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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侗:我不是标准的读书人

    陈侗

    陈侗

      陈侗的书,大部分都属于广州博尔赫斯艺术机构图书室公有,办公室里与书有关的陈设, 是 1998 年他与罗伯-格里耶的第一张合照,是在后者家里拍的。照片旁边还有两幅印刷的图画,据说都是捡的破烂,一幅马奈《吹笛子的少年》教学用图,是三个月前在机构门口拾得;另一幅“文革”时期的工艺镜画,是前年春节前带学生在顺德农村下乡时捡的,画的是广州农讲所,这种革命镜画算是半件文物,陈侗觉着有意思。

      不少书籍,也来得莫名其妙。陈侗回忆起 20 多年前,广州流花宾馆的小书店收纳了不少外国住客弃置于房内的书,就在那儿,他淘到一本关于美国文学的英文书,发现里面收有约翰·巴斯《枯竭的文学》,立即拿下,随后找社科院的盛宁老师翻译,以博尔赫斯书店的名义印了一本小册子。

      这“莫名其妙”,还包括他在地摊上拾回的一本德国的《法兰克福汇报》杂志,里头刊载了对艾柯的采访,后来他找人翻译并编进了《与实验艺术家的对话》中。几年前在广州东站的书报亭,他买了一本日本人写的《张国荣的时光》,在车上就读完了,觉得“很感人”,后来还买了许多本送人,也让它成为博尔赫斯书店里唯一一本关于明星的书。“买书不一定要去最好的书店,什么地方都可以看看,关键是要有闲心,乱七八糟,很偶然也能碰上好书。”

      陈侗表示自己不敢多读书:“一读书就有体会,有体会就要跟人说,现炒现卖显得我很唠叨。”性格上不能压着不讲,作为老师,一不小心就会在上课时抒发读后感,他认为这样不好,教课内容不该现炒现卖,得有历史积淀。

      避免唠叨的办法,就是重读。提及这些年一直在重读的书,陈侗想了一会儿说,由于论文教学的需要,又在重读《福尔摩斯的符号学》,之前重读德勒兹的《哲学是什么?》,出版前后都有看,特别是在毛里求斯的海滩上看得最认真,因为他退了酒店,要等待衣服在海滩上晾干。近期出差,跟着他的是罗伯-格里耶的《纽约革命计划》,虽然他十多年前就出版了该书,但没怎么读,而他尽管很了解罗伯-格里耶,还是认为应该仔细地读读他的每一部作品。每次看书,他都要翻回之前的内容,如果不夹页,不记得何处翻起,又得重新再来。“我不是标准的读书人。”

      B=《外滩画报》 C=陈侗

      B:你曾经用作品的形式说过“读书无用论”,具体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C:这是反讽的用法,并不是说读书真的没有用,只是没有我们世俗里面讲的实用价值。读书纯粹是为了心智的提高。

      B:那你的求知欲体现在什么地方?

      C:求证。我想建立一个知识网,但不需要太多知识。比如,杨诘苍在很多年前画了幅吴湖帆的临摹品,他很强调吴湖帆的重要性,但那时我不太了解吴湖帆,杨的画让我对吴开始产生印象。后来《吴湖帆文稿》出版,有很多手札、日记,我虽没怎么看,但觉得肯定有好东西。再后来,陈巨来的书《安持人物琐记》,又以吴湖帆为中心人物,勾起我对海派文化的兴趣,想求证海派文化的真实情况,也想借此改造一下自己。

      B:具体怎么求证?

      C:我去上海时,可以寻找一些吴湖帆的痕迹。当然不是出于崇拜,而是在他的作派和画之间找关系。其实我喜欢的画就那么一些,并不包括吴湖帆,但我会把他作为海派的中心人物,和他个人活生生的情况串起来。

      B:你如何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呢?

      C:伞兵的方式。就是说,起初你有一个大方向,但具体落点不清楚,屋顶、水沟、菜地、茅房里,都有可能,就从你所处的位置开始,朝目标前进。我接触一本书,可以通过例如内容、注释找到另外的书。我们不可能总是从某项知识的第一页开始读起,不可能从美术史的第一页按编年顺序读下来,不然你早没兴趣了。我不是一个教科书式的人,在任何条件下随手抓到什么,我都能往四周展开。

      B:你给美院同学开过书单,从什么角度考虑?

      C:知识的必要性。再说,那是别人让我开的,我自己并不太主张开书单,书那么多,每种推荐都只不过代表本人的趣味,没有什么书是非读不可的。我可以帮别人判断书,谁拿书来问我意见,我可以告诉他们。严格来讲我并不喜欢推荐书。即使我推荐了,也不希望学生真的按我说的去做,我希望他们找到与我的推荐相关的其它书。

      B:平常去哪里买书多?会网购图书吗?

      C:有目标的旧书托人上网买。我自己从来不上网买东西,不懂操作。在广州,旧书到“文津阁”,新书到“学而优”,也有在自己店里买。出差的话,我也会逛逛当地的书店,特别是在法国,我待在书店的时间比在博物馆多。我支持实体零售书店。

      B:广州新开了方所书店,会经常去吗?

      C:到过它的门口,没有进去过。我不赞成书店卖别的东西,挣不挣钱是另一回事。我也靠别的挣钱,但不是利用书店。我的意思是,书不是装饰,思想和创作也非摆设和背景。你可以销售,也可以送人,但必须是为了书本身。一个充满鸟语花香还有音乐的地方,手里拿着书,桌上还有咖啡,这种生活方式对我来说很形式。

      B:你买书的依据过去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C:过去买得粗一点,作为知识启蒙,西方的差不多都买了。现在主要买原著,不买解释性作品。我的兴趣很广,但我知道什么是我要的。我也知道什么是有必要的书。我买书时总是会考虑为什么会出版这本书,里面为什么有作者介绍和生活照,等等。

      B:什么是“有必要的书”?

      C:就是说,一定不是中国或西方大学老师的科研成果,而是思想的创作和产物。我很反对大学里的“科研成果”,不管投入了多少钱,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从可读性来说,有益的除了虚构就是实录,但一切都必须是自我的和自由的。譬如日记就是自由创作,因为你不能把日记当科研成果。虽然日记带有自我吹捧的嫌疑,或许写的人想为树碑立传提供点素材。“科研成果”本身不能为自己树碑立传,但它是不真实的。与其要一个“科研成果”,不如要一个自我吹捧的东西。“科研成果”的作者要把自己跟单位或学校绑在一起,还要跟某种实力或主旋律绑在一起,还不能研究上面不认可的,这一切都意味着不真实。对我来说,一切都来自于个人内在的驱动,用什么形式无所谓,书信、日记都可以,它们是真实的。

      B:你买书还有什么别的讲究?

      C:我还会选择买有版权的完整的书,不买汇编本和节选本。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封面和带广告词的书,也不喜欢故作高雅的书。我不懂古籍,但对于现代的书,我基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很少上书的当。

      B:最近在看什么书?

      C:陈巨来的《安持人物琐记》和李劼的《中国八十年代文学备忘录》,这两本书都是文坛八卦。

      B:在机场等飞机时看什么书?

      C:我尽可能买最薄的书,在重庆机场买了一本叫《为了书的人》。在机场还买过罗斯·特里尔写的《毛泽东传》全译本,以及马尔克斯谈创作的随笔。来源:外滩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