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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施玮:宋词与女人,1996

2012-09-29 02:45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施玮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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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玮:诗人、作家。祖籍苏州。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复旦大学中文系作家班就读。1996年底移居美国,获美国西南三一学院“圣经研究和神学”硕士学位。现居美国洛杉矶,在出版社工作,并任美国某全球发行的华文综合刊物执行编辑、电视台栏目主持人。

    80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着有诗集《大地上雪浴的女人》、《银笛》、《生命的长吟》、《被呼召的灵魂》、《十五年》等;诗剧集《创世纪》,诗文集《天地的馨香》;长篇小说《柔情无限》、《放逐》、《红墙白玉兰》等。约300万字作品发表于海内外。

    Wei Shi
    1753 Cabrillo Ave.
    Torrance, Ca 90501
    USA

    Tel: (310) 328-8200 Ext. 126 (O)
    Email: weichr@yahoo.com
    Web site: (施玮文库)
    (施玮博客)

(一)

今夜,宋朝的古词对着我阴郁地舞蹈?
白绢长袖闪着月白的光质,隐住樱唇?
被看不见的歌喉牵引,走上章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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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色黄绿交杂,似是而非地交谈做爱?
它们在我的裸踝上敲击,拢顺经脉,认准穴位?
细微的声响一粒粒敏捷地弹跃着接近久远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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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三弄后是十面埋伏,命运像只野兔碰着劫难树?
撞在远古的时光上,魂魄如绸,制做美人的嫁衣?
嫁出去的女儿总是焚如灰稿。遇着谁能成蝶?风姿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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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儿一寸寸艰难移动,被撞落的时光,两枚联姻的字?
枝枝叉叉努力长大,涨破了刻在甲骨上的笔画?
只是春天又老了几回,披着词句的流苏──长长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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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在草上染了昨夜的露,惹皱山川的眉头,一国愁容?
那个亡国的君主拎了一截玉栏,坐在月里饮露止渴?
酒却被鼓槌喝了,午时三刻敲破一百面人皮鼓催你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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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对垒的沙场,狐仙们都化成风在阵前尽显妖娆?
等着血气方刚的人儿倒下,拖回去强行婚配?
鬼狐的世界迅速繁衍,大后方的女人们却空着怀抱?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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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演故事的年代,你被一孔孔笛儿舒缓地吞吐?
化成风声和水声,它们在历史的构思之外汇聚汹涌?
席卷了美丽的布景,鼓荡出血腥的嚎叫,涂染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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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鼓声中坚硬,缀起一页页冷了的风情,铸成盔甲?
以保护的名义赐赋重量,让男人从夺命坚刃上嗅品温润?
从而体味远古怎样在战火中灼烧,体味尘世如何熬出焦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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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灰烬自时光中飘沉,附在你无瑕的肌肤上?
形成褐斑。催促你飞快地衰老,飞快地接近一件史实的模样?
谁吐出腌渍在心里的旗帜,迎着古今的太阳溅出万千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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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要带领从肉体内诞生的兵马,一路杀伐文化中的罪恶?
雁翅排开的朝代前,美是惟一的英雄。横着戟沉默于马上?
喝令远山退开,让真进入的黑夜与白昼,清理门户?

寻回被吞没的命运,寻回被吞没的文字,寻回诗人与女人
歌赋流成细细曲曲的水,飘在远山的脚下?
述说为了丰盛的活着,而对自己进行的圣洁屠杀?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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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词到战争,相隔的仅是一壶花间酒?
醉也醉不去,醒也醒不来,从色泽昏黯的花瓣上认识尘埃?
认识尘埃中的人们如何麻木地行动,逃难或歌舞,形容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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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了完成命定的时日,辛辛苦苦地从出生到死亡?
他们中是否有人曾真正地体味美食,欣悦于它的姿容与旋律?
而不把佳宴仅当作荣誉,不把美食仅当作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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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梨花是宋词,一树桃花是战争,养花的人容胜桃李?
开在风雨的季节里等待¬──出嫁,受孕,妊娠?
被她诞生的人周身血光,满腹经纶,气死了功名不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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孀居的女人却像一朵绣在锦帛上的云,悬于儿女的梦境?
她的爱情就坐在她的怀里,享受着日头的移动?
日升日落云就可白可红,只是它们如女人般不敢坠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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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女人大都浮在天上,渴望着远离尘埃,静静地老去?
她们的朱颜久不着色,一日三餐嚼食着残冷的词句?
词人们却投笔从戎,忙于杀伐,勤奋得像群啄木鸟,忘了瑶琴?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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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刃总是比笔刃更直接,鲜血总是比胭脂更明艳?
男人们在战争中挥霍过剩的精力,聊解词不达意的痛楚?
直到呕个干净,通体一腔空明,才缓摇征辔行往柳巷长吟?

高楼与酒便在歌吟中复活,拂去弦上之尘,剪去灯中残芯?
一场战争给了歌赋休养的时间,如今更是醇香,新鲜?
纷纷把自己挂上空枝,或叶或果,装扮出个短暂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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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可卡因却渗入男人的血液,侵及五脏四肢?
他们不再甘心仅做个词人,长长久久地反复用些中性字眼?
想着马脖子上突突跳动的血管,渴望自己就是一柄沉重的戟?

为了它的重量,为了它的锋利,为了它砍杀的功效?
他们把女人压在身下,而让她们的子宫升入天堂?
生命与死亡都依赖横陈的躯体来注释说明,真理却沉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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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杀戮与被杀戮的过程中,是否有人感受了它锥骨的妩媚?
感叹字句们一个个变得丑陋而生动,凭借自身的重量沉入水底
触及人类与时空的心灵,成为历史的坚果,包孕着待发的生命?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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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祖先们,一个个在遥远的地方,逸若霞烟?
被他们说过的话,都像金色的不死鸟,永无倦意地飘翔?
它们飞越重重时光不染一丝霜尘,进出于我们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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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就在这隐约的光芒中趋近羽梢,渴望着共频振颤?
渴望出卖自己的口与舌,换取一枚最纯洁的指甲,弹拨生命?
为一些死了千百年的人伴奏,亲近他们辉煌的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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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种语言存在万年之后,谁还能保留独立使用的权力?
谁能够关闭城门,拒绝鬼魂进入我们的梦及日常对话?
那些刻在石壁上的字,那些从土里挖出来的字,拒绝着我?

我不能触摸他们,不能真切地感受它们的体温与情绪
整个一生都像是骑着一匹惊奔的烈马,看见的只是一片模糊?
这使我无比地厌倦生存,厌倦每一个动作,每一丝浑浊的气息

难道就这样生活在似是而非之中,浪费我们尊贵的语言和生命
没有真正的黑暗,供我们创造绚丽的幻梦?
也没有真正的光明,为我们照亮大自然本身的缤纷?

我们只是一些粘土造就的物品,鬼魂与天使轮番通过我们说语
我们被自己口中吐出的句子束缚,像一只渴望蜕变的春蝉?
用语言织造巢穴遮隐自己蜕变的过程,直到生出翅膀飞向死亡?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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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说的死亡是一种消毁,是灰烬,更准确的说是杳无痕迹?
不留下尸体,不留下文字,不留下任何具有体积的东西?
隐藏到没有波纹的空气中去,安静地修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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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以后,我们才能真正的自知,重视自己的举手投足?
珍惜心灵与品格。肉体这副沉重的枷锁被我们彻底抛却?
无需睡眠与饮食,我们像翠竹或是溪流一样纯粹地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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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真正地感谢生命,体验那铭心刻骨的生长环节?
尽情地把酒倒入我们与天一样大的肚子,然后随意说话?
文字一出口就消失,却传达了最准确的爱情

所有的男人与女人都温暖地融释在一起,回到初始模样?
像一些最为明亮的花朵,照醒沉睡在子宫中的春季?
生命如雨后的天空,坦然裸露出它所有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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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在一个与天交谈的日子,把诗句放在膝上烤干骨中的寒气
使我能够站立,能够奔跑,能够让泥土撞击肿胀的双脚?
汗水一颗颗像美妙的植物,从封冻的肌肤中沁出?

喜悦由文字传递而忽略文字,爱由肉体传递而忽略肉体?
我像一颗结在意念中的果实,忽略了花朵交配的过程?
这是一种普遍的缺憾,缘于我们对存在的回避对生命的无知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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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飘落的一瞬天空是真正的湛蓝,没有杂质也没有装饰?
只有我们的灵魂悬贴在高处,完美而清晰的心形?
叹息如蚀去骨肉的鸟鸣,留下细微无法察视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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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深春的马路上行走,笔直灼亮的路面将我伸向高空?
周身越来越温暖,肢体洗得晶莹。我张开双臂向四处寻觅?
渴望把爱投向哭泣的人,而同类却如花朵般掠过,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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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孤独的热情中走向天空,走向剖开的太阳和云?
寻找我的家园,寻找我的诞生,寻找我的喜乐和安息
谁肯重新将我孕育诞生?谁肯为我重造骨肉与心灵?

生命的气息啊?谁能吹入我的血中,化了几世的寒冰??
我渴望被生成一个爱美的人,并且热爱用声音打扰或爱抚别人
谁将生我呀?是不是这美丽的天空?我怀着惶恐与坦率走向你

那熟悉的母语,融作一团芳香,在体内化成青烟一缕?
穿过脆薄透明的天灵缭绕而升,为你捧上灿烂的鲜花与爱情
而我罪恶的身躯,是否能被天堂上一张爱的脸照亮、藏匿?

前生是宋词中的一个女人,今生是女人中的一首宋词?
那么来生呢?只愿诞生成一个最美最洁净的字?
长长久久地活在诗文与对话中,被人们千百次互赠永不衰老。

1996年3月13日?晚定稿于清华园善斋410
2002年6月再版修改于美国阿尔伯克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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