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草

远方有佳人 · 发表于 2008-4-2 19:58:29

蛤蟆草上海
易春旺不知道是因为青蛙的憋尿功夫一流，还是它们每泡尿的射程都超远，总之在我的乡下，这种叶片油绿粗大形状有如蛙背的水草不仅有了一个动物的名字，而且它还是一种神奇的草药，能治小孩子尿不净的毛病。蛤蟆草长在小溪边，长着十来片宽大的绿叶，叶脉分明看上去像极了伏在水面的青蛙。每年五六月份，蛤蟆草的枝顶叶尖会生出一些白色的籽状花，有少数是黄色或者红色，在风中招摇着，再加上青蛙喜欢在躲草下凉快，很容易将它们和其它的水草区别开来。只是我有时觉得这个名字太俗，蛤蟆肯定没有青蛙这个名字好听，但对比着念过几回之后，我发现蛤蟆草其实比青蛙草更亲切、更贴近我们的生活。我小时候身体很弱，总是尿不干净，有时甚至一边走路一边滴尿，开档裤总是湿的。父亲过世很早，娘没有再嫁，辛苦拉扯着我们姐弟三人。娘每天都像男人一样下田挣工分，晚上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纺纱线赚些生活补贴，日子过得极其艰苦，只是娘还得抓住一切空余的时间带我外出求医治病。每当有别人说哪哪的医生水平不错时，无论路途多远，娘都会背着我前去，中药不知吃了多少，但效果总是微乎其微。娘那时四十多岁，身材很瘦小，但她似乎永远不知道累，二三十里的山间小路，她可以一只手搂住背上的我，另一只手还能提一袋东西。趴在娘的背上我觉得特别幸福，却很少关心娘额角的汗珠，只有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才慢慢明白，为人父母其实是多么的辛苦！娘背着我看了四五年的病，但我的病情却一直不见好转，眼见我就快到入学的年龄了，娘更加担忧起来，带着我看病的次数也俞加频繁起来，路有时太远太难走，娘牵着我走一程，然后背一程，但娘从来没说过累，她的脸上总是浮满坚强的笑容。那年冬天，娘带我去看一个姓王的老医生，老医生住在离我家三十多里的一个山村，一个娘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半路上天突然开始刮大风，接着就下起大雪，小路很快就被白雪覆盖，风夹着雪片，眼前一片迷茫。娘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小路上，不时脚下一滑，就跌倒在雪中，我看见娘的脸上和手上都是血痕。我哭着用小手去拉娘，说娘我俩别再往前走了，回家好不好。娘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紧紧将我搂在背上，她的笑容是那么美丽却又那坚强：“不远了，就快到了！”娘背着我走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才到老医生的家，进屋时娘的衣服全湿透了，汗水和雪水融合在一起，寒冷的冬日里，娘的头发上竟然直冒热气。老医生被娘的模样惊呆了，他无法相信娘背着我走了三十多里山路。他拔浪鼓似地摇头，然后又长长叹了口气，让老伴安排娘先去洗澡换衣。“你难道不知道换个日子再来吗？”他有些不解地问娘。“半路上碰上雪的，再说今天的工分已经没有了，如果再换个日子，工分会丢得更多！”娘微笑着答道。“孩子他父亲呢？你可以让他来啊！一个妇道人家，背个孩子走这么远的山路，路上出事了怎么办？真是的！”听得出老医生很生我父亲的气。“孩子他爸早就没了！”娘一向坚强，但一提到父亲，声音却有些哽咽。老医生又是一声长叹，他仔细问了问我的情况，又看了看我的眼睛和舌头。娘极度紧张地看着他，可以想像她当时的心情，她是多么希望老医生能够帮帮她，帮他看好孩子的病啊！“孩子先天体质太弱！虽然拖得久了些！但还好治！”半个小时后，老医生终于开口了。娘似乎等待了半年之久，猛然间听到这话，不知是激动还是别的原因，身子竟晃了晃，差点就跪下了。她着急地问道：“该吃什么药呢？”娘在背我看病的几年中，已经熟悉了许多中药的名字和药性，每次单子中熟悉的药名越多，她的失望与难过也就越多。“别的药都是普通中药，但有个药引子却不能少！”老医生慢慢说道：“只是现在是冬天，又该到里去找呢？”“什么药？”娘焦急地问道。“蛤蟆草！”蛤蟆草冬天叶子早已落光，而且在入冬之前，那些沿溪的水草早已经被乡亲们齐根砍断，没有人能够在冬天分别蛤蟆草的根茎。但这些都难不倒娘，从老医生那儿回来后，她每天都会沿溪寻找蛤蟆草。数九寒天里，娘赤着双脚踩在冰冷的溪水中，用小铲子挖掘草根。我穿着厚厚的棉袄身子还在抖个不停，而娘似乎全然不觉寒冷，莫非天下做娘的，为了儿女真的忘记冬寒？那些干枯的草根太相似，娘无法分辩，她只好将所有的草根都带回家，然后按照老医生的法子挑选。她将草根一棵一棵地放在嘴中咬，然后不断失望地扔掉，偶尔她的脸上会浮现一丝笑容，因为她咬的那根就是蛤蟆草。药每天煎三遍，娘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起床生火，等到药煎好再倒在碗里凉上片刻，我也睡得差不得了，娘便会走到床前帮我穿好衣裤，然后微笑着鼓励我喝药。我早已习惯了那种苦口的味道，就像喝水一样一口气把它们喝光。春天蛤蟆草再次长出油绿的叶子，娘终于可以站在岸上采药了。那药我一直吃了八个月，一直吃到蛤蟆草开出洁白的籽花。当青蛙被金黄的稻谷撑得肚皮鼓胀时，我的病终于好了。娘喜极而泣，在给列祖列宗、父亲还有观音菩萨焚香致谢后，又从菜园里摘了一袋子亲手种的新鲜瓜菜，然后前往三十里外的老医生那道谢。我的病从此好转，但娘却因此埋下了祸根，由于冬天长时间赤脚站在冰水中，娘后来得了严重的关节炎，一遇天气转阴便疼痛难忍，只是娘天生好强，从不愿让我们知道她的痛苦。我和姐姐们也带她看过不少医生，但医生的药从来就不曾将娘的痛苦减轻半分。这次回家，娘还在晒蛤蟆草，我问她还弄这玩意干什么。“夏天晒一些，冬天万一哪家要用，就不用踩在溪水中去挖了！”娘望着我一笑，看得出她的腿脚行动很不方便。我的眼睛突然就湿了：二十多年前娘治好了儿子的病，缘何在医术更加发达的今天，我却无力帮助娘治好伤痛？ 作者简介：易春旺，湖南临湘人，“第三届梁斌文学奖”二等奖获得者，2007年开始写作。目前已经在《星星》、《南方文学》、《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新文学选刊》、《岁月》、《辽河》、《辽宁青年》、《演讲与口才》、《诗词》、《美国新大陆》、《沈阳日报》、《北京青年报》等国内外五十多家报刊杂志发表诗文近百篇首。 通联：上海市松江区文汇路300弄8号楼2004 （201620）易春旺

曾蒙 · 发表于 2008-4-7 17:5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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