回避。为此我也叩心自问过,是否存在着一种阅读伦理?

估计幼儿园的阿姨,或是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比我更关心骂人的是非对错。在我这里,我只知道反抗是人的本能。正因为“传统视角”的一切,根本无法安抚余秀华,我不难想象她的绝决和尖锐。

感觉余秀华是个不想掩饰自我的人,对世界,她更多是一种完全打开的状态。比如写《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种传播性很强、带有一定歧义标题的诗歌。再比如,哪怕过惯了贫病交加的生活,有了版税收入,余秀立刻用15万元的代价结束了令她不满意、感到痛苦的婚姻。15万对于她,是巨款。

这种“我行我素”有人叫好,仿佛她为我们平庸的大多数找到了“豁口”。毕竟我们都会有很多的遗憾和亏欠,无处安放。通过这样的“豁口”,我们可以投射出自己的虚弱,获得某种轻松和痛快。

这种“我行我素”,更有人视余秀华为“女版陈世美”,引来不少质疑和谩骂,也激发她不停地反抗、反击。其实最根本的原由,就是作为女性,尤其是没有颜值的残疾女性,余秀华好像在男女方面不该有话语权,包括她在微博上发张自拍照,也会引来各种嘲弄和谩骂。

伴随着《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进入大众视线,除了有人骂余秀华写的是“荡妇体”诗歌,甚至还有键盘侠嘲讽余秀华:“没人睡你真可悲。”余秀华反问“你有人睡就不可悲吗?”这个回应,让人哑然一笑。

难道歌德的“哪个少女不怀春”就很高级吗?试想如果是一个男诗人,或者美女诗人这么做,会是什么结果呢?为什么我们可以用审美和欣赏的眼光去看金斯堡,去看“竹林七贤”里的嵇康、阮籍,却要用嫌恶心态面对余秀华呢?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可以想见,余秀华肯定有副爆脾气,伤及无辜和意气用事都可能,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以尖锐回应庸常俗世的不友善。有时候不说脏话的,可能是伪君子。余秀华骂人,包括即兴恶搞唐诗,充其量是个任性的“真小人”,就如她自己也说过“请允许我做个糟糕的人”。至于其间曲折是非和该为之付出怎样的代价,那是另一个问题。

余秀华的挨骂和反击,估计会一直陪伴着她的创作生涯。有朋友给我聊到过余秀华,说你想从小饱受疾病折磨,身体残疾,走路摇摇晃晃,说话口齿不清,几乎没有劳动力,守着没有情感和尊严的婚姻,过着困苦的生活,独自领受着命运的种种不堪,能有多少我们人设的高雅和得体?据说她曾经想过自杀,还试过到天桥底下乞讨,但终究因为“跪不下去”而作罢。

余秀华自己说过:“我双手不听使唤,写一个字非常吃力,首先要用最大的力气保持身体平衡,然后再用左手压住右腕,才能把一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出来。而在所有的文体里,诗歌的字数是相对较少的。”

我想说的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写了数千首诗歌,就我个人而言,除了尊重,我实在想不到别的。一则凌晨3点发布的微博,或许是余秀华心绪平静时的真实写照:“搜索里,还有很多人喜欢我的诗歌。我实在羞愧。此生,恐做不好一个公众人物甚至一个人。太情绪化太自卑也太傲慢,我调和不了这些东西。谢谢你们喜欢我的诗歌,也请允许我做个糟糕的人。这段时间我失去了生命里很要紧的一个人,崩溃之余,什么都做不好。”

诗歌是余秀华的抵抗方式,也是她的净化方式。按她自己的话说,诗歌是“她的拐杖”,写诗是她“一个人的私密旅行”。歌手李健是这样评价余秀华的:“在云端里写诗,在泥土里生活。”

为此我很感慨,我们有无数的化身,无数的自我,无数的荒诞和悖谬,觉察它,直视它,嫌弃它,接纳它,引导它,爱它,都没有什么不妥。诗歌,或就是他们最好的藏身之地。凡俗的肉身和高远的灵魂,不时都会分分合合,并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这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余秀华出名后,各路记者、编辑、慕名者、好奇者接踵而至,她既兴奋感恩,又不堪其烦。非常真实。她说过:“于我而言,只有在写诗歌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安静的,快乐的。其实我一直不是一个安静的人,我不甘心这样的命运,我也做不到逆来顺受,但是我所有的抗争都落空,我会泼妇骂街,当然我本身就是一个农妇,我没有理由完全脱离它的劣根性……诗歌一直在清洁我,悲悯我。”

回到当下的大小环境,我们不难发现,所谓的人文素养和情怀,原本就有点稀罕,在世俗生活的庸常中,要将之“活出来”,那就更为稀罕了。所谓网络暴力,那些动辄就蹦出来的对抗和敌意,难道与“逆我者亡”的余习没有关联?谁能确保信息时代的人,就不会拥有中世纪的野蛮?

因为疾病,余秀华走路是摇晃的,她能以诗歌来回应这个摇摇晃晃的人间,也会以别的方式来回应这个摇摇晃晃的人间,她不是天使,我们谁都不是。我甚至认为,余秀华的生命状态和诗歌作品,本身就该有种撕裂,她打开她带着血污的痛,以及炽热的生命,仿佛是为了激荡出我们彼此对生命应该有的爱和敬畏。至少对于我,它是成立的。

无论怎样,我相信造物主,神灵、上帝或说上苍,会悲悯这大地上的一切,怜惜我们肉身的短暂,接纳我们所有的不完美。记得庞德说过:“无法和一个人相处的时候,就和这个人的灵魂相处看看。若是没有办法和一个人的灵魂相处,可以尝试以自己的灵魂与他的灵魂相处。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那就安静的自处。”

忘掉那个骂人的余秀华吧,忘掉所有的辜负与被辜负。我们可以好好的读她的诗歌,借由“精读堂”的这次活动,我们可以在诗人的精神轨迹里,去旅行,去照见,去自我澄澈。

 

余秀华诗歌分享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2015年,《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在社交网络上被转发上百万次,火得一塌糊涂,同时也成为指认余秀华写“荡妇体”诗歌的重要罪证。随后余秀华进入公众视野,诗集销量超过20万本,是中国二十年来发行量最高的个人诗集,一时各路媒体都围着她转,她的存在,可以说持续性地引发了圈内圈外的热议。

其实这首诗在余秀华的作品里并不算出色,只是作为她的成名作,我不想绕开它。按前面的说法,我这是要“借题发挥”。

“看过余秀华的一个视频,她理想的下午就是喝喝咖啡、看看书、聊聊天、打打炮,一个诗人,对人类的命运、对祖国的未来考虑都不考虑,想都不想;从农村出来的诗人,把农民生活的痛苦,以及对小康生活的向往,提都不提,统统忘得一干二净,这不可怕吗?评论界把她捧红是什么意思?评论界的严肃呢?我很担心。今天严肃地谈这个问题,是强调对历史负责。不对历史负责,就会被历史嘲弄,成为历史的笑话。”

以上是食指在《在北师大课堂讲诗》新书发布会活动现场的原话。我心里曾为之发出过一声“呵呵”,到底谁是笑话呢?转念想,作为一种观念,我也应该尊重它。我真正反感的是一个有影响力的诗歌前辈,为何要对一个后辈进行这种野蛮捆绑。

如果个体的写作,不能够在辨析和呈现上完成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或说觉察自己与世界在发生怎样的联系,他写出的东西只是一种作伪,不会有价值。或者说人设的写作范式,是反人性的、自我障蔽的,自欺的,没有意义。无论谁,没有资格对另一个同类指手划脚。这里都是选手,没有裁判。

文学可以承载理想,就如文学可以关心人类,可以革命,换言之,文学什么都可以。文学所谓的社会性、时代感,或者被赋予的言志、启蒙,包括用于革命的口诛笔伐,展现理想等等,本身没毛病,有毛病的是强行让文学接受某种靶向性的限制。文学只是一滴露水,一滴可以映照万物万有的露水。再说了,纵然再宏大的主题和正确的观念,难道能绕开个人经验吗?创作者需要来个统一?这是搞军训?

文学本身是发现,是命名,是去开启被现象界遮蔽的奥秘,恰要警惕集体无意识的陷井。把题材作为写作定向,把人设的社会功能作为诗歌标准,本质就是对诗歌的偏离,对文学的异化。

即便自古有“文以载道”的说法,也得搞清楚什么是“道”,然后才是怎么去载这个“道”。怕的是既没有道,也没有趣。

在学而优则仕的古代,读书人的身份和价值诉求是综合型的,既然学富五车,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是一,更有贤臣良相、光宗耀祖的梦想,多是士大夫情结,所谓“为天地立心”一类,这种情结当然是夹杂的,从人性的角度,哪有什么纯粹的伟光正?弄出个人格分裂也很难说,这也是中国文人做纯文学时的“先天不足”,“修真”都谈不上,怎么可能“悟道”?

这就像农民起义喊出的“替天行道”,很扯谈。既然你没有“道”,怎么能实现“文以载道”?大家都走在半途,你怎么有脸皮对他人指手划脚?天是什么?道是什么?估计士大夫和农民都不真正关心。对于到底什么是“人类理想”,他们穷尽一生的畅想,依旧会语焉不详。的确无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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