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栅栏后的呓语

焱冰 · 发表于 2007-10-17 12:00:36

栅栏后的呓语□焱冰 1、孤  独 孤独是一切存在的可能。这天夜里，作为一切期待无条件地趋向于终结。我从浓重冰冷的夜色里归来，在一个暂时宁静的房间里再次感到茫然若失。翻弄那些旧书籍和尘封的信函，让我渐渐失去了对于这一年来美好记忆的留恋。是的，我需要疾病，不需要康复。在我自设的梦境里，天气也越来越冷了。这凛冽的寒风就是为我准备的恩泽，我真心接受它们。甚至也化作异乡流浪的北风，在大街上逡巡，穿行于混浊的人群中，沉默不语。看看这个孤独的世界吧！听听弗兰茨•卡夫卡低沉的话语：“你没有走出房间的必要，你就坐在你的桌旁倾听吧！甚至连倾听也不必，保持完全的沉默好了，这世界就会在你的面前脱去外壳，不会别的，它会飘飘然在你的面前扭动。”我知道，这是大师的孤独，无人能靠近，无人能打扰。这个死去了83年的人，我们之间没无任何隔阂，此时他就坐在我的身边，锋利的下巴，苍白的脸，神情冷峻而真挚，凄迷的眼神里藏着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梦想。我真想让自己的灵魂沉浸在那种安详的孤独之中。这不过是一个个人的独奏，“若愿素心相赠，无妨悄悄相传。”但我不是我的乐师。这时，房间里的台灯被突然拧亮了，炽白的光线照不到我。 2、处  境 目前的这个现象世界并不适合来回挪动。我伸手触摸到了黄昏，但不能像飘落在地面上的枯叶那样，借助晚风的气力往前走。夜幕转眼间就来临了。我感觉自己已成为一团模糊的影子。我的车却清晰地停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我坐在车里，手握着方向盘，关掉了所有的灯。这时的十字路口依然车来车往，但他们都回避开我的车绕道而行。这是我应该度过一生的地方。这样的等待真是令人窒息。“还要等多久！还要等多久！”我知道自己有些不安，有些不确定，不是对别人的不确定，而是对自己、对死亡的不确定，我看不见自己的目光。大约等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突然有一辆大卡车迎面而来，不偏不倚地撞在我的车子上。我从车子里飞出来，那个人也从天蓝色的驾驶室里飞出来。他显然是喝醉了酒。过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我们同时从红色的世界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又握了握手：“缘分呀！缘分！”
然后，我们同时失去了害羞的本质，一起转身彬彬有礼地走进无法洞察的黑夜。 3、期  待 谁也无法管住自己梦境。整整两天，我一直这样一声不响地躺在房间里。我得了重感冒，但这并非主要原因。我静静地躺在卧室里，几乎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干，我甚至连读书都厌倦了。其实，人生真正的痛苦来自于一种过于热切的期待。伤口在愈合的期待中痛苦，疾病在康复的期待中痛苦，深夜在黎明的期待中痛苦，花朵在绽放的期待中痛苦，道路在延伸的期待中痛苦，生命在死亡的期待里痛苦，我也在你的期待里痛苦。不管这种期待是明确的、还是盲目的，它都时刻与我亲密相随。痛苦是人的尘世生活的全部要义。尘世的生活就是一个期待的过程。没有期待的地方在天堂。今天，我突然发现自己每时每刻都是在失败中度过的。一直以来，我都在试图完成一件令自己满意的事情。满意会给我带来片刻的欢愉，但这种欢愉又会像潮水一样快速退去，随后无聊和空虚会接踵而来。于是，我又在为派遣这些无聊和空虚而另辟蹊径。这种重复是无止境的。是的，人最终的结果是失败。我现在正独自走在一条充满迷茫和痛苦的期待之路上。但我没有更多的理由让今天这个一直昏睡的日子占据一角。但它最终占据了一角。我一直厌倦自己总被一种来历不明的原因所支配，那是十分虚伪的，它在专心致志地欺骗着我。 4、我的正前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漠 我走出家门，我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荒漠。但是，我又看见不远处有一片神奇的绿洲。我兀自相信那绿洲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那些植物散发出奇异的香气，翠绿的宽宽的叶子上挂满了水珠。叶子下面有一支表情严肃的蜥蜴，蜥蜴的嘴里坐着一个少女，她一点也不害怕，在沙漠的金黄与天空的瓦蓝交错的地方有一个猎手，猎手的长枪闪闪发亮，乌黑的枪口不知指向何方。这分明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猎手。夕阳的余晖在他的额前掠过，他径自走向一个四面透风的小土屋。土屋的房门是敞开的，里面住着他的年迈的妻子。她是一个极端固执的人，一生从未说过一句话，但她能知晓星云旋转的规律和恒星冷却的原因。就在黎明前，一颗流星曾来拜访她，落到她的屋后。我相信这是真实的。她并不靠猎人的猎物谋生，她靠竹筛捕鱼充饥。平日里她因为孤独和高傲，就用一块鱼骨做了个猴子，可惜猴子太会花言巧语，并没有给她带来一点点快乐。每次猴子说了虚晃的话语之后，耳朵里就会长出一棵青草。今天，猴子一直说个不停，它耳朵里的青草也紧跟着长个不停。青草诱使一只羚羊走过来，诱使一头大象走过来，最后到来的是一头长颈鹿，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Hgsdciuypaguy”。我实在看不清楚写的到底是什么，即使看清楚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在门前的小路上我发现一群乌龟，领头的那只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他们要一直踩着沙子走向太平洋，走进太平洋蓝色的海水里。这时，我突然什么也看不清了，我只好眯起眼睛，我隐约看见猎人眼中的落日和形迹可疑的星辰。 5、安息之地 枝繁叶茂的夏天从天而降，如汹涌的潮水，在一瞬间笼罩了我，同时也笼罩着我前后凌乱的道路。透过窗口，我看见那些粗笨的树干承载着热烈而嘹亮的天宇，承载着一个个灯火通明的夜晚。他们或背靠背、或肩并肩，在长时间的对峙里，站得年轮发紧，树根发麻。我知道，试图挣脱这无形的压抑之感是徒劳的，就像试图离开地面，离开所居住的城市，离开自己的家、自己的俗世、只身去一个偏远的安息之地一样。这段时间里，我干脆把自己的身体轻轻地放平，让他像一块柔软的布，平摊在床上；让他像个病人，在寂静的房间里自然而然地想到看不见的死；让他尽力保持安静，把内心巨大的波澜悄悄地攥在手心里。这时，有人正在渡一条水流湍急的暗河，或翻越大漠、戈壁、火焰山，翻越了印度和黑海。他只身一人，他把枝繁叶茂的夏天抛在身后，像个远渡重洋的僧侣。他固执而虔诚的心将一点一点接近那座冰冻雪封的城堡。那灰色的城堡端坐在死水里，或悬挂于高原之巅。它幽暗的大门上终年配有一把巨型的铁锁……我知道我又在做梦了。天快亮了，松弛的月光照耀着我。我对我自己说，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一劳永逸的理想的安息之地。 6、梦境是重要的 我始终觉得，对于一个黯淡的人，梦境是重要的。所以，在不可更改的俗世里，我宁愿把自己向往的梦境设计得再远一些，把它放置在天涯、放置在岁月尽头的白发苍苍，把它从一次睡眠移植进另一次睡眠。又一个六月过去了。我知道，盛夏里所有的枝叶、花草和风雨都是可以复制的，就像冬天里的飘舞的大雪、倒挂着的冰凌一样可以重来。所以我不祈求眼前的一切最终会繁芜到什么程度，萧条到什么程度，我会在内心种植不合时宜的花朵、保留那些往返于繁芜与萧条之间的无数个不眠之夜，以及那些像小刀子一样在心头划过的刻骨铭心的伤痕。其实，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潭浑水，水里到处都是红灯、暗礁、绳索和锯条。人活着是不容易的，现实里和内心里的羁绊已经很多。平日里何不自在一些，多一些闲适，少一些计较，午夜里醉酒后偶尔的一次放纵也好，黎明前的一次赤裸裸的梦游也好，或者寻找一个只能容下两个人的狭小空间，放松下来，和心爱的人彼此温暖一下，或者面对只有自己的影子的墙壁，呆呆地坐一会儿，一言不发。已经走到路的中途。沿途的幻影终会依次闪过。低下头想想自己，事实上，我的内心里喜欢安静，不喜欢纷扰；喜欢默默做事，不喜欢夸夸其谈。我是一个常常与自己内心为敌的人，我也是一个好恶分明的人，不喜欢感情用事，我愿意自己做的一切让对方去领会，而不是急切地说出来。在现实里我可能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梦境里我绝不会放弃自己，去做违心的事情。其实我觉得现实里偶尔一次放纵或梦境里的一次远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而更重要的是要有能力把内心深处那些美好而温暖的东西珍藏得更安全、更久远，让它永不退色。 7、双重生活 你突然对我说，立秋了。但是，我并没有意识到秋天的来临，我看到夏天依然是硕大的，一切还没有退场的打算。事实上，远处的牧场已经在悄悄衰退，秋风的巨大马匹已经在夜幕下启程，窗外杨树的叶子也偷偷做好了撤离的准备。隔着玻璃窗，我看到它们在微风中相互依偎着、拍打着，安慰着，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很显然，它们对自己的归宿是一目了然的。我的反应是迟钝的，我依然沉睡在一场炎热的梦中，依然没有听到季节转动时发出的轻响。就像我人已到中年，思想依然停留在年轻人的轻狂和妄想中，依然没有觉察到不可逆转的萧条已经接近了我的头顶。我并不担心一夜秋风过后，我会被风碰碎，我也不怕我最终会在这种巨大的劫掠中所剩无几。近来，我感觉我生命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仿佛身不由己地奔袭在一种快速行进的时空轨道上，到了自己难于驾驭的状态。而我的身体却变得一天比一天慵懒，显得不紧不慢，毫无顾忌地一日三餐地活着。这种双重的生活是不容选择的，我也不可能一下子跳过去。 8、无用的思考 这些天，我站在呼呼作响秋风里，总是惴惴不安。对于生活，我每时每刻都在做着无用的思考。我的肉体离俗世越来越近，我的灵魂就会离肉体越来越远。即使在这样寒噤的秋天，那些已经停止生长的荒草也将注定地漫过我的头顶。这是生长的规律。不求丰衣、但求足食的我，越来越偏离那条从内心出发延伸而来的人生之路。我在自己的内心里一直是一个充满期待的人。期待来世，期待幻梦，甚至期待一列奔我而来火车、一条简洁的短信。但所有期待的这些都没有真正地接近过我，他们总是呆在他们自己的领地里，始终与我保持着必要的距离，让我注定永远是一个步行的僧侣，从唐朝到现在，在大漠孤烟的空阔天地里，没有来者的注目，没有俗世的羁绊，一阵浮尘能轻易将我携卷。然而，幻梦终究是幻梦。现实是铁的，死死地堆在我的周围，我搬不动它。我的日常生活也可以说是宁静的。我工作的单位距家很近，所以我根本没有使用过什么铁质的交通工具。每一天都要为一日三餐而准备，起床、洗漱、吃饭、工作、再吃饭、再洗漱、睡觉，天天如此。休息时间里，我没有出去闲逛的习惯，除了在家睡懒觉，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读书、写作、上网，构成我个人生活全部的朴素内容。日久年深，这些让一颗桀骜不驯的心变得像面包那样柔软，像湖水那样荡漾。在家里，我是无用的。由于工作和应酬，每天不能按时回家，回到家里又不愿意做家务，换鞋、洗手、躺在沙发上看新闻，常常因此招致妻子的“责怪”。好在她也深深地理解我，总是让着我、甚至顺从着我，做得比我也优秀的多。她会一边说“住店的！把你惯得上天了吧”，一边把香喷喷的饭菜端到嘴边。孩子依旧不爱学习，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回想自己小时候也不愿意学习，整天不是跑到河里游泳，就是钻进山里抓鸟。而现在我要每天强制他学那些要明的知识，从ABC到xyz，做那些繁杂的算术题，背写那些麻绳一样的单词和迷宫一样的生字，这些又把我无端地变成一个惨无人道的父亲。我的内心是有爱的。我的内心里有日夜想念而未曾谋面的朋友，他们就像亲人那样安静地住在我身体的某个部位。我总想着什么时候不必工作了，或者退休的时候，我可以带着内心里单纯的想法，自由自在地到四处走一走，看看他们的眼睛，听听他们的声音，摸摸他们手上的温暖，和他们喝一杯酒，开个玩笑，交换彼此内心的幻梦……而现在，我愿意让我的心从乌云上掉下来，从风雨里缩回来，回到这个我温暖的家里，安静、死心塌地，默默地守着她，直到和她一起白发苍苍，没有了任何愿望。 9、常回家看看 国庆节前夕，从县城伸到我们村里的公路已经修通了。这样，我坐车一个小时就能来到母亲的眼前，就能看到母亲眼角苍老的微笑和眼神里那丝苦味儿的期盼。回到家里，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温暖。南瓜秧依然在木架上绿着，树梢上的枣子只剩下几个了，那是最甜的几个。院子里推满了刚收回来的玉米，像一座小山。山楂红通通地挂满了枝头，使整个院落充满了喜庆的气氛。这时正值农忙季节，地里的庄稼都到了回家的时刻。父亲正忙着收拾院子里的玉米，我给父亲地上一只烟，又给父亲点上，父亲欣慰地瞅着，并不多说什么话，就去给洋洋摘山楂吃。我不停地叮嘱父亲：“今年呀，咱不种麦子了啊！种地还不如买着吃，再说，您也要注意身体，不能太劳累了！”我说要去地里，父亲说不用，“这些活儿不劲干！”我们陪着母亲东家长李家短的说了一会话。我说一会就走，母亲显得有些不高兴，但没说别的，只是赶忙收拾要给我带的东西。“这是你们结婚时的被子，要带走……还有刚炒的花生，这是洋洋最爱吃的……新刨的红薯，这时玲爱吃的……这是我腌的咸鸡蛋，可香了……这些南瓜带回去煮粥喝，城里什么都要花钱买……还有……”。直到最后，车的后备箱都装满了，我略有模糊的眼睛都看不清具体都装了些什么。我要上车的时候，母亲又拉住我的手悄悄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要生气！你二姨在南寺里许了愿，保佑你在外面平安，我捐了1000块钱。他们把你的名字刻在了石碑上……”我看到母亲自责的样子心里酸酸的。我知道我不能表现出一丝不乐，对母亲说：“娘！我怎么会生气！只要您高兴就行！”我知道，这些钱都是从我给这几个月的生活费里省出来的，即使现在条件好了，平日里母亲省俭的连一斤肉也舍不得买，她捐给寺庙倒是这么大手！看到我没有生气，母亲也高兴了，好像放下了一块久积于心头的病。又说：“等忙过这阵子，我们在家里就把墓修好，省得将来你发愁费心……”这时玲说：“别想那么远了！等过几天天冷了，我们就来接您去城里住！您在家要注意身体！走路小心些！”我真想在家里住几天，但外面有事情要做，我不得不上车走了，我不知道，我走后母亲倾斜的身影要在村头站立多久。 10、到老年去生活 我一直觉得老年的生活是一种最理想的生活状态。那时候已经不需要在世间穿行、在红尘中寻梦，我可以有一颗湖泊一样的心，心的边沿长满碧绿的青草。看尽了风云变幻，黑白真假，我可以轻松地退出一些本来就毫无意义的纷争。到了那时候，时间应该说是很充裕的，不必要把每天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不需要设定什么日程，甚至连思考都不用，一切顺其自然，由着自己的心意，可以起得很晚，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躺在被窝里仅仅静听钟表在墙上吟唱，等阳光有足够的暖和之后才拉开窗帘，打开卧室的窗户，随便看一眼路上那些各奔东西的行人，那些快速移动的肩膀。而时间的流速已经慢了下来，甚至可以静止，但我不会停止衰老的步伐。腿脚僵硬了，手臂没有了力气，记忆里的色彩在减少。我更愿意过一种从未有过的生活，脱离我的原有的道路，原有的属于我的一切。我希望到一个更为陌生的地方，只有阳光和水是真实的，所有法律、道德、科技、经验全部失效，我仅凭我的呼吸和心跳生活。我的眼睛不需要窥视更多的世界，因为那里面已空无一物。连黑夜也不要去想念，只有黑夜从灯盏中消失之后，冰雪才能重新升起来，堆放在我的内心。也许我还是愿意穿这一件白衬衫走在潮湿的雨季里，我的胡须微微地翘着。在我的内心里，这是一种现实感很强的场景。那些孩子坚定地从我的身边走过，巨大的欢笑掠过他们朦胧的面庞…… 2007年1月~10月

王柳峰 · 发表于 2007-10-17 14:3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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