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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小伙儿和王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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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8 16: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田小伙儿和王大爷            (短篇小说)</P>
<>                                   谭官弟</P>
<>叫他田小伙儿,实在是把他喊年轻了。他早已进入不惑之年,但是,倘若你认识他,又有所了解和接触,你又不能不跟着他单位人的感觉走,喊他田小伙儿了。他虽四十多岁人,但举止和言谈,只有二十来岁,像小伙子,跳占得很。与他同龄、同乡、又一同来到攀枝花,分在同一单位,干同一工种的王大贵,现已是后勤副厂长了。你若也认识他,也有所了解和接触,你又不能不叫他为王大爷了。他虽也只四十多岁人,可举止和心态,却五十多岁,甚六十岁。啥事显得阴沉、拘谨,说话慢条斯理的。有人替他解释说:“这叫稳重,这叫深沉。”</P>
<>田小伙儿现在还是锅炉工,可不是火力发电厂的锅炉工,那些人是发电厂的骨干,福利优越,奖金要高出其它工种二至三成。他这种锅炉工,换个词儿说:单位里烧开水的,温洗澡水的。人们离不开他,但又不少人却不把他打上眼,王大爷也是其中一个。“普通工人嘛。”——早已变了身份的王大爷的话语。所以田小伙儿工资、奖金,总是单位里的最低等。但田小伙儿不把这些横搁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他说:“钱嘛,纸嘛。”这话是他将王大爷的口头禅——“酒嘛,水嘛。”改的词。所以那话不是他的创新,专利不属他。但田小伙儿有他的专利,就是爱开玩笑并善开玩笑。</P>
<>田小伙儿的玩笑,时常开得很出格,甚开得人下不了台——想捶他,可又不敢捶。他掀煤捣炭渣的手很有劲。单位里的张二娃,也不敢轻易说这大话。但是,田小伙儿的玩笑,虽开得有些过分,可瞬间,被他开玩笑的人,却怎也跟他撕不破脸。还笑,还乐,还乐笑道:“老子硬服了你。”若是男人,顺手还向他嘴上塞上一支烟,用打火机给他点燃。意思是:下次再听你的玩笑,不过莫紧到缠着我,扭倒费。去开张三,开李四,开王老五……倘若是女人,只要结了婚又生过崽儿的,就会说:“田小伙儿,老娘来世再生娃,一定先生你,当我大儿子,还要你的嘴是兔子嘴。哈哈哈……”</P>
<>田小伙儿是不是这样人?不妨先举一例:</P>
<>单位家属楼,也修了一个小花园。规格不高,但却实用。花园边上,用水泥垒成了好些形状似树桩的座凳,供人们晚上歇凉时消用。攀枝花的天气,我们都晓得: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约二百五十天,一到晚上,人们都要出来纳凉。所以那些水泥树墩,傍晚便成了家属楼里人争夺的阵地。人们喜欢来这儿乘凉,更喜欢来这儿听田小伙儿唠嗑子、吹牛皮、侃龙门阵。田小伙儿的座凳没有人去抢,似“龙椅”。因那凳是他从金沙江边搬来的一砣鹅卵石。王大爷也常常下楼来这儿乘凉,坐的是从自家搬来的藤椅,也没有人去争。但却有人闲话他:那藤椅是公家的,是他从办公室端回家的。因现在他办公室的座椅,早已换成了真皮沙发,能打转的。原先那藤椅——“这玩意再搁在这儿碍事。”王大爷当着后勤主任嘀咕了一声,主任便替他扛回了家。说他把公家的东西拿回了家,这很不准确。</P>
<>这几晚的龙门阵,主题显然是:“九一一”、“塔利班”、布什和拉登。田小伙儿今晚的牛皮吹得有点大——</P>
<>“晓得不?拉登为何不怕布什?”</P>
<>众人摇头。</P>
<P>“不晓得我就好讲了。”他继续道:“拉登有一颗核武器,还有一颗原子弹。”听得一个二个毛骨悚然,王大爷也睁大双眼,放着异彩。</P>
<P>“你龟儿乱说!”发难的是张二娃:“核武器、原子弹不是一回事么?!”</P>
<P>“咋又是一回事呢?”田小伙儿道。</P>
<P>“咋又不是……”</P>
<P>——“听田小伙儿吹哟!”众人不耐烦地齐声对张二娃道。但张二娃不识相,继续道:“退万步讲,就算是一回事,就算拉登有,你又啷个晓得的?”</P>
<P>这话有道理,一下把田小伙儿抵哑了。好大半天,田小伙儿没了话。该张二娃乐了——他眼睛时不时瞟瞟王大爷,也时不时瞟瞟他老婆。他老婆也坐在水泥墩上乘凉。张二娃的表情很得意,心态也很明显:莫以为你田小伙儿懂得多,我知道的比你更多!</P>
<P>但是,田小伙儿必竟是田小伙儿——“问我啷个晓得的,我晓得的可多了。信不信?我再说一件事,还是你家的,你不晓得我晓得。信不信?”</P>
<P>“不信!”张二娃一口咬定。</P>
<P>“真不信?真不信我就说了哟?”</P>
<P>“说!”张二娃是条汉子,一米八几的个子,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说话像打雷,落地铿锵道。</P>
<P>“你老婆屁股是凉的,你不晓得我晓得!”</P>
<P>轰——众人发出一阵大笑,像夜间的“偏东雨”,说来就来,雷鸣电闪,铺天盖地。王大爷也乐得抿嘴舔舌,田小伙儿笑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张二娃顿时谢了刚才威风,嘴里有些软:“跟你拜正经龙门阵,你龟儿却打胡乱说,大家莫信他的!”但心里——宛如一次八级大地震:我老婆屁股咋是凉的呢?若真凉,他龟儿又怎么晓得的?</P>
<P>张二娃很爱他的老婆,因他老婆很漂亮,是“靓靓靓旅行社”的导游。她的漂亮,家属楼里人都公认。不象黄老大的婆娘,天麻脸、鳄鱼嘴、四环素牙,被魏虾虾吹捧了几句:“苟姐还是有一点点儿漂亮。”就以为魏虾虾是金口玉言,自己便云里雾里进了脚色,把自己归入了杨玉环、赵飞燕的行列。不过,她倒是比魏虾虾好看一些。魏虾虾,开口也是一嘴四环素牙,绿黑交错,没一颗成型,没一颗显白色;闭上嘴,尖口猴腮。不了解他的人,左看右看都以为他是吸毒犯。一次晚上,魏虾虾厂里加夜班回去已是凌晨五点钟,路上被巡警拦住,在警亭里呆了三个多小时,还是通知单位派人把他领回来的。问原因,巡警说:“狗日好像哟!”当然是悄悄个儿讲的。不然,魏虾虾会闹翻天。</P>
<P>“老二,我回去了,龟儿子拿我来开玩笑。”张二娃老婆道。说完她便独自去了。她的走,更引起张二娃心里犯疑:为何不申辩几句?未必……</P>
<P>“还是吹阿富汗,还是吹美国。”王大爷发话了。他的话是有威力的。于是,田小伙儿又才开始道:“说拉登有核武器,我是从报上看到的。我给你送开水时,就你桌上报子上看到的。未必你没看到哇?”田小伙儿对着王大爷说着这番话。他又道:“其它的嘛,是乱说。反正晚上吹牛皮,本身就叫瞎说,图个闹热就行了。何况还是他张二娃逼着我乱说的。”</P>
<P>“田小伙儿!”张二娃不知啥时候也悄悄个儿回了一趟家,现又来到乘凉的人群中道:“我问你,我老婆屁股是凉的,你又是怎么晓得的?王厂长,我有言在先,他今晚上不说清楚,我家出了事,你负责。”他威吓不了田小伙儿,只好威吓王大爷了。</P>
<P>“我还晓得你屁股是凉的呢,不信摸一摸。他的也是凉的!他的他的他的……都是凉的!都摸一摸!看我说得对不对!”</P>
<P>田小伙儿的话像一道命令,许多人的手向下悄悄的伸了下去,装着没事似的摸了一下。“是凉的。”他们心里道,但没有声张。田小伙儿却沉不住气,呃呵连天地:“狗日硬是凉的,冰欠!像雪糕。”话完,嘴角还带出一丝笑意来,并逐渐扩散。只有王大爷,既不动手也不动口。</P>
<P>“原因知道了吗?”田小伙儿道。</P>
<P>没有人回答。许久,张二娃又扯开嗓子:“他把我们喝惨了!水泥墩上乘凉,哪个屁股不凉呢?”</P>
<P>“这话又不对了,王大爷的屁股就不凉!”顺着田小伙儿的话,大家眼睛一起射向王大爷——</P>
<P>王大爷端坐在藤椅上。</P>
<P>为说明田小伙儿爱开并善开玩笑,不妨再举一例。说他前,须先提及单位里的蔡淑芬。蔡淑芬,说名字许多人会不知道她是谁。但只要说她绰号或点出她男人是谁,大家便知道她是谁了。</P>
<P>她——人事科姜科长的老婆,绰号老来翘。</P>
<P>她四十好几的人了,若是男人,倒处“一支花”的年龄,还得意得很。可女人,按时下社会俏皮话,已属“沙滩排球”,被人垫过去又被人扣过来,双方都不愿那球落在自己防区里。早已不是年轻的时候,像“橄榄球”,几十号人争着抢,抢得头破血流的。可她不醒事,臭美就臭美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已为人人接受的公理,美无罪。但她不应该以其自家男人有点儿人事办理权,就去参政,就去表态,就去多嘴多舌。</P>
<P>前年,恭兴贵为办自己老婆的调动,提着苹果去她家找姜科长,催问调动的事。许是嫌苹果不值钱,她男人明明白白在家里,恭兴贵盯得准准确确。可老来翘,满头裹着“卷卷”,横站在家门口:“我家老姜不在。”苦得恭兴贵俩口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喊明说“老姜在家”更不是。只好——</P>
<P>“你家老姜回来后,麻烦你替我催催我爱人的事。”</P>
<P>“你爱人啥事哟?老姜怎么没向我说过呢?”</P>
<P>好像她就是书记,她就是厂长。单位里的事,老姜还得要先向她报告、请示。再一次,退休职工汪婆婆,认准自己的退休工资没算准,差五角六分钱。她想:姜科长就住她楼下,便不想去办公室找老姜。楼梯口处,碰着姜科长下班回来:“姜科长!”,姜科长尚未回话,老来翘便把话接了过去:“啥子事?”</P>
<P>“我感觉我工资……”</P>
<P>“你说没对就没对呀?你是科长呀?”——老来翘一席话,把汪婆婆的嘴抵住了,气得汪婆婆当即发了急,借老来翘那句话还了过去:“你是科长呀?”</P>
<P>许就因老来翘不会处事,故她稍爱美点儿,无非就是脸上搽了点粉,嘴上抹了点红,衣服颜色鲜艳点,人们就给她取了这绰号。单位里上了岁数好美的人多的是,但谁也没得到那称谓,只有她。就拿汪婆婆说吧,常脸上粉比老来翘搽得多,嘴上红抹得重,但没人胡言乱语她,反而说:“老年人嘛,该这样。”</P>
<P>老来翘有些仗势,田小伙儿早已有所闻,并且也有所体会,直到前不久,他还体会着。事情得从去年年底时说起:煤气公司煤气涨价,三角六分钱一个字变成了七角二分一个字,涨幅达百分之百。厂里许多人骂煤气公司,“心被煤气熏黑啦!”。骂管骂,但无其它小动作。可老来翘,虽没骂煤气公司,但有行为,行为直接转移到田小伙儿的锅炉房。每天早晨上班时,她把两个八磅的大水瓶,放在办公室里。等田小伙儿给各个办公室送完开水后,她便要田小伙儿专为她去打两瓶,并嘱咐中午下班时,帮她提回家。已有好几个月了。田小伙儿心里很不爽,但又碍于姜科长的面子。因老姜,婆娘虽混帐点儿,但他的为人还可以。恭兴贵老婆的调动,还是按时办了;汪婆婆发现差的几毛钱,也急时补上了。田小伙儿每天中午给老来翘家送开水,说实在的,小事一桩,他也并不在意,“顺个手嘛。”,但他老婆:“你龟儿,是不是起了蔡淑芬的‘打猫心肠’?”。次数说多了,田小伙儿便心烦,但自己老婆的话不是没道理,他想巧妙地把老来翘这差事推掉。</P>
<P>一次,田小伙儿去老来翘办公室送开水,狠狠地盯了老来翘两眼。“盯我干啥?”田小伙儿没吱声,庚即退了出来。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P>
<P>到了第四天,老来翘把门掩上了,封了田小伙儿的退路。“田,实话实说,近段时间,为啥老悄悄个儿打我的‘眼睛牙祭’。”声音怪亲切的。</P>
<P>田小伙儿没有回答。她又上前几步:“说,说心窝窝话,出了格,我淑芬也会体谅你。”老来翘到底啥心态,此时没有必要去深究。只说田小伙儿,心里一阵乐:你仗势,我要你尝屎(仗势)——</P>
<P>“也没啥,只是发现你耳轮子上有点红。”</P>
<P>“我小鹿纯子式披肩发,耳朵被秀发遮得好好的,你咋看得见?”</P>
<P>“平时是遮住的,但你一说话就摇头晃脑,我就看见了。红得不一般。”田小伙儿说完话,便从老来翘身边挤过去开门出去了。但他开门的那一瞬,他感觉到:他的手肘触了电;同时还感觉到,老来翘胸上那两砣,大是大,没弹性。</P>
<P>却说老来翘,退回座位上:“田小伙儿,悄悄个儿盯我;王大爷,也常悄悄个儿盯我,说明咱……”她心里一阵愉悦,竟办公室哼起歌来:我——们的未哎——哎来,在希望的田野耶——耶上昂昂——昂……</P>
<P>第二天,田小伙儿又来老来翘办公室送开水:“你那红,我查了医学书,是种病症。”</P>
<P>“没啥要紧吧?”老来翘嗲声嗲气的,但话里发着颤音,显着急。</P>
<P>“估计是糖尿病。”</P>
<P>“啥?”老来翘脸顿时刷白。</P>
<P>“莫着急,急了也没用!也莫急去医院,去了,不是那病也会是。田小伙儿认认真真道:“先用土方,我有,据说灵得很。”</P>
<P>“啥土方?快点说。”</P>
<P>“‘山豆豉’,这是医学书上名。土名洋豉(羊屎)豆,很不好找。虽然就是山坡上羊子拉的屎,但必须是头羊的。分辨太难。不过,我已给你捡了一包。”</P>
<P>“龟儿子又开玩笑。”老来翘有些不信道。</P>
<P>“信我,你就吃。一天三次,每次五颗。不信,你就把药扔了,当我没说,当我牛肝马肺给狗吃了!”田小伙儿依然刚才一样,认认真真说着话,脸上表情更加严肃,说完还显得十分生气的样子,离开了老来翘。把门关得“哐啷”一声,门窗玻璃震得“哗哗”响。</P>
<P>又个第二天——</P>
<P>“瞧瞧,我耳轮子还红不红?”</P>
<P>“哇——噻!”田小伙儿香港人式的惊异道:“淡多了!淡多了!”</P>
<P>“你那豆子还真灵。”老来翘愉悦道。</P>
<P>“按时吃了没有哟?”</P>
<P>“咋没按时吃,没按时吃咋会淡了些呢?”</P>
<P>“你真吃了?!”田小伙儿突地一阵大笑,老来翘知道上当了,心里一阵阵干呕,额头直冒虚汗,吐又吐不出来。因那天她没有吃早饭。田小伙儿只管乐。许久,他才道了实情:“那不是羊屎豆,是咖啡豆。”</P>
<P>老来翘心里好受多了。为使老来翘信任:“你随身带了没有?”</P>
<P>“有。原准备中午下班前吃的。”</P>
<P>田小伙儿顺手接过来,一下倒进自己嘴里,嚼了几嚼吞下肚。老来翘看得实实在在。</P>
<P>“是说我吃的时候感觉甜,晚上怎也睡不着。”</P>
<P>“便扭到你老公亲热不够,是不?”</P>
<P>“又胡言乱语。”老来翘乐了,顺手狠狠地揪了田小伙儿腮帮子一大把,又笑着继续道:“来世要是老娘我再生娃,准先生你,把你嘴生成个兔子三瓣嘴,叫你裹不住奶咪咪干着急。嘻嘻嘻……”</P>
<P>关于田小伙儿爱开玩笑的故事,不再罗嗦了。得说说王大爷了。</P>
<P>王大爷跟田小伙儿同龄同乡又一同来到攀枝花,分在同一单位,干同一工种。可现在,王大爷已是后勤副厂长了,田小伙儿还是锅炉工。</P>
<P>王大爷为啥进步这么快?厂里许多人说,他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个人努力,百分之一的机遇;可他却说:百分之七十的机遇,百分之三十的个人努力。王大爷很谦虚。</P>
<P>王大爷确实不是一下子就当上了副厂长的,是慢慢滚打出来的。现得先从王大爷最初当锅炉工说起——</P>
<P>当年当锅炉工的王大爷,跟今天的田小伙儿也一样乐趣。他的拿手好戏就是看手相。而且专给女娃儿看,还得要有点水色的。他曾给张小竹看过,给李巧芬看过,也给许金芳看过。年轻时,这几个女娃儿是单位里的几绝。张小竹叫“古兰丹姆”,《冰山上的来客》中的那个“古兰丹姆”;李巧芬叫“喜儿”,演头发白了的那个喜儿;许金芳叫“曾姬”。曾姬是朝鲜故事片中的一个特务,但是是一个外貌十分美丽的特务。片中还有一个男特务,他有两个名字,普通人叫他扫帚大叔,内行人称他为老狐狸。</P>
<P>那些女娃儿说,王大爷看手相有两下子,准得很。王大爷的老婆方淑勤,就是因找王大爷看手相而恋上他的。这事没有半点假,有人亲自问过方淑勤。方淑勤说:“倒也是那么回事。起因是”她说——</P>
<P>一次,我去锅炉房傍边的浴池洗澡,洗完出来,正遇着王大贵给锅炉清炉灰。我越躲,他便越来劲,竟开起鼓风机,铺天盖地的炉灰喷了我一身,身子比没洗还要脏。我想进浴池重洗,他说:“锅炉里才加冷水。”我只好等水热。就我两人,许是闲得无事,我便让他给我看手相。因王大贵会看手象相,我早有所闻。当时,我还害怕他不给我看呢。因我没小竹、巧芬、金芳漂亮。但他竟给我看了,我很高兴。不过,实打实说,年轻时的我,还是满可以的。随便走在哪儿,都能见到“回头客”。</P>
<P>——“你呀,小学时成绩还可以,进了初中,成绩就不怎么好了,尤其是数学。”</P>
<P>“就是。”</P>
<P>“你呀,跟女同学常闹别扭,但跟男同学,关系好得很,因你还有点漂亮。”</P>
<P>“就是。”</P>
<P>“你呀,读书时就有男同学给你递纸条,追求你。”</P>
<P>“就是。”</P>
<P>“你呀,心里想耍朋友,但又怕被老师发现。”</P>
<P>“就是就是。”</P>
<P>“你呀,由于读书分了心,没考上高中;后来厂里招工,就上班了,学的是车工。”</P>
<P>“就是就是,看得好准哟!”</P>
<P>……</P>
<P>王大爷为啥看得这么准,方淑勤最后揭了底。她说,她跟王大贵恋上后,王大贵讲:凡漂亮一点的女孩,尤其我们单位,基本上有这么个不成规矩的规矩:一是喜欢人们说她漂亮;二是因为有点漂亮,读书时就有人追,也喜欢别人追。由于这原因,便有了三,成绩一般不会很好。他还举例说,去大学校园看看嘛,除了艺术系的外,有几个漂亮女孩。关于我是车工,他说,他给车间送水时早就知道了,“车钳铆焊,我未必就分不清呀?!我遵循以上规矩,给你们看手相,你们怎么不说我看得准呢?”——“我家王大贵,就这么鬼!”方淑勤这样结束了她的话。</P>
<P>王大爷年轻时,不仅爱跟漂亮女孩神吹,跟小伙子也依然如此,吹得更有水平,显示出他的学识还不低。他不仅晓得屈原、李白、苏东坡,还晓得曹丕、锺嵘和李贽。至于鲁迅、巴金、郭沫若,他更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鲁迅嘛,浙江绍兴人嘛。娃娃时,最爱去‘百草圆’;长大后会喝酒了,就老爱去‘咸亨酒店’——‘多乎哉?不多矣……’。巴金就更不用说了,他家老屋离我家爷爷家只隔一条街,抵拢倒拐再转个弯儿就是了。”</P>
<P>一次,单位里几个想考职大的小伙子,聚一起正议论许慎《说文解字》里关于象形字、指示字这类问题,王大爷便来了精神,他挤了进去——</P>
<P>“‘日’是象形字,那只是针对太阳讲的,但针对那‘花’事,‘日’应该是个指示字。”他画了一个圈儿,点上一点,他说:“这一点表示什么?就表示那个事。”王大爷正而八经的。</P>
<P>“你娃娃打胡乱说。”有人反对。</P>
<P>“那你又把它解释清楚嘛!”</P>
<P>众小伙子愕然。</P>
<P>他又说到‘卵’字——“既是象形字,又是指示字。象形、指示,都是因那两个点儿在起作用。那两个点代表啥?”他问了一下那几个小伙子。那几个小伙子,心里都明白,但不好意思回答。王大爷竟真以为他们不知道,气得额上青筋股一股地:“卵子就不晓得,你几个考卵子大学呀?!”</P>
<P>当锅炉工时的王大爷,就这么个味道,可当了官后的王大爷,简直判若两人。他由车间主任当上后勤副厂长后的两大举措就是明证。第一举措是改建浴池,第二举措是关闭单身楼的卡拉OK厅。先说浴池吧:</P>
<P>原先的浴池,就是墙上安两排水管子,一个是热水,一个是冷水。现在还是如此。王大爷的改建是:在浴池里建十几道隔墙,用砖头砌成的,表面上再铺上白瓷砖,看起来确实卫生多了,但不实用。小伙子、姑娘们说:过去一下班,一个笼头下,我们可以三五个人挤着洗,个把小时,想洗澡的都洗完。现在有了隔墙,里面只容得下一个人,洗个澡还要排班,排得人心烦。“干脆把那隔墙掀掉算了!”许多人这样说,有男也有女。但王大爷却坚决反对:“这是精神文明建设,免得厂里尽出怪话、笑话。”他还举了例:张小竹与李巧芬年轻时为啥闹矛盾?见面就吵架?不就因浴池没隔墙惹得祸——</P>
<P>张小竹说,李巧芬才耍几天男朋友哟,肚子就显大。</P>
<P>李巧芬说,张小竹上个月才结婚,咋肚皮上那么多皱纹,像冰花玻璃一样,花是花,却平整。</P>
<P>人,各有各的交往,各有各的亲疏。于是——</P>
<P>与李巧芬好的,一洗澡,香皂不抹,身子不搓,赤条条的睁大眼,去盯张小竹的肚子。“是有点‘花’!”。同样,与张小竹好的,就去盯李巧芬的肚皮。“真没冤枉她,当真大了,怕莫三个月了。”</P>
<P>又说卡拉OK厅吧,他说——</P>
<P>现在的年轻人,“翻身农奴把歌唱”不唱,“我爱北京天安门”不唱……。尽唱那些“潇洒走一回”,“我很丑,但我很温柔”,“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辫子儿粗又长”,“你要嫁人,一定要嫁给我”……唱就唱嘛,可男男女女还抱在一起,黑灯瞎火的。说什么是交谊舞?是当今新潮。看不惯的是“土八路”,是“梅老坎”……</P>
<P>“关了!”王大爷发了命令。“要新潮,到其它地方去,我这儿是工厂。”</P>
<P>人们不满意王大爷了。他们常避着王大爷公开说:“他龟儿王打滚(王大贵),现在说话好‘冲’哟!来不来还‘我呀我’的罗,还不是我们把他推上去的呀!”</P>
<P>这话后半截确也是真的。王大爷当年评不上先进,以后就当不成车间主任;没这车间主任的过渡,现在也就不可能被提拔为厂后勤副厂长。我们大家都知道:提干反对“直通车”。</P>
<P>王大爷当年被评为先进,纯属偶然,是运气。倘若那天锅炉房旁边划“剪刀石头布”是田小伙儿赢了,那‘先进’就是田小伙儿罗。那样的话,兴许今天后勤副厂长的这把‘转转椅’,则该田小伙儿坐了。</P>
<P>这事距今没有多少年,也就是说王大爷那时已经干了好多年的锅炉工罗。</P>
<P>王大爷在单位里烧开水、温洗澡水时,经田小伙儿同意,他俩自订了一个规矩。这规矩叫“间天转”。这个“间天转”就是:今天你烧锅炉明天就是我,后天又是你,就这样循环打转转儿。但给办公楼和车间送开水却不能这样转。倘若那样,办公楼里人,早的八点钟就能喝上水,晚的却要等到九点。送完办公楼再送车间,则是十点、十一点了。那时已抵近了吃中饭时间。所以,送开水不能打转转,应同时。王大爷、田小伙儿各负责一个片区。</P>
<P>王大爷、田小伙儿的厂子叫“金属制品厂”,是地方企业,位于通往仁和镇的国道上。厂子不大但也不算小,四五百号人,分成了四大块:物资区、生产区、办公区、住宅区。由东向西“串连”着。锅炉房靠近物资区。送开水,到生产区显然比到办公区近。更主要的是:生产区的工人,虽手上、脸上有油污、铁屑,但笑容可掬,脸色比办公区人好看一些。于是,王大爷和田小伙儿,两人都愿去生产区送水,不愿去办公区。这便构成了矛盾。矛盾的解决,首先由王大爷提议:“我两个干脆来划‘剪刀石头布’,三战两胜,赢了的负责生产区,输了的就自认倒霉到办公区。”</P>
<P>第一拳:田小伙儿出的是石头,王大爷出的是布。王大爷胜了。于是——</P>
<P>第二拳,田小伙儿就想:你出布赢了我,你再出布,我就用剪刀。剪刀剪布我准赢。但是,他万一不出布呢?却又出石头,我不又输吗?我干脆再出石头。他头次用布赢了我,他总不能老用布,若用剪刀,他必输;若也用石头,则划平。他决不会再用布。许王大爷已看出田小伙儿 这一心思,认定啥也不变,还是布。</P>
<P>两人第二拳一划出,果真如王大爷所想,田小伙儿又是石头,王大爷依然是布。王大爷又赢了。两战两胜,划第三拳已没有意义了。于是,自那以后,王大爷每天便负责给生产区送开水,田小伙儿便负责给办公区送开水。</P>
<P>一年年终,厂里评选“先进”。那时,生产区早已推行计件工资制。想多拿钱的人,你就要多超产。超产就必定会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反之,钱拿得少就少付出了精力和时间,耍得好些。由于这,谁当先进谁也不服气。但厂里又规定,“必须评出来!”。于是——</P>
<P>生产区里有个叫√2的女工提议:“我们干脆选王开水王打滚算了。”√2为啥叫√2?原因很简单,因她个子特矮,只一米四多一点,刚好是“ 2  ”的平方根,故得此名。但她的相貌很可以,小巧玲珑的。</P>
<P>√2一提议,车间里的人,如张小竹呀,李巧芬呀,许金芳等都说要得。因她们年轻时,曾被王大爷列为厂里的几绝,她们内心感激王大爷眼力好。√2   为啥首先提议王大爷呢?那是因为王大爷曾经帮助过她。这事又得推倒好几年前的一个下午;车间刚刚粉刷好的墙壁上,不知谁的一个脚印,差点蹬到了天花板上。那脚印带着油污,在雪白的墙壁上分外耀眼。车间主任发话,必须把这个人查出来,“除了要重罚他的款外,还要给他行政处分!”</P>
<P>清查中间,在众多人面前,魏虾虾冒了一个皮皮——</P>
<P>“我有线索。”</P>
<P>“谁?”众人道。</P>
<P>“√2!”魏虾虾故意调侃道。</P>
<P>“老子惹了你呀?”轰然声中,√2的声音。她满脸涨得通红。</P>
<P>“你啥老子!”魏虾虾道。一口烂牙全张扬出来:“敢当我的老子。”说话同时,竟蹿到√2面前,拳头捏得吱吱响。√2眼里噙着泪。</P>
<P>“啪——”,只听一声响,魏虾虾倒在了地上,是一只大手把他甩到地下去的。那大手是王大爷的。“太不象话了,欺负弱女子!这也是本事?!……”</P>
<P>王大爷许就因这些原因,便有了人缘,也就便当上了先进。这先进,便为后来他又成为车间主任,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但公正讲,他当车间主任,机遇占一半,自己的努力也要占一半。先说他自己的努力吧——</P>
<P>被评上了先进的王大爷,开始他并不在乎。他说:“这是豌豆滚屁股,遇了‘眼’。”后来,他便想到:既然工友们认为我是先进,我就应该有个先进的样子,有先进分子的行为。他把这一想法告诉了他老婆方淑勤。方淑勤说:“那就这样嘛,我们家里花几个钱,买几斤老荫茶,再买几斤绿豆。平日里,每天给开水里丢一把老荫茶,白开水不就变成茶水了;大热天,每晚抓一把绿豆丢在水瓶里,灌上鲜开水,第二天,再把它倒进开水桶里,不就成了绿豆汤了。”</P>
<P>工友们感动了。他们说:“王大贵对我们的关心、爱护,超过了我们的顶头上司。”于是就有人私下串联,联名向厂部打“报告”:“强烈要求王大贵当我们的车间主任。”想就没想到,“报告”的发起者,撰写者,竟是魏虾虾。更让人没想到的,魏虾虾与√2,这时已成了两口子。√2还认王大爷为哥,魏虾虾便到处乱讲:“王大贵是我大舅子罗。”他得意得很,也拽得很。与此同时,王大贵就是王大贵了。没人叫他王开水啦,更没人叫他王打滚罗。</P>
<P>王大爷就这样真的当上了车间主任。</P>
<P>前面已提及:王大爷当上车间主任的另一半是机遇,这话也没有假,王大爷自己也承认。他说:“这机遇又是田小伙儿丢失的,我无意之中又捡着了。是四年前吧?是四年前。”——</P>
<P>上级机关来厂里验收精神文明建设,为顺利达标,厂部便责成炊事班办了一桌,并要求送到办公楼会议室里。吃饭间,有人要喝水,厂长便派人出来传话给锅炉房。</P>
<P>“上午才送了几大瓶,就喝干了?老子懒得去!”田小伙儿道。</P>
<P>“那可是你的责任区,你不去未必我去呀?”</P>
<P>“你先进工作者就去不得呀?”田小伙儿为办公区没人评他为先进有一点呕气,便冲王大爷发火道。</P>
<P>“好好好……我去!”</P>
<P>……</P>
<P>“这位师傅辛苦罗,来干一杯!”</P>
<P>“谢谢汪局长呀!”厂长对王大爷道。</P>
<P>王大爷端起杯,“吱——”的一声,一大杯酒便下了肚里,完后还亮了亮杯底,没半滴残留。</P>
<P>“耿直!”被厂长称为汪局长的赞扬声,同时他的手还竖起了大拇指,继续道:“我就喜欢这样的豪爽人。满上,再来一杯!”</P>
<P>厂长亲自为王大贵斟了一杯酒,王大爷端起杯,又是“吱”的一声下了肚,照样滴水不漏。</P>
<P>“好酒量!”汪局长更乐了:“干脆拿碗来对碰。”</P>
<P>“行!”王大爷的声音,即刻又落地铿锵:“酒嘛,水嘛。”</P>
<P>“精辟!”众人跟着汪局长道。其实那——“酒嘛,水嘛。”也不是王大爷的独创,他也说不清楚是从哪儿学来的,捡来的。</P>
<P>……</P>
<P>待王大爷退下后,汪局长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瘫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但却满嘴的灿烂:“爽……”他虽忘了此行的目的,然而,他却为下级厂发现了一个人才。</P>
<P>后来的整个下午,汪局长竟汇报不听了,资料也不看了,嘴上说的,几乎全是论及王大爷的话题——这个人,耿直;这个人,豪爽;这个人,不虚伪;这个人,踩不来假水……当从厂长口中得知:这个人还是先进工作者时,汪局长竟“豁”地站起来:“这是个人才呀!这是个苗子哟!得抓紧培养!”</P>
<P>汪局长半夜离开金属制品厂时,还握住厂长的手:“下次再来你厂检查工作时,我希望在中层干部的队伍中,能见到他。给他带个信,就说我说的,下次我们再在一起喝酒时,我非要把他灌倒在桌子底下趴起。”</P>
<P>就这台酒没多长时间,王大爷真的当上了车间主任。又经一两年的滚打,恰好后勤副厂长到点正退,王大爷便又顶上去了。</P>
<P>人的升迁,有时非常艰难复杂,但有时又简单得如翻翻手掌。王大爷的升迁属后一种。难怪他自己都说:“我是百分之七十的机遇,百分之三十的个人努力。”但厂里许多人却不这样看。不这样看的原因,是他没当副厂长前时,人们都叫他王大贵、王打滚、或王开水。即使当车间主任时,也没人叫他王大爷。王大爷这一称谓,是他当了后勤副厂长后,确切讲,是他新官上任两大举措后:</P>
<P>——人啦,真怪!象猴一样,我们给他织了顶帽子一戴起,就开始拽了。开口闭口,“这是精神文明建设。”</P>
<P>——王开水现在好“冲”呃,嘴皮子硬得能戳伤人。“要新潮,到其它地方去,我这儿是工厂。”</P>
<P>但也有不同的声音:</P>
<P>——“不服气呀?”魏虾虾反击道:“你也给我们喝老荫茶嘛,喝绿豆汤嘛;你也像王厂长那样,半斤八两的白酒一口下肚嘛!你有那本事?你有那本事,我们也推你上去!也叫你爷!”</P>
<P>魏虾虾与众多人唱着反调。可这反调,王大爷却不买帐:“啥爷呀爷的?”</P>
<P>“我就要叫你爷!王舅爷!王大爷!”余虾虾套着近乎道,嗓门大得很。</P>
<P>就这以后,王打滚、王开水的称谓消逝了,爹妈给他的那个王大贵的名字也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王大爷。喊的次数多了,喊的时间长了,王大贵也就习惯了。习惯的原因,跟时下许多官场上人的心态一样,喊他名,就是不尊重他,小视他。反之,叫他大爷,叫他老板,叫他当家的,他们却非常乐意。这种现象,像飞机草,不仅生命力很强,而且还有蔓延之势。那种子,随风一吹,哪儿都能 生根,哪儿都能成长。这特征又有点像流行性感冒,稍体弱一点的人,只要他有了一挂袍子或是一顶帽子,他也依样画葫芦效法。那怕他是个车间小组长,那怕那车间还是个牲畜宰杀褪毛车间,你不能叫他大爷,叫他老板,也得称他为大哥、当官的。</P>
<P>这绝非耸人耳目。没当官时的王大爷,就曾侃过这样的龙门阵。他说——我有一个姓武的亲戚,比我小四、五岁。小时侯是我的一个跟班,我走哪儿他跟到哪儿。现在是某单位的一个部门负责人。一天晚上我去他家串门——</P>
<P>“武大郎!武锅盔!”</P>
<P>屋里没人应答我,但屋里的灯却亮堂堂的,说明里面有人。我悠地觉得,我不该这样叫他诨名,改口道:“武华军!武华军!”。还是没人应答。我只好敲门了。门终于开了:“哎呀!是你嗦!贵客贵客。是听到有人喊,但我不知道是在喊谁。”我亲戚一脸歉意。进屋时——</P>
<P>“伯伯怎么不喊武老板或武掌柜呢?你只要喊一声,我就晓得是喊我们家了呀!”我亲戚儿子的声音。他今年才满九岁,属相是“鸡”。</P>
<P>说话者短,记话者长。当官后的王大爷竟也闹出这一样的笑话来,而且是在他老婆面前。被他老婆方淑勤惩罚在沙发上睡了一个礼拜。这事就发生在上个月——</P>
<P>“王。”方淑勤道。</P>
<P>方淑勤在车间里接到一个电话,她小弟,王大爷真格的小舅子,今天要来攀枝花。乘 6625次列车,要人去火车站接他。方淑勤便来到他老公办公室,要他调台车。</P>
<P>“大贵。”</P>
<P>王大爷埋着头,正读着他的报子,没一点反映。</P>
<P>“王大贵!”</P>
<P>王大爷依然像没听到一样,头照样没有抬起。</P>
<P>“王大爷!!”方淑勤急了,放开声道。</P>
<P>“哪一个?”王大爷这才抬起头:“啥事?请讲。”</P>
<P>“讲你妈个火铲!”方淑勤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蠕动着:“喊你那么多遍,耳聋了呀?”</P>
<P>“我以为喊的是……”王大爷满脸正经,没半点儿装假的样子。</P>
<P>“各人姓啥名啥就忘了呀!”方淑勤交代完她弟弟要车的事后,气嘟嘟地丢下了这句话,离开了王大爷的办公室。许是不解气,门外又道:“今晚上,小心点!”</P>
<P>王大爷并不示弱,冲着方淑勤的背影:“你才要小心点,跟我闹事,看我敢不敢扣你的奖金!”</P>
<P>……</P>
<P>该回过头来说说田小伙儿了,就今天的事。可一说到田小伙儿,又得牵扯到王大爷。王大爷当了官后,许多人跟他不亲近了,说他变了。变得有些傲了,有些假了。甚还说他没有当年的义气了。证明是:跟他同乡,同龄,又一同来到攀枝花,分在同一个单位,干同一工种的田小伙儿,现在依然还是锅炉工。烧着他的开水,温着他的洗澡水。王大爷竟不想一点儿法子,施展一点儿权利,给他挪动挪动一下。</P>
<P>就这事,说王大爷不义气了,实话实说,真还冤枉了他。他早就想调换一下田小伙儿的工种。可好几次他找到田小伙儿说这事,田小伙儿却不领情。他说:“你不再喝我这开水了,但其他人还要喝呀。”田小伙儿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因办公区里,凡是带有“长”字号的人物,办公室里都配了纯净水。喝热的,拎左边管子;喝凉的,拎右边管子,方便得很。田小伙儿的开水,现只送生产区了。</P>
<P>“不领情就算了吧!”方淑勤道。</P>
<P>“你懂个屁!”王大爷责斥着他老婆:“我们当细娃时就是哥们,不改变他的工种,我没脸回老家。乡亲会骂我,‘你当了个球厂长呀?!’。”</P>
<P>今天的事发生在今天一大早,天刚麻麻亮,天色灰白灰白的——</P>
<P>王大爷如同往常一样,去锅炉房傍边锻炼身体。晨炼是王大爷当上副厂长后就养成的习惯,已有好几年了。为啥选中锅炉房傍边呢?因那里有一大块平地,便于施展手脚;同时在那里,还可以“  1——  2——  1”的吼上它几嗓子,把胸中积蓄了一夜的“二氧化碳”排出来,因那里远离家属区,不会有人提意见;更重要的是锻炼结束后,可以马上去浴池洗个热水澡。整个一天,身子便干干净净的,精神便清清爽爽的。</P>
<P>“老田,我给你说过好几回了的事,你到底好久答复我哟——唉?”王大爷锻炼完身体后,对正在烧锅炉的田小伙儿道。他所说的事还是关于调动田小伙儿工种的事。</P>
<P>“昨早就又答复你了呀!”</P>
<P>“说话莫紧倒神咣咣的。我是真心实意的!”</P>
<P>“我还不是老打老实的!”田小伙儿道。</P>
<P>“你那话就叫话呀?”王大爷严肃起来:“烧话——屁话——二流子话!”话完,他脸上却又荡起了“色咪咪的”的笑容。</P>
<P>昨早田小伙儿的话是这样的——</P>
<P>王大爷正在聚精会神地做俯卧撑,身子很有节奏的一上一下着,嘴里还数着数:……  14、 15、16……。田小伙儿拿把掀煤的火铲,绕着王大爷转了好几圈,突然道:“日妈瓜兮兮的,下面人都没有,自个儿憨扎劲!”</P>
<P>“球哟!”王大爷乐了,手膀子却泄了气。“趴”的一声,全身贴住了地面,嘴里还啃了泥。</P>
<P>——“我那话是正经话哟!你各人没理解过来。”田小伙儿继续道:“如果车间也跟办公室一样,人们都能喝上纯净水,换我随便干啥都可以。你办不办得到嘛?办不到就还需要我这个‘下面人’,不然你咋‘爽’呢?”。</P>
<P>“你!”</P>
<P>“听我说完。”田小伙儿道:“大贵,你如果真要帮我一把,我到拜托你一事,是否把我,还有那些门卫、清洁工、绿化工……总之最基层人的工资提高一点点。”</P>
<P>“钱从哪儿出?”</P>
<P>“我已替你想好了办法。”</P>
<P>“啥办法?”</P>
<P>“很简单,只需把你和你们那些人,自己给自己定的职务津贴呀、职责津贴呀、责任津贴呀、岗位补助呀、负责补助呀……我就数不过来的那些东西砍那么一点点。这办法,怎样?”</P>
<P>王大爷陷入了沉沉的思考。许久——“你这辈子,就这么几句话,还行!还算正经话!”</P>
<P>“夸我呀?哇——噻!”田小伙儿乐哈哈的道。接下几句却又变了调:“快点去洗澡,太阳就出来啦。洗干净点,尤其那东西,多抹两道香皂……”</P>
<P>“你龟儿又烧说罗。烧说嘛,小心我洗完澡,真按你说的,直奔你家‘早自习’哟。”</P>
<P>“不怕我这火铲你就去!保险一铲子,把你铲成个方志敏笔下没长毛的”</P>
<P>“光板子,跟老来翘一样!”王大爷迅速接过话。</P>
<P>“啥?啥!”田小伙儿惊诧道。王大爷说话漏了嘴,此时一脸愧色。许久,“你龟儿莫要拿去乱讲哟,尤其你老婆曾姬前。”声音严重缺钙又缺锌,没了半点精气神。</P>
<P>……</P>
<P>                             地址:617000攀枝花广播电视大学</P>
<P>                                   电话:(  0812) 3364402  、 6922315</P>
<P>                                                             </P>
发表于 2005-10-28 16:4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终于贴上来了!学习!
发表于 2005-10-29 01:04:16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学习:)
发表于 2005-10-31 09:55:12 | 显示全部楼层

潭教授的小说,安逸!

哈!
发表于 2005-11-6 20:59:58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有味道。问好了。</P>
匿名  发表于 2006-10-2 16: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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