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小说）偷窥

九日 · 发表于 2008-9-25 09:48:40

偷  窥关于二廿牙的媳妇褚香芝被偷看的事一直在北口村上传的纷纷扬扬。一向老实巴交的新起一夜之间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流氓。村口的老爷们个个摩拳擦掌甚至要把新起拉出来狠揍一顿，至少也要耳提面命一翻。但是考虑到这事非同一般，不应该是大老爷们管的，只得气呼呼地作罢。二廿牙的近门大哥应轩跟二廿牙的儿子圆胜说，你娘让狗日的新起偷看了，你该闹他家去。一开始圆胜光知道哭，他在墙角里像焉儿吧唧的黑豆芽，浑身拖泥带水的。哭着哭着圆胜就不哭了，坚挺起来倒像一根打磨精光的短耙钉，他走进堂屋拿着弹弓就去了。圆胜揣开新起家的大门，一个院子光秃秃的，院子里的鸡吓的扑扑腾腾地可着劲往墙上飞，他拿起弹弓对着鸡就打，一连打了好几次都没打中。圆胜再揣开堂屋的大门，新起的爹在墙上正笑呵呵地看着他。看到新起爹的遗像，圆胜就害怕了。新起的爹是偷埋的，死后的当天夜里就吹吹打打地发送了。圆胜还记得，发送的那天晚上，街上有年轻人跟他开玩笑说夜里新起的爹就去你家。那时圆胜还不懂事，还傻呵呵地问人家新起的爹去我家干什么？他这一问，街上的人都乐了，他们说去你家偷吃你娘做的豆腐。后来幸亏一步走到跟前的大轩给不懂事的圆胜解了围。大轩丧拉着脸，骂他们，小鸡巴孩子欺负人也不能这样欺负。老子年轻的时候哄得你们给老子把门。这天夜里，褚香芝带着圆胜在大门口撒了一道隔魂灰才把大门插上。圆胜沉没在突如其来的恐惧之中。他说他能看见新起的爹从门缝里挤进来，头上戴着免冠帽，身穿黑色的棉衣，脸上还煞白煞白的。圆胜的这种幻觉直至新起的爹“五七”才不治而愈。褚香芝听了外村一神婆的劝，在“五七”之前，偷偷地在新起的爹坟上烧了一刀火纸。圆胜从新起家的堂屋里转身就往外跑。跑到大门口才收住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溜溜的子弹，一松手就把堂屋窗户上的玻璃射烂了。圆胜回到家，他娘还躺在床上，偷偷地抹泪，两只眼红腾腾的。圆胜得意洋洋的跟她说，我把新起家的窗户打烂了。他以为他娘会高兴起来。谁知道他娘折起身子就给了他一巴掌。她说，大人的事，你小孩巴秧子别乱管。 新起的院子在二廿牙家前面，新起家堂屋的后埏就成了二廿牙家的前墙。农村盖房子有规矩，前面的院子不能在后埏上留窗户，讲究的就是怕窥后院的隐私。去年暑天的时候，新起家的东屋让雨水给淋塌了，他就改成了一间场棚。新起垒场棚的时候在后墙上留了一口面瓢大小的窗户。那时候，二廿牙心脏病还没突发，说起话来还吱吱哇哇的，半截庄都能听得出他在吹牛。农村的讲究，谁都忌讳。二廿牙因为这个小窗户说过新起。新起恭维了半天，就糊了一把泥把窗户给堵上了。这个暑天，褚香芝在洗澡的时候，发现新起家的这口窗户给捅开了，她一下子就来气了，她还在心里骂新起狗日的咋又给戳开了。她光着身子去看个仔细，走近了才看清楚一张涨紫了的脸。褚香芝哇地一声就摊在地上。起初北口村没有人相信新起能作出这档子千刀割万刀刮缺爹的事来。在北口村人的记忆中，新起一向是稳稳重重老实巴交的。后来经不起褚香芝搓揶，一看那口捅开了的窗户，才哎呀一声说真的，真是真的。说他狗日的新起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看他新起憨得半天哼不一声的，原来都是装的。实事求是地说，新起确确实实是个老实人。新起的这种老实娘娘们们的，没一点男人味，总让人替他不舒服。比方说吧，多少年了，新起从来没跟人争过地边，这是全村老少爷们点过头，按过桩的。秋后把地犁了耙了，找不到地埂了，他新起也从不操心，邻地的打好埂，他量也不量就把麦子种上了。村上好事的私下里替他丈量过，说每年地埂都要往新起的地里摺一铁锨头宽。他娘死后按说他娘的那份地还该再种两年，村上因为等着要地的人多，村长拉着队长一商量，当年就把地收回去了。要是换了别人，还不得在街上祖奶奶大骂，弄不好，还敢掖把菜刀去找村长。但是他新起连个屁也没放响，就稀哩糊涂把地让出去了。那时候，村上也是有很多人看不惯，说新起也忒老实了。男人老实也罢，有房厉害的女人也是更守得住家的。就说村上的二章带吧，跟新起一比也是半斤八两，都老实的够戗。但是二章带娶了房厉害的女人啊，那女人是临村的，为闺女时就是有名的寇三妮。当时说媒的时候二章带的娘还死活不愿意，现在好了，他们一家吃不得一点亏。二章带打面时人家多算了五分钱，她就敢找人家门上去。村上的人说，新起屋里要是有房女人总不会至于这样。新起娶不上女人，都说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那时候，村上比他家穷的多的是，末了都娶上了，就连驼老四，生下来他娘就死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他还整天驼着个腰，到后来还买来一个四川来的辣妹子当女人。早些年，也有媒人跟新起操心，筹划着给他说个外地的女人。本来说好了一个，双方还见了面，后来一打听，说这女人是半边身子的（寡妇），还带着个孩子，新起倒是没说出个好歹来，他爹却不愿意了。那时他爹拄着拐杖还能满村上溜达，他问媒人，这孩子带过来跟谁的姓？媒人一问，回来说还是原来的姓，不过也管新起叫爹，管你叫爷。新起的爹说，再叫爹叫爷也是人家的人，这门亲不能成。新起的事就搁下来了，一搁就是多少年。新起爹的拐杖往大门口一放，再也没有媒人进过新起家的大门。不过，新起倒是差点就捡来一房女人。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暑天，村上的人傍黑的时候从地里下班回来，洗洗刷刷就提着个马扎望村口一蹲，喝汤的时候也不用回家，女人、孩子滔来饭，一家人就在村口吃起来。那天，村口的人还跟往常一样，男人吃完，把碗就撂给了女人，接着抽起烟，跟人继续拉呱，女人吃完就让孩子把碗送家去，孩子津津有味地听着大人拉的呱，也不愿意跑一趟，女人就骂孩子，孩子就催男人，正当一家人僵直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人走到村口就停下来了。她停下来也不跟人说话，自己在那里手舞足蹈的，一些年龄大的就问，闺女你是哪里的人，黑了半夜的你咋不回家啊？这女人先是哭，哭了又笑，笑完了才跟人说起话来。她叽里呱啦了小半天，没有一个人听的懂。就有人猜她可能是外国人，她说的是英语。有人叫来在镇中学上学的要尚，问他能不能听懂。要尚像模像样地听了一阵子，才说我刚读到初二，英语还没学会呢。女人看到地上放着的空碗，眼睛活泛起来，她做出要吃饭的动作，她一表示，就有人懂了，说她是饿了，想吃饭了。好心的四奶奶就说，闺女你等一会，我给你擀面条去。那女人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面条，吃得村口的人心惊肉跳的。她吃着吃着四奶奶就心疼起来，说这闺女八成是跑丢的，人生地不熟的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她这一说，就有人一拍大腿，说干脆叫新起领家去算了。村口的人都说好，二廿牙是个热心人，遇到事都热血沸腾的，当下就把新起从家里叫出来。新起支支吾吾了半天，急出了一身汗，才说这女人混囵囵的，不知道是干啥的，他说这女人他不敢要。村口的人都大笑起来，说新起你真熊包，大老爷们哪有怕女人的。这些人一说，新起就不再吱声了。四奶奶拉着那女人说，跟着他走，他回家给你做好吃的。那女人就怯生生的跟新起站到一块了。起初，这女人不说话也不出门，不过新起倒也乐地伺候她。后来她就出门了，走在街上吱哇吱哇地跟人打招呼，一打招呼人们就高兴了，见了新起就夸她。后来她出门越走越远，有次竟跑到邻村去了，村上有赶集的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她，又把她领了回来。没过几天，她又出门了，这次没有让谁碰到，新起央求村上的几个人一连找了两天，才在四五十里之外的沙楼镇上找到了。二廿牙两口子还专门给新起出注意，褚香芝说，好好的伺候她，再傻的人也分出好歹来，时间长了她就不跑了。新起说，这女人怕是喂不熟的蚂嘎子。二廿牙一听就烦了，新起一个大老爷们连个女人也看不住？关严实点，别成天敞着大门让她跑。新起最终还是没看住，一个月之后这女人就彻底离开了新起家。女人跑走之后，新起又过起了单身生活。村上的男人说新起一旦尝到女人味就上瘾了，不信你看他一天往媒人家跑好几趟，想找媳妇了。但是纵然媒人吹地天花乱坠，女人跟新起一见面就不愿意了。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扭扭捏捏跟大闺女似的，没一点过日子的样。二廿牙倒是喜欢他起这样的。用二廿牙的话说，十脚八脚的也揣不出个屁来。他跟新起说起话来，没有人跟他争。二廿牙滔滔不绝糊吹烂侃，新起皱着头像个闷葫芦，听的真离谱了就哼扭一句，二廿牙稍作解释再接着吹。二廿牙觉地很受用，他经常把新起拉到他家，让新起听他没边没沿地吹。一来二往，时间长了，两家就觉着比较近，二廿牙家有点什么活，新起就来帮忙，新起家有点什么事，二廿牙就差圆胜帮着打个下手。别人说新起老实是坏处，可褚香芝并不真正这样认为。人呐就是这样，这山看着那山高，地那头的庄稼才是最好的。二廿牙整天吹乎乎的，倒让褚香芝觉得老实一点才本分。有时候二廿牙吹地太离谱了，她就会替新起嘲笑二廿牙，她说二廿牙你欺负人也不能专找老实人啊。二廿牙就跟新起说，我女人敢跟你近，你看我夜里不好好地修理修理她。说得新起也憨憨地笑起来。二廿牙出事后不久，新起还得空就往他家跑。褚香芝给他倒杯水，就让圆胜陪着，自己回里屋。褚香芝明白，新起是来安慰她的，但是他的嘴笨，说不出口。新起来了几次之后，褚香芝就说，你二廿牙哥就这样走了，也没人跟你拉呱了，俺娘俩以后有啥要帮忙的会吱声的。她一这样说，新起再笨也听出什么意思了。那次以后，新起就很少再去二廿牙家了。新起倒是想去二廿牙家帮忙，但是他不能主动去。二廿牙的近门多，即便是真有大事小情的也轮不到他，新起嘴笨，心倒不笨，这些新起都明白。倒是圆胜，年龄还小，不懂事，他娘一让他去干什么活，他就撅着嘴说，咋不叫新起叔来帮忙？他娘骂他，你小孩巴秧，狗屁不懂。他娘越说他狗屁不懂，他就越觉着自己什么都懂。他甚至还跑到新起家，问新起叔你咋不上我家去了？新起说，你叔这几天忙哩。圆胜就说，我看你整天闲在家里，也不忙啊。新起就不吱声了，他觉得自己连一个小孩都说不过。倒是真有一件事，褚香芝找到了新起。褚香芝喂的那只老绵羊发情了，要找公羊。农村的风俗很正统，母羊去找羔是大老爷们才能经识的事，女人是忌讳的。秋后男人出了远门，女人就会在街上拖个人牵去羊找羔。拖人去女人还往往不放心，还要差家里的小孩跟着去。并特意嘱咐小孩种羊爬在母羊身上要往那个地方仔细看，看清楚种羊的那泡东西是不是很好的洒在那里面。这事褚香芝本来想找个她家的近门去，但是正巧那天没有一个爷们在家的，有几个年轻的她又不愿支使。其实这事也不费多少工夫，邻村就有喂种羊的。圆胜说让新起叔领着去吧。新起和圆胜拽着绵羊到邻村喂种羊的人家的时候，喂种羊的人说刚日完了一个，没劲了。农村的人都懂，地修整的再好，种子没劲也长不出好庄稼。种羊刚撒完劲，再撒肯定不会有好种子。新起跟圆胜说，种羊没劲了，你说咋办？圆胜没想到新起会征求他的意见，他说，我也不知道。新起让喂种羊的人看看明天会不会过期。喂种羊的老头撅着屁股看了半天，才说明天怕是不行了。新起感到左右为难，硬让种羊上吧准羔的可能性很小，即便准了生下来的羊羔也是弱苗子。不上吧，就得耽误半个多月。农村人喂牲灵讲究效率，半个月他们就会觉得耽误很大事。新起想了半天，就征求喂种羊的老头的意见，这老头说，我也说不准，你家的羊，你看着办。新起想说这不是我家的羊，但是他没说出来。他看了看圆胜，圆胜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忽然说，走吧，明天再试试吧。等他和圆胜走出了好远，才为自己的决定不安起来。他想这事应该由圆胜说了算，或者干脆叫圆胜回家问问褚香芝。到家的时候，褚香芝正在村口等着。新起跟她说今天没找上，我和圆胜走到的时候，刚走了一个。褚香芝说，明天不会过吧。新起说，说不准，我明天再去试试。褚香芝虽没说什么，新起还是坎坎坷坷的，想解释又说不出来。他们走到二廿牙家门口的时候，圆胜说新起叔在我家喝汤吧。新起说，不了。褚香芝跟着说，来吧，冷火凉锅的，你回家还得操整。新起本来是说啥也不想在二廿牙家吃这顿饭的。他心里最犯忌的就是给人帮了点屁大的忙却声张虚实地邀功，更何况这事还没给人家办妥当。不过他想正好凑这个空儿给褚香芝解释一下，并且他看见圆胜带着满脸的期望，就不说什么了。圆胜一看新起愿意了，高兴地说新起叔我让你看看的我的作业本。新起这才想起来，回家的路上圆胜给他说过这次作业老师给他打了100分。吃过饭，圆胜放下筷子就拿着作业本让新起看。褚香芝收拾饭桌，刷锅刷碗，饮羊喂猪。等她收拾完了，新起站起来要走。圆胜说新起叔在玩一会吧。褚香芝说你新起叔忙活一天了，累了。圆胜一撅嘴说，你骗人，我也忙活一天了咋不累啊？第二天一大早，新起就敲褚香芝大门，褚香芝也是刚起来，蓬松着头发开了门，说圆胜这个小兔崽子还没起呢。新起说我自己去也行。褚香芝说，还是让圆胜跟你一块去吧，我得把他喊起来。褚香芝这样一说，新起就不再坚持了，他明白她的意思。今天去的正好，发情期还没过。到的也正赶时候，刚完了，就又有一个牵着绵羊去的，看到有人比他早，脸拉的老长。回来的时候新起显地很高兴，就跟圆胜说起话来。圆胜因为起的早，有点蔫不拉叽的。说那么早就把我喊起来，都困死我了。新起就说，你再晚起一小会儿，咱就又白来了。一说这，圆胜似乎来了精神，他说新起叔你真好。新起说，我好啥呢。圆胜说你好就是好，我娘昨天临睡觉还夸你了呐。新起从来没听说有那个女人夸他，圆胜这么一说，新起真有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想，要是这漫场地里就他一人，他一准能高兴地大喊起来。这一年的春上，天气出奇地旱。从过了春节一直到麦子抽穗，一滴雨没下，甚至连天都没阴过，每天都晴日当空艳阳高照的。褚香芝自从二廿牙去世后，最怕的就是浇地。别的农活，快点慢点的一个人能干，浇地就不是一个人的活了，更何况一个妇女。村上前些年有过这样的事，男人不在家，夜里女人去浇地，不出几天就传出来一些孤男寡女的事儿。二廿牙家和他的几家近门一个大家族属一组，浇地的时候就集体去按水泵，然后一家一家的浇。轮到褚香芝浇地的时候正好摊到夜里，喝完汤，应轩到地里转了一圈，就让他大儿灰拼去帮褚香芝去浇地。大灰拼刚满18岁，一开始他还不愿意去，他跟应轩说你在家干啥，非让我这小孩子去？应轩俩眼一瞪，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咋能和你婶子一块浇地。大灰拼就一声不响地收拾好被子去了。褚香芝一见是大灰拼来了，就明白是应轩特意安排的。她给大灰拼说，你挨着水泵睡觉吧，我护水渠。半夜的时候，褚香芝在地边上打起了瞌睡，一睡觉就梦到了二廿牙，她看见二廿牙被淹没在水，怎么趴都趴不出来，自己要去救他，却发现自己也在水里，俩人在水里趴着趴着，她就看见二廿牙领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高高兴兴地进了一间房子，她一开始还很高兴，说他终于出来了，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他们去干什么了，她生气了，拿起一把铁锨就追了上去，铁锨在她手里一滑，掉在地上了，她拾起来又掉了，一惊就醒了。一抬头，却发现地那头有半截身子来来回回地舞动。她跟自己说，二廿牙来吓唬我了。看仔细了，才知道那人是新起。新起和她不是一个组的，他们那组正在路西的那方地里浇。新起看她走过来了，才说跑水了，你咋护的渠子。褚香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问，你们快浇完了吗？新起说，快了，明一早就差不多了。褚香芝说，护你们的渠子去吧。新起说，没事，我刚把埂打了一遍。褚香芝咂摸出新起的意思是不想回去，就说新起你回去吧，人家知道了不好看。新起说，没事，我不怕。褚香芝生气了，说我害怕。新起就扛起铁锨不吱声地走了。新起走出好远，褚香芝才蹲在地上，呜呜地低声哭起来。打那以后，新起很少跟她照面，新起看她远远的走来，就会见个路口就拐，等她走过了，他再拐回来。一开始，褚香芝还觉着自己不对，人家是好心，见我这一个妇女家的干点什么都不易，想帮帮忙。所以她有时看见新起，离老远的就打招呼,说新起吃饭了没，干啥活去？时间长了，两家人又都像原先那样活繁了，新起见了她也不像老鼠躲着猫似的了，有时候还会说，嫂子你有啥要帮忙的就说话。暑天的时候，大雨一场接着一场，地里没有要紧的活，新起上午割草，下午放羊，天气热归热，倒也舒坦。下午放羊的时候，新起都叫着圆胜，圆胜自己撵不了那么多羊，新起就帮着圆胜撵。俩人一前一后的很像关系默契的老伙计。新起就是死脑筋，暑天的时候特别是晚上去谁家都不方便，他却经不起圆胜的央求，时不时的到二廿牙家。次数多了，褚香芝就有点不高兴。比如干了一天活，衣服让汗溻湿了，回到家就要换身干净的。新起要是在她家，就没法换。趁新起没去的时候换了，他一去刚换下来的脏衣服就得遮掩起来。褚香芝为此骂过圆胜，圆胜毕竟是小孩，狗屁不懂，说轻了不听，说重了他敢在街上跟外人说他娘骂他。整个暑天，褚香芝过的都不舒服，就像身上总擦不干净的汗心里疙疙瘩瘩的。更要命的，村上有人说起了她和新起的闲话。村上的人嘴皮儿薄，常把一些没影的事说得有板有样的，就像集上买东西的那样，拍着胸脯说“错了管换的”。关于她和新起的闲话，她最初是从圆胜那里知道的。圆胜跟村口的孩子玩着玩着就吵起来，甚至还打起来，打完了俩人就开始对骂。人家骂圆胜是野孩子。圆胜也骂人家是野孩子。圆胜骂，我日你娘。人家也骂圆胜我日你娘。人家说，圆胜你回家日你娘去吧。你娘正跟人家日着呢。圆胜就楞住了，他问跟谁啊？人家就哈哈大笑。谁日你娘你不知道啊，你不是整天带着他去你家吗？你还天天给他把门呢。圆胜就知道是谁了。圆胜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就跟他娘闹。闹完了，褚香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就知道咋回事了。一连好几天，褚香芝一到傍黑就把大门插上。这几天新起推了两次门，褚香芝一听到门响，就在院子里不吱声了。这回不是新起躲着她了，而是她开始躲着新起了。但是对面走来的时候，她可不像以前新起躲她那样见个胡同就钻，她是把头一扭，装做没看见新起。第一次新起不知道怎么回事，打第一遍招呼时，见褚香芝没理他，新起还以为她没听到呢，要打第二遍招呼的时候，俩人已经磋开了。有一天新起终于熬不过去了，就问褚香芝，嫂子你这几天有啥事吗？褚香芝装出有点惊讶的样子，说没啥事啊！新起说噢，我以为你家有啥事呢？褚香芝说，没有啥事！她说咋了新起，你咋问起了我这话呐？新起，哼扭了半天，才说没啥事就好，我以为你有点啥事呢！褚香芝轻轻的笑了一声就走过去了。她知道她已经大功告成了。 本来洗澡的时候让人偷看了这么丢人的事，她不该宣扬出去。她不说，新起更不说，这事就慢慢地变没影了。但是她要做做样子，让村上的人都知道她褚香芝清白着呢。让人偷看了，确实丢人。但总比让村上的老老少少千人指万人骂说她伤风败俗不要脸好。她这样想好了，就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屋里扯件衣服就往街上跑，一边跑一边哭着跟村口的人说，这没法活了，死了算了。村上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围着新起家的院子转悠了半天，又仔细侦察了一翻新起偷看用的后墙上的窗户。才说狗日的新起咋这么缺爹呐！新起始终没有出来。有人说，他敢出来，我把他个缺爹的俩眼挖出来喂狗。说是这样说，新起不出来，就不能砸开他的大门把他楸出来。褚香芝一直哭，她哭了多长时间村上的人就愤怒了多长时间。褚香芝可以长时间地哭，但是村上人的不能长时间的愤怒，放个响屁，打串饱嗝，愤怒就偷偷地溜了出来。村口的人变得心平气和的时候，就有像四奶奶那样好心的站出来劝褚香芝了。人心隔肚皮，见人躲三分。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窗户一定堵严实，大门一定要插紧。心宽体胖，啥事都不能很放在心上。咱村上的老老少少终于看清楚他新起是啥婊子儿啦。把褚香芝劝回了家，村口的好心人才摇着扑扇说，妇女呐，守家真不易！ 风凉露水重，玉米粒僵实的时候，新起给村上管事的应斗打来一封简短的信。信里没说他在那里，（这到最终都是一个迷，有人说新起下了关外，还有人说他像溜街狗一样到处流浪。只有应斗一直坚信新起去了大西北下煤矿了，他说连他收到的信都黑乎乎的。）只说他不回村上了，地里的这茬庄稼收了就卖掉，钱暂时存村长那里。秋后他的地谁愿种谁种，谁种他的地都要在他爹忌日的时候替他在他爹坟头上烧刀火纸。应斗拿着信找到村长，村长一摆手说我才不管这狗日的事哩，丢人！应斗毕竟是管过事的，他入情入理的好歹说了一下午，才把村长说的回心转意。闷头狗下口狠，新起平日里不哼不哈的，做起事来肯定绝。村上的人猜测新起说不回来了至死也回不来了。谁知不出两年，新起又回到村上。这令村上的人大跌眼睛。其实在村上再有滋味的事时间长了也就变地清水寡味的了。褚香芝早就不哭了，哭不能当日子过，就是二廿牙去世那么大的事褚香芝不也是哭着哭着就挺过来了吗。村上人的愤怒更是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不过新起一回到村上，村上人的眼睛亮了。因为新起带来一个女人。新起拉着个女人见了人就介绍，说这个你该叫叔。说那个你该叫哥。一介绍，村上的人就马上变地庄重起来，笑呵呵地等着那女人跟他说话。谁知道，她连人看都没看就哭丧着脸说，我困。我快饿死了。一提新起带回来的女人，村上的人都撇嘴，说又是个傻子。还说脸上的泥有二指厚呢。上回的那个女人虽然傻，模样挺顺眼，还知道打扮呢。这是个啥女人，跟要饭的差不多。也有人说，啥人有啥命。这样的女人能守得住也对得起他狗日的新起了。有人一口咬定，说她就是一个要饭的，这个女人光知道吃，吃完就歪在床上呼呼地睡。连新起都说她上辈子是饿死的，是困死的。一开始，新起还担心这个傻女人跟以前的那个一样一出门就跑得找不到影，所以他整天像护着个宝贝，出去进来都把大门关地紧紧的。后来他才发觉担心是多余的。傻女人恋窝子，往外撵都不出门。秋天忙的时候，新起把她拽到地里。新起让她跟他学掰棒子，掰完了才发现她掰的丢三落四的。新起让她割豆子，她还没拿稳镰，就把自己的手划破了，血呼呼地往外冒。新起就让她放羊。新起说我看你放羊还能把手割破了？谁知道天一黑就找不到羊了，也看不到她了。新起眼一黑，说坏了。把羊给拐跑了。他就沿着路从南往北跑，跑着跑着有人站在他背后喊着他的名骂了，新起你他妈的咋放的羊，把我家的豆子都吃光了。新起这才知道，傻女人没跑。回头一找，就看见她在路边的一堆柴火窝里呼呼的睡得正香。新起一脚揣在她肚子上，说黑了不让你喝汤，饿死你，叫你睡。褚香芝一直没有间断对这个傻女人的观察。虽然自打新起回来后，她就如临大敌，但是她对傻女人好象很感兴趣。二廿牙家看她一个人在街上，就问她吃饭了吗？傻女人白白眼说，没吃饱。褚香芝就在心里骂新起，这个挨千刀的，连这样苦命的女人也能作践。 村上的人都说褚香芝是个强女人。先不说二廿牙活着的时候，打里打外的，就是二廿牙死了以后也没垮下去，还像模像样的挺来了。二廿牙死的时候，褚香芝哭的要死要活的，但是哭着哭着就哭出味来了。为活的不为死的。再伤心，再觉着没了当家的活着没味也不能跟着他一块去死。更何况还有圆胜，个头眼瞅着往上窜。那些年，绵羊贼贵贼贵的，一个刚出月的母羔就值三四百，一个怀羔的母羊卖巧了能卖两千多。褚香芝就有前估眼，瞅准了机会，借钱买了一只母羊，一年就变成了一窝。她喂牲灵舍得粮食，照管的还好，所以她家的绵羊个个体肥膘壮的，在村外的大河滩里的羊群里着实扎眼。谁见了这群羊都不免要夸，褚香芝多会过日子。冬天一来，村上就寂静了，男人能出门的都出门打工了，村上只剩下老弱病残妇女小孩了。这当间，就给了一些孬人投机取巧的空儿。一到冬里，村上少东西的不断，农村都没有存钱，偷不到钱就偷东西，啥值钱偷啥。孬人全面撒网，重点捕鱼，今天偷了这个庄的，说不准明天就会摸到那个村上。都说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褚香芝每天夜里都睡的很小心。她天黑就把绵羊锁在南屋里，睡觉之前从门缝里望望。有时侯孬人偷的紧了她还会把羊牵到自己住的屋里，人羊同房。羊毕竟不像人那么懂事，随地不是屙就是尿，弄得一个屋里臭气熏天的。这让圆胜很不高兴，他甚至还光着身子不进被窝以示抗议。这天夜里，新起的傻女人睡到半夜就醒了。她说，饿了。傻女人拉着新起的膀子说，饿了。新起迷迷糊糊一听就烦了，他说你真是饿死鬼脱成的。新起趴出被窝出了堂屋。新起看见满院子白花花的，是一群绵羊。再仔细看，是褚香芝。他正纳闷呢，褚香芝羊半夜三更的怎么会跑到他院子里去了。他正寻思着呢，墙头上突然砰砰地跳下几个蒙面人，他一下子就懵了。新起本来要喊，有偷羊的，有偷羊的啦。可他看到蒙面人手里拿着短刀正朝他走来。他转身就往堂屋里跑，傻女人却出来了，她还没有喊出饿来，声音就随着她的身子摊在了地上。新起随手拾起顶门的铁锨，对准了门外的蒙面人。手里有了家伙，新起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他对着门外面扯着嗓子就喊，偷羊的来了，有偷羊的。站在最前面的蒙面人说，再喊一声就捅死你。新起根本就没理他，还是可着紧喊。喊着喊着，蒙面人就往后撤了，最后一个蒙面人趴上墙头的时候，新起才出来了，他还喊着偷羊的来了，偷羊的来了。傻女人被蒙面人穿了一刀，没到天明就不行了。新起要拉地板车把傻女人送到村上卫生室去，人们看了看，已经没气了。褚香芝南屋墙上被挖了一个大洞，本来可以直接通到新起家围墙外的一片空地上，小偷却把洞掏偏了一点，有几只绵羊就跑到新起的院子里来。新起没说傻女人因为饿醒，才歪打正着，碰到小偷。他给人说，听见有动静就趴起来了。他手里掂了一把铁锨，傻女人都没拿家伙却比他喊的还紧。<pre>傻女人不是吹锣打鼓明门正娶的，按照农村的风俗，就不能讲究“排三”、“排五”，还不能入祖坟。新起就让人在他自己田地里选了墓址，自己一把摔烂琉璃盆，这天晌午就入土了。帮忙的人在新起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杂菜饭，这事就算完了。天黑的时候，褚香芝听着新起的院子彻底静下来之后，就呼呼地出了大门。她砸新起家的大门的时候，拳头就像砸在了自己的心上，咚咚作响。她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干什么，她只管让声音越来越大，好让大门里面的人听见。</pre>作者：九日，本名韩旭，1985年生于山东郓城。2003年开始发表作品，有小说、散文、诗歌及文学评论散见于国内诸报刊。现居山东菏泽，供职于媒体。

刘成渝 · 发表于 2008-9-25 17:51:51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内容自动屏蔽

九日 · 发表于 2008-9-26 11:57:46

谢版主！多指点交流。

刘成渝 · 发表于 2008-9-28 20:50:34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内容自动屏蔽

九日 · 发表于 2008-10-4 16:27:45

为文字啼血！

河南林原 · 发表于 2008-11-5 22:28:38

乡村是写作的最简单的资源

王子俊 · 发表于 2008-11-6 20:51:09

别整长句式啊！！网上阅读看到长句子就头痛。特别是乡村写作，用这种写作方式，不是很好[em01][em01]

悠哉 · 发表于 2008-11-18 23:06:20

关于二廿牙的媳妇褚香芝被偷看的事一直在北口村上传的纷纷扬扬。（开头句少了一个逗号！！！）另：郑重提请阅读悠哉《燕园梦》（又名《红楼梦》），这是一部伟大的中国小说。启蒙小说《燕园梦》浓墨抒写当代北大人因启蒙而遭际的苦难，和中国知识分子在“红楼梦”（启蒙梦）破灭后的心灵苦闷。它捍卫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尊严，是体现中国作家良心的代表作。

九日 · 发表于 2009-1-3 20:35:28

谢楼上各位的批评！对于中国文学来说，乡村是最简单的写作资源，同时也是最博大、复杂，最有蕴藉的写作资源。中国的农业传统，造成了乡村世界的博与杂。乡村蕴含着特殊的文化生态——乡间有着屈辱的个体，有着心理的畸形和挣扎，这是每一个写作者都不可忽视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拯救当代文学的，不是魔幻、象征、荒诞等等，而是现实主义——新语境下的现实主义。另外，对于小说的句式不能以长短度之，我只是在学习、实践一种叙述方式，摒诸单一的对话式的叙述，营造平静之下的波澜，凸显出语言的魅力。

倚木 · 发表于 2009-1-4 12:20:24

读到后面才读出味儿来。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

刘成渝刘成渝当前离线积分 3410 IP卡狗仔卡	发表于 2008-9-25 17:51:51 \| 显示全部楼层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内容自动屏蔽
刘成渝刘成渝当前离线积分 3410 IP卡狗仔卡
	回复支持反对使用道具举报显身卡

刘成渝刘成渝当前离线积分 3410 IP卡狗仔卡	发表于 2008-9-28 20:50:34 \| 显示全部楼层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内容自动屏蔽
刘成渝刘成渝当前离线积分 3410 IP卡狗仔卡
	回复支持反对使用道具举报显身卡

（投稿小说）偷窥

浏览过的版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